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誅心之言
「呸,你算是哪根蔥,來指責東方家未來家主,你連東方家的狗都算不上,你就是一個雜種。」
一直躺在地上動都不動的東方燁忽然抬起頭來,目光凌厲厭惡的盯著先前質問東方錦的那人。
「住嘴」,東方錦忽然沉聲說道,目光中有隱隱火氣,看向東方燁又滿是複雜。
東方燁遂低頭繼續趴著不說話了。
一直緊挨著東方燁站著的那婦人,東方錦與東方燁的母親,臉色蒼白的抬頭看著東方錦,欲要爭辯什麼,卻始終沒有說出口。
東方錦自始至終沒有看她,將目光從東方燁身上移開,看向那些吹鬍子瞪眼,暗恨他們所選之人不爭氣。
「家族議事,無關人等退開」。他依是清清淡淡的口氣,可舉手投足間真正的位高權重者的氣勢凜然躍現。
他話落,立刻躥出十幾條黑影,將那十幾個公子哥連同剛才說話的那位一併連拉帶請的送走。
那些人似有不甘,好不容易東方錦離皇城,他們才有機會接近這東方家的權利中心。
如今他一句話,他們就被如同外人一般清理出去。
那些公子哥們一邊掙扎一邊給一族白髮長老遞眼色,奈何出動的黑衣衛,他們訕訕收回目光。
黑衣衛是家主的近身護衛,除非家主有危難才會出現,如今東方錦招出了黑衣衛。
那麼誰來阻止,就是逼迫陷害家主之人了。
那幾人被拖走後,幾萬人對峙的場面又一次陷入死寂。
過了許久,東方錦目光最後緩緩落到他母親身上。
那婦人微微抬起頭來看向東方錦的眼神滿是慈愛,祈求,就如同一位想與久別歸來的兒子好好相聚的母親。
見東方錦盯著她久久不說話,那婦人忽然間噗通一聲向著東方錦跪下。
東方錦身體忽然不可抑制的打了個冷顫。
曹嫣昔冷冷看著那婦人,眸光中也掠過冷意。
那婦人頓時淚流滿面,哭訴道,「錦兒,你自幼身體不好,他是你爹的遺腹子,雖不是長子,可到底你們是手足。
況且他……如今有二長老的支持,他比你更合適家主之位,你還是讓給他吧。」
她話落,東方家帶來的人又起碎語紛爭,如狂風捲起驚濤駭浪一般竊竊私語。
眾多懷疑不解猜測的目光一剎那都集中到了東方錦身上。
他依是不說話,欣長身體綳得僵直一線,玉雕一般的面容上一片慘白如霜。
人人都看出這其中不公,人人都想知道名震天下的東方公子的身世秘史,人人都在等著他來辯駁。
他卻依舊一個字都不說,目光淡淡不動看著他喊了二十年的母親。
那婦人跪著趴倒在地,嚶嚶哭泣,看著就是一個不忍看兒子們互相爭鬥的可憐人。
東方燁爬起身來,目光一剎那間如同閃電利刃的看向那嚶嚶哭泣的母親,正欲替他大哥辯駁什麼。
東方錦卻忽然伸出手,將跪在自己面前的那婦人攙了起來。
東方燁滿是悲憤的掐住了欲要出口的話。
曹嫣昔卻看見了東方錦月白錦袍胸前有一點刺目的紅,如同雪梅綻放一般,在月白錦袍上很是晃眼。
她霍然想起的馬車裡發生的事。
手掌攤開,燈火下手上的痕迹早已經被東方錦用袖子劃去,只指縫間還可見隱隱紅色。
那紅色異常明顯,赫然是血跡,是東方錦的血。
也許那一刻他已知曉了母親的背叛,弟弟受的折磨,所以急火攻心之下讓自己生生嘔出了血。
她手掌輕輕撫著自己指間的那一點血,心間不禁驚起更加起起伏伏的森涼之意。
世上原也有這般狠心的母親,為了幼子。
竟然能做到將一子傷的體無完膚,給另一子下跪,逼迫其就範。
難道她不知道沒有家主之位,東方錦與東方燁的下場是如何嗎?
東方錦將那婦人扶起后,先前的細碎低語已經越發無所顧及,甚至成了大聲責問。
大家族裡向來重視嫡長子,東方錦本不是嫡不是長,只因為他大哥英年早逝,所以他才做了嫡長子。
如今連他母親也質疑他不夠坐家主之位,是否他的身世另有玄機?
那婦人已經顫顫巍巍的站了起來,手撫著東方錦的手臂,「錦兒,你終於想通了?娘親早就教導你,不能妄想不屬於自己的東西。」
她話一落,東方錦的臉色又是一白,身子後退了一步,有些不敢置信的看著自己面前扮演了十幾年慈母的母親。
這一句如同誅心之言,立刻將他劃為了肖想家族權勢,不顧尊卑的小人。
那婦人卻依舊是慈悲的樣子,旁邊東方燁掙扎著欲站起,搖搖欲墜之下,嘴唇一直在微微顫抖,卻說不出話來。
應是被人點了啞穴。
人群中方才被曹嫣昔頂撞回去的二長老微微笑著,可那笑意中卻有股涼涼的譏諷和得意。
曹嫣昔忽然間有一些明白這是一出怎樣的戲碼,東方錦隱忍不語,東方燁被迫害至此,竟然還點了啞穴。
先前那婦人說幼弟得二長老支持,是個什麼意思?
