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2章 恩斷義絕

  書房裡傳來錚錚琴聲,如泣如訴,低沉婉轉。


  施小夏站在門外,一有一刻鐘。


  他其實,還沒想好,怎麼和蘅碧汐說。


  因為她要說的,不是讓蘅碧汐給墨葶一些時間,而是想讓蘅碧汐,成全墨葶。


  墨葶是美人盟的半邊支柱,好好地去送死,實在是太可惜,不管是出於什麼角度,那都是極其不合適的。


  「長河夕照落花漸依稀,西風吹過浮萍散又聚,脈脈相思盡映在心底,怎奈何,抹去惆悵又孤寂,窖中一壇新酒浮綠蟻,欲言又止飲罷卻無語,徒留一身憔悴在風裡,暗香盡,憑自凋零沒入泥。」


  光禿禿的枝椏在寒風裡瑟瑟發抖,蕭條的場景,讓施小夏想起了粉玥和青華的死。


  如果,不是對立,這些悲劇,怎麼會發生?

  可這些對立,其實是可以解決的,然而無論是哪一方,都太過固執堅持了。


  「春雨飛夏雷起,秋雁過冬雪落,寒月下一人獨酌,且聽潮起又潮落,是否清眸還如昨,黃昏伴日落,驚起回頭,思念蔓延沙洲,孤燈后,酒入喉,將晚鐘輕撥,紅塵久守候,把往事留,不願盡付東流,夢醒后,一人含笑獨奏。」


  其實,只要能活著,才有希望去做一切想做的事情。


  雄圖霸業,報仇雪恨,恩愛白頭。


  可所有的人,都選擇了通過死亡,來解決。


  「悠悠一曲低和無別意,曾憶那年湖畔初相遇,冰心一片該往何處寄,飛花去,紛紛夜雨惹思緒,笛聲起人靜默,曉夢殘弦歌破,且不聞何人消瘦,一蓑煙雨漾清波,一樽江月應笑我。」


  昨夜,收到綠蘿的來信,春花已經退燒,可是瘦了許多。


  思念就像織毛衣一般,一針一線,每日都纏繞著。


  裡頭的琴聲突然一轉,鋒利大氣了起來。


  「莫笑莫回首,一轉身後 ,誰在天涯遠走,獨倚西樓,恰對簾鉤,浮雲如水流,碧水盪輕舟,斷了離愁,花市夜燈如晝,闌珊處,寒露染濕紅袖,思往事,再燙一壺暖酒。」


  施小夏的心提的老高了起來,這意味著蘅碧汐的情緒不穩定,不能突然進去。


  不過好在,蘅碧汐沒有武功,不然這琴聲,就能讓他內傷不已。


  想起春花學武時總是覺得枯燥無味,施小夏的心,就暖了起來。


  「千里暮雲橫, 晚煙籠荒城,落霞漸褪,夜色也清冷,半船燈影中, 前塵皆迷濛,獨留我,吟遊一笛秋風,憑此憶生涯, 用雨雪風沙,釀一盞酒和濁淚飲下,一劍一詩,半程漂泊,向天長歌, 風聲為我應和。」


  信鴿一擺一擺,飛進了書房。


  施小夏眼睛一眯,那是綠蘿的信!


  難道,京城又發生了什麼事情不成?

  「前塵夢鎖,依稀明滅燭火,都嘆我是不歸的客,一簫一酒,半世洒脫,月落長河,城頭征鴻又過,回首看破, 山川幾度蕭索,都嘲我是天涯醉客。」


  琴聲戛然而止,施小夏猶豫再三,不知是否該進去。


  就當此時,蘅碧汐開口了,「施小夏,去把紫霞叫來。」


  施小夏一驚,原來蘅碧汐知道他站在門外很久了。


  「是!主子。」


  紫霞才回到房間沒多久,就被施小夏叫了過去。


  「什麼情況,發生什麼事了?」


  施小夏搖頭,面色凝重,「不知,我只看到是綠蘿的來信。」


  紫霞一愣,「綠蘿?她不是去調查江湖的事情了嗎?」


  「不,他和藍蝶,現在,在京城。」施小夏把紫霞送到書房后,沒有進去。


  紫霞懷著一肚子的疑問進去。


  蘅碧汐用雲錦,一點一點,擦拭著古琴,一頭青絲隨意的披著,素顏朝天。


  「主子,綠蘿說了什麼?」紫霞有些忐忑的開口。


  蘅碧汐拿起信紙,遞給了紫霞。


  「你自己看吧。」


  紫霞不安的接過一看,臉色就是一白。


  「去吧,她們都在等你。」蘅碧汐放下雲錦,眼裡看不清想法。


  紫霞僵硬的握緊了信紙,「主子,我……」


  「不必多說,不是你的錯,去吧。」蘅碧汐起身,打開了門。


  施小夏蹲在雪地上,用樹枝一筆一劃的寫著春花的名字,紅撲撲的臉上,滿是笑意。


  蘅碧汐瞧見,心中莫名難過。


  這樣純真的感情,何等的難得?

