第五百一十三章 大齊人
巫師在屋子中央的火塘邊上坐下來，他取下臉上的貓頭鷹面罩，回過頭來望著曹嫣昔說：「你可以叫我老周！」
「老周？」曹嫣昔笑了一笑：「你果然是大齊人！」
「不錯！」巫師，不，老周點點頭：「我是大齊人氏，十年前避禍來此！若非今天見到二位，我幾乎都要忘記了自己曾經是大齊人！」
老周的大齊話越說越流利，聲音也變得柔和起來。
「坐吧！」老周指著一旁的凳子：「喝點茶！」
曹嫣昔也不客氣，在圓木凳上坐了下來，只見火塘上果然座著一個嫣昔的青花瓷壺，旁邊放著數只小杯。
老周拿起壺來，給曹嫣昔和順慶各斟一杯茶：「這是我從雨林深處的老茶樹上採得今年的新茶，雖然比不上大齊的雀啄龍井等名茶，勝在新鮮，二位嘗嘗！」
門帘被人從外面掀開來，走進來一名身穿襦裙的女土人，黑色的皮膚，黑色的短髮，配著襦裙倒也另有一番風韻。
女土人手裡端著一個木托盤，托盤裡放著一塊烤好的熟肉，上面插著一把雪亮的匕首。
女土人把托盤放在木凳上，轉身出了窩棚。
「來，來，吃點東西！」
曹嫣昔看著那團烤肉，鮮亮焦黃，香氣撲鼻，卻很遲疑：「人肉？」
「當然可以！」老周點點頭：「我不知道他是二位的朋友，那些土人平日里最恨這些誤入雨林的爪哇人，一看到就要剝皮抽筋殺來吃掉！不過既然他是你二位的朋友，我這就把他帶過來！」
老周拍拍掌，從門外走進來一個身材高大，面無表情的土人，他走到老周的面前，俯身向老周行了個禮，老周用土人的話說了些什麼，土人走了出去。不一會兒，他懷裡橫抱著一個人走了進來，把那人扔在老周的面前。
曹嫣昔吃了一驚，上前查看，只見哈魯達面色緋紅，睡得正熟。
老周說：「別緊張，只是給他吃了些安睡花的果實，這些俘虜吵嚷得厲害，我們就會給他們些安睡葯的果實吃！」
「哦！」曹嫣昔放下心來。
「姑娘是大齊人？」
「嗯！」
「大齊，現在是什麼年間了？可風調雨順嗎？」老周的聲線有些顫抖，他的身體綳得筆直！兩隻眼睛透出緊張的情緒！「現在明元年了！」曹嫣昔想了想，把上官雲軒的年號報了出來，雖然她知道現在當政的是上官承德，她在潛意識裡卻還覺得是上官雲軒在當政！
離開大齊算來也有兩個月的時間，曹嫣昔也不知道現在大齊是上什麼狀況，想起上官雲軒，她的心竟然有幾分沉重！
「明元年？」老周低下頭，顯得有些茫然。
「元方帝大約一年前駕崩了！」曹嫣昔不知道在老周的印象里大齊應該是個什麼年份，她看他的年紀大約四十來歲，估計他離開大齊的時候也就是元方帝。
「元方帝駕崩了……」老周臉上的表情顯得有些微妙，象是高興又象是失落，他忽然站起身來，沖著東方跪倒在地，發出一陣壓抑著的哭嚎：「陛下，駕崩了！啊……」
曹嫣昔和順慶交換了個疑惑的眼神，只能望著火塘里的灰燼做發獃狀。
老周哭喊了一會兒，聲音漸低，伏在地上，嘶喊變成無力的囈語。
看他的模樣，曹嫣昔知道他必然和大齊有千絲萬縷的聯繫，但是一時之間也不好詢問，況且此人現在說到底還是吃人族的代表，曹嫣昔怕一不留神說錯話，惹得他發怒，便會把自己和順慶給煮來吃掉。
老周又哭了一會兒，漸漸沒有了聲息！
曹嫣昔正想上前查看一番，門帘被人掀起來，那名女土人從門外走了進來，她的目光落在睡在地上的老周身上，臉色一變，快步走上前去，俯身查看老周的情況。
曹嫣昔正想解釋說，老周只是一時昏過去了，只見那名女土人突然直起身體，她緊緊地把老周抱在懷裡，大聲地嘶吼起來。
她的聲音又尖又利，滲人無比，曹嫣昔和順慶嚇了一跳，只聽見從帳外傳來啪啪啪的腳步聲，門帘一下子被人從外面掀開來，一群土人擁了進來，虎視眈眈地盯著曹嫣昔和順慶。
女土人手一揮，指著曹嫣昔和順慶語速極快地說了些什麼，土人們「唰」一聲圍了上來，手裡的長茅尖豎了起來，指向曹嫣昔和順慶。
曹嫣昔的心臟呯呯跳起來，她和順慶背靠著背，心裡一時之間把各種後果都想了個遍，只見老周的身體在地上蠕動幾下，然後他緩緩地睜開了眼睛，坐了起來。
他的臉色看起來極其疲憊，他擺擺手，說了幾句土人的語言，那些土人們立即變得順從而恭敬，放下手裡的武器，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
老周從地上站了起來，不過片刻的功夫，他原本挺直的身體竟然有些佝僂，他走到門旁，那裡掛著一條粗大的青藤，藤上結著數個繩結。
老周拉過青藤，撫摸著青藤上的結說：「每過一年，當雨林的樹葉都長出青芽的時候我就在這個青藤上結一個結，算下來，已經有二十個結了！我到這裡已經整整二十年！」