大家族裡如果嫡長都在是如何都輪不到幼子繼位的,為何偏偏這沒有可能繼承家主之位的幼弟反而得了二長老的支持。
再看那婦人,她先前雖然見過一面可並未細緻打量,如今看來雖是四十上下的年紀,卻保養極好,渾身上下透著一股貴婦的神態來。
只怕這幼弟並非是同父弟弟。
那婦人沒想到忽然這麼的出現一人,養尊處優慣了,沒什麼力氣,被曹嫣昔一撈就撈到了手裡。
她震驚的看著曹嫣昔那雙冷靜的如同黑夜裡的深湖一般的眼睛,一剎那間對東方錦溫柔慈愛的攻勢全部收了起來。
似正要發怒將曹嫣昔甩開,曹嫣昔卻先她一步笑了笑。
那一笑森然如同扛著大刀的獵人,對終於捕獲的獵物發出死亡的邀請一般。
那婦人看著身子不由得抖了抖。
眾人似都被曹嫣昔的忽然衝出嚇了一跳,過了半響,紅光滿面的二長老盯著怒氣訓斥道,「這是我東方家的事,你是何人胡亂插手?」
曹嫣昔目光從那婦人瑟瑟發抖的身上移開到二長老的臉上,輕輕的在她臉上掠了掠。
那目光極輕,如同風蹭過耳際一般,二長老卻是不由得頓了一下,似是被蜜蜂蟄了一下。
「就憑你攔住我回城的路,這事我就該管。」曹嫣昔說道。
「就憑她是彎月的主人,這事她能管。」東方錦說道。
二人幾乎同時出聲,顯然曹嫣昔說的話沒有東方錦的讓人震撼。
一剎那間連同曹嫣昔在內,所有的人都呆若木雞。
原來那彎月玉佩不只是貴重,竟然可以插手東方家的事,是不是東方錦早就料到會是這樣,所以才將彎月送給了她。
東方錦的娘臉色忽然間慘白毫無血色,怔怔看著曹嫣昔,似要不敢相信,似要將曹嫣昔撕碎扯裂了看看為何彎月會落到她手裡?
「東方家的東西,如何能落到一個外人手裡?東方錦你即為家族怎麼能做背叛家族之事?」二長老氣的鬍子都在跳躍,責問著東方錦。
東方錦冷笑一聲,神色中滿是譏諷,「二長老是老糊塗了吧,彎月本就不是我東方家的東西。
當年彎月的主人只是許諾得彎月光芒者能得彎月部的守護,從未說過彎月部屬於東方家。
只是因為這些年都是東方家的人能使彎月光芒再現,長老就將其歸入自己翼下」
他話落,一直靜若無聲的那兩萬多白甲兵忽然間呼嘯了起來,混亂一片,細聽之下是在喊著,「彎月光芒亮,白衣神甲出」。
這白甲兵原來是彎月部的,不知這彎月部與東方家又有何淵源,得其相護。
「你既得彎月,拿出來給我們看看如何?不要是唬人而已。」東方家二長老沉吟一下又繼續發問道。
曹嫣昔不看他,將目光看向神色中帶了幾分喜意的東方燁,「這彎月玉佩就在我身上,晶亮光芒,想必在此的各位都見過了吧。
既然得彎月可過問東方家之事,還請各位先將這位公子扶起來,我不習慣與人這樣說話。」
她話落,一直沉默的陌無塵,玉桃花幾人向前往她這邊靠了靠,陌無塵指尖輕輕一彈。
一粒小小如黃豆般大小的物體在東方燁身上一彈之後落入了東方燁口中。
東方燁毫不猶豫的吞下,抬頭看著東方錦與曹嫣昔的目光里灼灼生輝,滿身傷痛似乎都神采奕奕。
曹嫣昔看著心中不由得一痛,「不知這位公子犯了何事要被如此對待?」
她又上前了幾步走到了東方燁身邊,忽然出手將兩邊硬生生要將東方燁提起的兩人擠了過去。
她彎腰緩緩將東方錦攙起來,入手抓到他的胳膊,心不由得又是一緊。
還記得初次見面在雲意樓,東方燁與東方錦,一個華貴氣盛,一個溫潤如玉。
如今東方錦被逼遭受滿腔屈辱,如今東方燁被折磨的骨瘦如柴。
魁梧健壯的少年只剩下虛弱的一把,一剎那間她眼淚快要掉下來。
如果不是別院解毒后,東方錦入朝為官且與她一同到了北冰,東方家那些人還不至於如此膽大包天,謀害東方燁。
這事似乎起因有她的份。
「東方燁是世傳的守護彎月之人,卻將彎月無故丟失,流落在外,得有心人利用,必該受此懲罰。」
二長老旁邊的一白鬍子老頭意有所指的說道。
曹嫣昔冷然一笑,「彎月既然不屬於你東方家,丟失彎月也應該是彎月的主人來懲罰他,你們算是哪根蔥?因此事對他下手。」
她語氣冰冷如鐵,似要將人戳出一個梁森森的洞來。
說話的人語氣一滯,氣的臉色慘白一片。
她說著話已經直起了腰,頸間忽然滑出那枚月牙玉佩來,在明亮的火把光照下,亮起一道晶瑩的光亮來。
白甲彎月部忽然噗通一聲全部跪下,「參見主上」。
兩萬多人的龐大隊伍整齊劃一的決然下跪,轟隆一聲巨響,猶如是山河崩裂一般,氣勢嚇人。
曹嫣昔也被驚了一跳,忽然聽著身後玉桃花那貨幽幽說道,「上官雲軒不知道有沒有比這更大的手筆鎮一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