  紫霞幾乎是深一腳淺一腳的離開的,看在施小夏的眼裡,滿是疑慮。


  「行了,有什麼話進來說吧,外邊冷。」蘅碧汐朝施小夏,溫和的開口。


  施小夏心中一喜,「是!」


  雖然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了,但蘅碧汐能溫和叫他進去,想來也是願意聽他好好說話的。


  這樣,就已經是個機會了,不管怎樣,有機會說,總好過沒有機會說。


  喝了一碗茶湯后,施小夏渾身都暖了起來,「還是主子煮的茶湯好喝,有機會,得讓春花學習學習才行。」


  蘅碧汐聽見,忍不住笑道,「這馬屁拍的真是夠了,春花性子毛毛躁躁,定不肯好好學。」


  「唉,不只是這個,學武,春花也沒什麼耐心,真是愁死我了。」聊到這裡,施小夏就覺得想拔頭髮。


  蘅碧汐莞爾,「春花畢竟還小,再過兩年,學,也不慢。」


  施小夏搖了搖頭,不贊成,「主子你是不知道,每次做任務的時候,春花很容易拖後腿,本就衝動,我們又不可能時時刻刻護著她,若是被敵人擒拿住來要挾,豈不是啞巴虧吃的鬱悶?」


  「你倒是伶牙俐齒,二狗都不是你的對手吧?」蘅碧汐喝了口茶湯,表情平和。


  施小夏忙狗腿的笑道,「哪有,春花可覺得二狗厲害著呢。」


  「嗯,好酸。」蘅碧汐竊笑不已。


  施小夏紅了臉,難為情道,「主子莫要打趣我,唉,說起來也是愁死人,粉玥姐姐和青華姐姐的死,給春花造成了極大的打擊,不然也不會高燒不退。」


  「現在可好些了?」提起春花,蘅碧汐的表情柔和了許多。


  施小夏不動聲色道,「昨夜綠蘿姐姐來信,說是好多了,說起來,也是傷感,如果,粉玥姐姐和青華姐姐不用面臨兩難,也許事情也不會發展到這樣的地步。」


  蘅碧汐眉頭一蹙,深思起來。


  的確,說到底,是她拖累了她們,如果不是因為她,她們何必會為難?


  如果不是因為她,她們根本不會遇到這樣滿是謊言算計的感情。


  這就是因為世界上沒有如果,這一切,才會顯得如此悲涼而無能為力。


  「說吧,你來我這,是要給誰求情。」


  施小夏見蘅碧汐轉過了彎,便也不拐言了,「主子成全墨葶和公孫宇,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公孫宇是中了蠱毒,否則,公孫宇應當是,願意和墨葶在一起的,只要主子不反對。」


  蘅碧汐聞言,表情淡了許多,「你當真以為,只要公孫宇的蠱毒解開了,我成全了,她們就真的能在一起了嗎?」


  施小夏沒有反駁,只是反問,「不然呢?只能選擇死亡嗎?如今的美人盟,失去了粉玥和青華,再失去墨葶,可還有以往的震懾力?主子的復仇大計還能穩操勝券?如今五國聯軍,可不是鬧著玩的。」


  蘅碧汐沉默,施小夏也不再開口。


  有些事情,必須蘅碧汐自己想清楚,衡量好。


  活著,才有資格去談以後。


  死了,就什麼都沒了。


  「施小夏,看來,二狗的確不是你的對手,難怪春花再崇拜二狗,喜歡的,卻還是你。」


  蘅碧汐站了起來,走到香爐便,夾了一塊茉莉香塊丟了進去。


  不一會兒,清香裊裊,活潑明朗。


  「主子過獎,崇拜不能當飯吃,女子,不就希望能有個人,知冷知熱么。」施小夏一語雙關,卻又不完全拐彎抹角。


  蘅碧汐勾起唇,「你贏了,施小夏。」


  「多謝主子成全,我這就給墨葶姐姐報喜去。」施小夏起身,作了一揖,表情滑稽。


  蘅碧汐無奈的搖了搖頭,表情嚴肅,「你要知道,我並不是被你說服,只是,我心裡,還是捨不得墨葶罷了。」


  「主子的苦心,墨葶姐姐會明白的,主子也莫要因此和墨葶姐姐生了嫌隙才是。」施小夏不著痕迹的提醒了一下。


  蘅碧汐聞言,瞪了施小夏一眼,「人小鬼大,還需要你說不成?」


  「那屬下,先行告退。」施小夏抱了抱拳,離開了書房。


  蘅碧汐看著施小夏遠去的背影,再看看雪地上,寫滿了春花兩個字,神情莫名。


  施小夏只有八歲,卻尖銳的點出了一個女人最需要的東西。


  知冷,知熱。


  然而她的心,即使這樣的一個人,卻又熱不起來了。


  這就是,她想告訴施小夏,卻又沒有說的原因。


  墨葶和公孫宇之間,最大的問題,不是外在的原因,有些矛盾,是解決不了的。


  就算是死,也只是永遠的逃避而已,比如粉玥,再比如青華。


  孫家果然不一般,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輕輕鬆鬆的幾個隱匿的棋子,就把她的計劃攪得亂七八糟,折損無數。


  可惜的是,還沒走到結局,誰哭誰笑,為時過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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