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3章 悲哀滋味

  同樣的事情,放在二狗身上,二狗,絕不會好好地跑著三十圈,不是么?

  雖然心中明明知道,只有施小夏會這樣慣著自己,寵著自己,可對於二狗的那種崇拜,還是放不下。


  金媽媽見春花看的出神,就也沒有說話。


  小孩子家家的感情,說不準的。


  銀媽媽本來,在賬房裡邊噼里啪啦的算著賬本,聽丫鬟們討論施小夏的跑圈事情后,放下了算盤,「這兩個孩子來了,也不和我說一聲。」


  丫鬟扶起銀媽媽,笑道,「媽媽可趕巧了,施小夏才剛跑完三十圈呢,現在氣喘吁吁的上樓,去暗房交差呢!」


  銀媽媽聞言,忍不住大笑道,「這小子也有吃癟的時候!」


  施小夏小臉被凍得通紅,表情僵硬,一走進暖烘烘的萬花樓,一下子就跟打了雞血一樣,暖和起來了。


  迎面遇到喜氣洋洋走來的銀媽媽,施小夏十分有禮的作了一揖,有模有樣道,「施小夏,見過銀媽媽!」


  「喲!你小子,還記得我!」銀媽媽嘴上打趣,心裡卻是十分歡喜的。


  大概是人一到了中年,總是特別喜歡孩子。


  施小夏不好意思的抓了抓腦袋,喘了口氣道,「銀媽媽真會說笑,敢問,美人盟里,可有哪位媽媽能像銀媽媽這般出眾?」


  銀媽媽眉峰一挑,反問道,「那…你覺得,金媽媽如何?」


  施小夏嬉皮笑臉道,「金媽媽黃金口,銀媽媽銀算盤,如並蒂蓮般,不可分,不可比啊!」


  「呀!原來,我和你,竟然是並蒂蓮呢!」金媽媽從樓上走了下來,笑著打趣道。


  施小夏大大的慶幸自己拍馬屁沒有落下金媽媽,不然,這會兒可如何解釋?女人啊女人,果然麻煩!

  「兩位媽媽先忙,我還得上去交差呢!」


  施小夏作出一副苦大深仇的無奈表情,十分可憐。


  金媽媽瞪了眼施小夏,笑罵道,「去去去,免得說我擋著你找小媳婦!」


  施小夏眉開眼笑的抱了抱拳,十分滑稽,「那在下就謝過兩位女俠了!」


  「瞧這小嘴甜的喲!」金媽媽和銀媽媽對視一笑,心照不宣。


  施小夏上樓后,丫鬟匆匆走來,神情有些古怪,「金媽媽,沐親王妃的貼身嬤嬤來了,說是請一位唱曲的姑娘,去趟沐親王府,給王妃唱曲兒,解開心扉。」


  金媽媽聞言,冷笑道,「先前還不覺著這沐親王妃如何,若不是後來調查了一番,還真是真人不露相呢!」


  銀媽媽想的卻是和金媽媽不同,「這沐親王妃從未來過萬花樓,更和我等沒有交情,今日怎如此突然?」


  丫鬟忍不住猜測道,「銀媽媽,莫不是,有什麼圈套?」


  銀媽媽搖頭,否決道,「不可能,沐親王妃從來都只是玩暗的,這種明面的東西,她定不會耍心思。」


  「依我看,既然她來請人去唱曲,那就找一個武功最好的去唱,反正,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金媽媽朝丫鬟使了個眼色,丫鬟便心領神會的退了下去。


  銀媽媽扶了扶搖搖欲墜的簪子,神情幽深道,「眼下,也只能這樣了,至少得試探出,沐親王妃,想做什麼。」


  一個時辰后,沐親王府,東苑主房裡。


  面如縞素,瘦皮包骨,奄奄一息的魏卿菡,躺在滿是藥味的寢房床上,一個年約五十的老嬤嬤在床邊伺候著喝葯。


  菁英被帶到這個房間后,先是被沖鼻的藥味給熏得一愣,隨即便被床上的魏卿菡所驚呆了。


  沐親王妃這狀態,怕是迴光返照了。


  待在萬花樓那麼久,卻是半點關於沐親王妃重病如此的消息都沒有收到,實在讓人驚疑。


  「小女子菁英,見過王妃,王妃萬福。」菁英斂下情緒,小心翼翼行禮。


  魏卿菡淡淡的揚起一抹苦澀的弧度,意味不明,「人之將死,徒有稱謂,又有何用?你且起身罷!」


  「是,謝王妃!」菁英抱著古箏,戰戰兢兢的起身,卻有些手足無措。


  說起來,她最擅長的是殺人,唱曲只能說中等,但金媽媽說了,來唱曲是其次,自保和打探才是首要的。


  所以,就沒有派唱曲最好的銀鈴,而是派了自己。


  「來幾個你擅長的曲子罷。」魏卿菡被老嬤嬤扶著,勉強坐了起來,靠在床頭,說句話,都喘了半天的氣。


  菁英點頭,福了福,便坐在軟蒲上,放好古箏,開始調試。


  魏卿菡也不催促,十分耐心的等待著。


  「你說,你愛了不該愛的人,你的心中滿是傷痕,你說你,犯了不該犯的錯,心中滿是悔恨,你說你,嘗盡了生活的苦,找不到可以相信的人,你說你,感到萬分沮喪,甚至,開始懷疑人生。」