老周望著繩結，象是自言自語：「二十年前，我本是大齊水軍龍淵軍里一名校尉！元方帝出兵攻打既忘川島！當時我的隊伍做為先遣，率先出發，誰知道出海后卻遇到了十年難見的風暴，船傾覆滅，我抓住一塊船板，一路順水漂流來到爪哇島雨林！一入林，便被土人抓住，險些被生吃！好在我略微懂些醫理，恰逢土人首領的愛妻難產，我略施針法，救了他愛妻母子，便被奉為了大祭司，後來土人首領身亡，我便故意沒有立下新的土人首領，把這支土人部落收為了已用！」
他回過頭，目光落到睡在地上的哈魯達身上：「這些爪哇人，是土人最恨的仇敵，爪哇人不斷地侵佔土人的雨林，掠去土人的幼兒做奴隸！所以土人們一見爪哇人，便恨不得抽筋剝皮吃肉！」
「但是就我本人，卻對爪哇人並無成見！」老周用腳尖輕輕地點了一下哈魯達，對曹嫣昔說：「把你的朋友喚醒吧！」
曹嫣昔拿起一杯清水，灌了一些進哈魯達的嘴裡！哈魯達咕咚咕咚吞下水，他舔舔嘴唇，突然睜開了眼。
他的眼神在最初有些朦朧，待到看清面前的人是曹嫣昔后，他突然笑了，他朝著曹嫣昔伸出手來：「我可是死了嗎？這是在天堂里看到你？我是個好人，上天堂是必然的！只是嫣昔，你怎麼也在天堂里了，難道說上天知道我死得冤枉，把所有的天使都變成了你的模樣？」
他說得油嘴滑舌，曹嫣昔噗一聲笑了出來，說：「什麼天堂地獄的，你還好好地活著呢，並沒有死！這裡是樹屋，你看清楚了！」
哈魯達從地上坐了起來，四處打量了一番，目光落到站在不遠處的老周的身上，皺起眉頭：「居然還是落在這些東西的手裡！上次就該帶人掃平這片雨林！」
他說的是大齊話，曹嫣昔沖他使了個眼神，示意他不要多嘴。
「嫣昔，怎麼了！難道我說得不對嗎？爪哇島本來就是我們爪哇人的地界，這些土人就象是森林裡的野猴子，田野里的老鼠，獵狗身上的虱子，應該一網打盡！」
老周說：「都坐下來說話吧！」他說的是大齊話，哈魯達聽到耳朵裡面，突然一怔，回過頭去目瞪口呆地盯著曹嫣昔。
「這是老周，大齊人氏！」曹嫣昔站出來，指著老周對哈魯達說，然後她又回過頭去指著哈魯達對老周說：「這是哈魯達王子，爪哇人的王子！」
老周獃獃地站了一會兒，突然跪倒在地，對著曹嫣昔重重地一拜：「姑娘既然是大齊人士，又敢於深入這爪哇雨林，必然有過人之處！」
曹嫣昔一怔，她心裡對這老周倒也有幾分欽佩，他不過是憑著對面前這幾人的態度的揣摩，就能看出曹嫣昔才是這三個人的頭，這一點眼力倒還真是不錯。
曹嫣昔上前一步，把老周從地上扶了起來：「周伯，你有什麼事情儘管說，犯不著行如此的大禮！」
老周不肯起來，和曹嫣昔僵持起來：「姑娘若是肯答應我一件事，我便起來！」
「……」曹嫣昔沉吟起來，她心裡猜到了八九分老周的請求是什麼，但是她卻覺得自己不能太輕易地答應下來，第一，這外面都是虎視眈眈的土人們，能不能保命，全都懸在老周身上；第二，曹嫣昔覺得老周的要求自己已經猜了個八九不離十，這個承諾，自己能不能做得到，可真是不敢打保票。
老周見曹嫣昔一直沉吟不語，終於忍不住開口說：「我想姑娘一行總是要返回大齊去的，我只想姑娘返回大齊的時候能夠把我帶上！我這把年紀，如果再在雨林里耽誤下去，最後一把老骨頭也只能葬送在此了！」
曹嫣昔想了想說：「周伯，不是我不應允你這個要求，實在是我此行來雨林，有著一個極為重要的任務，在這個任務沒有完成之前，我是不會離開雨林的！而此任務艱險異常，我不知道完成以後還能不能回去大齊！」
「雨林里的事情！包在我身上！」老周重重地拍了拍胸脯：「姑娘卻是不必擔心！我保票姑娘能夠完成雨林里的任務！只求姑娘完成任務后，能夠把我帶回大齊！」
曹嫣昔看老周說得斬釘截鐵，又一想他現在是雨林里土人的大祭司，應該能夠完成找到火精蛙的任務，於是說：「我們要去找火精蛙！不知道周伯可知道那裡能找得到這種小東西？」
「火精蛙！」老周臉上的表情凝固了，他抬起頭來，定定地看著曹嫣昔：「這是你的任務？」
「這是被火精蛙咬傷的？」
「非也！這是火精蛙的毒液造成的！」老周緩緩繫上衣帶：「我當時初乍到，在雨林里迷了路，走到了聖山旁，那裡有成片的火精蛙！那種東西，艷紅美麗，一見就知道有毒，我不能不小心提防！便盡量避著那些火精蛙，想從一旁溜走！沒有想到還是驚動了一隻火精蛙！那麼小的一個東西，不過只有我的手指頭大小！噴出的毒液卻浸透了我的衣衫！也幸好隔著衣衫，否則便不是只留下傷疤這個結果了！」
老周的臉上顯出后怕，他的一雙眼睛瞪著曹嫣昔一眨也不眨：「姑娘一定要抓住火精蛙后才能離開爪哇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