  菁英的聲音並不是時下流行的清脆甜美,而是有點粗啞,但卻十分有磁性,彷彿溫柔的磨砂一般。


  魏卿菡聽著聽著,入了神。


  昔日情景一一浮現,都道良辰美景奈何天,果真不假。


  「早知道傷心總是難免的,你又何苦一往情深,因為愛情總是難捨難分,何必在意那一點點溫存,要知道傷心總是難免的,在每一個夢醒時分,有些事情你現在不必問,有些人你永遠不必等。」


  菁英一邊彈唱一邊觀察魏卿菡的表情,怎麼看都不像是設了圈套的感覺,真是奇怪。


  一陣沉穩的腳步聲走來,菁英一下子變猜出那是沐親王,只是,這個時候,沐親王來,是要和魏卿菡說什麼?

  那自己,豈不是很尷尬?


  然而,那腳步聲,卻停在門口,再也沒有往前一步。


  菁英有些忐忑,不知是否該繼續。


  「除了這首,可還有?」魏卿菡虛弱的笑了笑,若是以往,這笑容定是溫和無比,可如今她形容如鬼,再溫和的笑,也變得有些恐怖。


  菁英咽了口唾沫,僵硬的點了點頭。


  「虧,經年暌違,任他,喧闐鼎沸,怕遺漏了她的慚愧,或者是安慰,慈悲或怨懟,捱過混沌年歲,瞭然了錯對,世事諸如此類,卻卸不下入骨戒備,恍然轉身欲回,滿身都狼狽。」


  門外的鳳擎簫面無表情的站著,東院明明是他生活多年的地方,如今,卻是這般的凄涼,陌生。


  若不是丫鬟拚死來私宅告訴他,她快不行了,他還不知,什麼時候,再踏進這裡一步。


  「索性買醉,不倫不類,世人口舌無畏,潦倒了是非,奈何掙扎疲憊,難倒心頭界碑,須臾唇齒崩潰,念錯了名諱,所幸成了卑微,徹頭徹尾。」


  許是冬季的原因,沒有春天開的如火如荼的牡丹,沒有夏天搖曳的芙蓉,沒有秋天娉婷的葵菊,只有,這光禿禿的一切,被雪花,淹沒,埋藏。


  昔日里,這裡也曾歡聲笑語,甜蜜如斯,柔情愛意,難捨難分。


  可許多東西,總是覆蓋在真相的表面,騙的每一個人,都累的不堪回首。


  「而今陌生巷尾站成鬼魅,情太累,人流你推我推譏笑怒罵,心難窺,說來也催淚,誰在乎誰是誰非,所為皆是揚湯止沸。」


  她何時有了這般的雅興,請萬花樓的女子來唱曲,臨死的人,不是應該沉默不語,靜待死亡?

  亦或者是痛哭流涕,悔不當初,交代後事?


  可這幾個,她都沒有選擇,這,是何意?

  「那是哪片落葉的記憶,塵埃落定又被風提起,依入水中擾漣漪,如詩化境,渲染成水墨丹青,又是哪幅卷上的字句,輕描淡寫難掩的美麗。」


  這一步,是不是她設下的局?她察覺到萬花樓和美人盟的關係,所以到死之前,要擺他一道?

  鳳擎簫收起冷笑,眉頭緊鎖。


  現下,已有太多煩得要死的事情堆著沒有處理,現在,還要浪費時間在這。


  「入了夢中仍細語,揮之不去,聚散成她的呼吸,一千年 ,桑田都已成雲煙 ,為何思念仍蔓延,講段傳說化作藍蝶。」


  外頭思緒紛飛,裡頭淺笑怡然,彷彿生死已不再重要,彷彿一切都變得輕如鴻毛。


  老嬤嬤暗暗抹著眼淚,心痛不已。


  「翩翩飛舞后落在斯人肩,一瞬間 ,往事又全都浮現 ,原來思念從未減,講段傳說撩動琴弦 ,吻別了指尖惹紅斯人眼。」


  魏卿菡知道,他來了,就在門口,沒有進來,或許是因為裡頭在唱曲。


  但或許,是在醞釀,如何處理她的後事。


  「落葉執迷不悟花的香,心甘情願墜入畫的方,多少眷戀嘆虛妄,如痴如狂,沉澱成一盞凝霜,畫中花,遮了情字的筆劃 ,離了紅塵仍牽挂,講段傳說驚了剎那 ,拾一瓣此瞬綉在斯人帕。」


  其實,無所謂了。


  一張草席也好,活化成灰也好,珍寶陪葬也好,都沒有任何意義了。


  她沒有理由後悔,也沒有辦法不後悔。


  「畫中她 ,縴手欲撫情的紗 ,所觸卻是緣的麻,講段傳說不散不罷 ,明知是徒然仍白了斯人發,不知覺,春花葬了冬雪。」


  多好的詞曲,多好的意境,曾經相愛與寒冬臘月,如今能死在這樣一個季節,也算是幸運。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