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0章 薄霧濃雲

  中年大伯知曉這施小夏定是又開始胡言亂語了,也不在意,坐了下來,和施小夏對弈了起來。


  這一回,紅秋目光卻是深邃了起來。


  這施小夏,一開始和大牛輸的那一局,怕是故意的,為的就是等春花來了,贏一局,然後討好春花罷了。


  本來還沒這麼覺得,但從這位中年大伯和施小夏的對弈里,便可以看出,大牛和施小夏的第一局對弈,施小夏是故意放水的。


  「大道且漫漫,咱、一步一步走完,宛如那棋譜, 總得一步步參,書譜竟然嘆,兩處有情方可斷,小小棋童又不安,惶惶不安。」


  施小夏落子極快,然而嘴巴,卻是停不下來的,表情活靈活現,真是個活寶。


  連一向笑的十分官方的郭品先,也忍不住露出會心的笑容。


  「聽說京城惡歹,總逮棋童來販,沿街黑店客棧,睡一晚要十萬,我娘猜,就算我被賣, 也會吃窮他們、的飯,自打今晚,我吃不下小半碗,不知怎麼瞞,爹娘騙不過怎麼辦,望、秋水望穿,這秋水潺潺。」


  紅秋聽著聽著,垂下了眼帘,難怪呢,她總覺得施小夏不簡單,因為尋常百姓哪裡有長得這般標誌的,施小夏的身份雖然不知道,但從他的話里不難聽出,他是在提醒自己小心月國的京都,有埋伏。


  孫家可真是千算萬算,漏算了美人盟遍布天下的勢力。


  這施小夏的身份,恐怕是美人盟的哪個女殺手的孩子吧。


  如此一來,那麼大牛和春花的身份定然也是差不多了。


  難為了這幾個孩子,在這裡等了那麼久,只為了演戲告訴她這些情報。


  「翻吶翻翻翻翻,我翻籬笆再淌河灘,河灣,月光滿,夜色晚,悄悄呼朋引伴,攔吶攔攔攔攔,遠處火把爹娘在喊,定庵,我只能一步一望春家姑娘,她深情款款。」


  施小夏笑眯眯的賭住中年大伯所有的退路,聲音曲調依然上上下下,哼唧不停。


  紅秋則是默默地把施小夏說過的字眼,一一記住,和路線對上。


  隨即便倒抽了口冷氣,想不到孫家竟然在附近所有出城的路上,都設下了關卡。


  如此看來,他們竟是被困在了這座城裡了。


  「關吶關關關關,人活幾世也算不完,機關,況且我只是在,十九道里周轉,拆吶拆拆拆拆,歲月拆開,西村南門外,老樹槐,年輪幾載,哎呀呀呀呀,哎呀呀呀!」


  施小夏落下最後一子,輕輕鬆鬆贏了那中年大伯,中年大伯嘆了口氣,留下了一錠銀子后,黯然離去。


  施小夏把一錠銀子塞進懷裡,大大咧咧,春風得意的和二狗,勾肩搭背的離開了悅來棋院。


  而紅秋則是收住眼底的一抹精光,不動聲色的和郭品先,一併離開了悅來棋院。


  第十九道街的盡頭,轉彎道西村南門外的老樹槐下,有秘密通道離開函揚城。


  紅秋簡直快要笑出聲音來了,真是天無絕人之路。


  郭品先見紅秋心情極好,便知道,定是方才的兩位小童,取悅了她。


  只是…不過是小孩子之間的打鬧,她竟然會因此感到快樂,想必,定是心腸極其柔軟。


  想起函揚城外的埋伏,京城裡的暗殺和囚禁,郭品先的眸子深了深,她,真的能承受得住嗎?


  其實,他不想讓她死。


  可流程,卻還是要走的。


  斂下所有情緒,郭品先跟上紅秋的步伐。


  只見紅秋一路邊走邊問路,最後在街的盡頭,一家客棧里住了下來。


  郭品先仔細的看了看周圍,留下了線索后,無聲無息的和紅秋回了上房。


  紅秋從來不會做沒有用的事情,一定是有什麼內幕在裡邊。


  事實證明,郭品先雖然是假的郭品先,但他也十分了解紅秋,夜半三更時,紅秋突然一把拉起熟睡的他,輕功如狂風掠過,無聲無息的離開了函揚城,到了月國的中央,液梅城。


  到了液梅城,郭品先才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離開了函揚城,一路都沒來得及留下線索。


  接下來,怕是不好辦了。


  原來,白天遇到的那些孩子們,竟然是美人盟的暗哨,實在是太大意了。


  郭品先懊惱不已,如今計劃全部被打亂,只剩下主子說的那個錦囊了。


  臨行前,主子給了他一個錦囊,說是在走投無路的時候用,如今看來,卻是真的要派上用場了。


  陰沉著臉,郭品先在茅廁里,打開了錦囊。


  看完后,郭品先撕碎了紙條。


  難道,真的要走這一步了么?

  走出茅廁,郭品先發現,自己的心情,似乎比沒有打開錦囊的時候,還要沉重。


  也不知道自己在鬱悶什麼,自己不過是個冒牌貨不是嗎?

  紅秋今日心情並不好,只是因為眼皮一直在跳,跳的讓她幾乎很難去無視這種異樣的危機感。


  可是一切都在風平浪靜,她實在想不出會發生什麼意料之外的事情。


  就算有刺客追來,她也有辦法逃脫。


  嘆了口氣,紅秋決定還是練練劍法算了,說起來,的確很久沒有練。


  從茅廁回來的郭品先,看到的便是這樣的一番場景。


  美人如玉劍如虹,一舉一動,殺氣和美麗共存,這種極致的吸引,宛如劇毒的鶴頂紅一般,一不小心咽下去,便是見血封喉。


  可他,不得不承認,他似乎,中毒了。


  所以才會有了不忍,所以才會看完錦囊那麼難受,所以才會下意識的想要她,活著。


  可是……對不起,我終究沒有辦法,違背我的使命。


  郭品先低下頭,離開了後院。


  這座不大不小的宅子,是紅秋急促之下買回來的。


  雖然急促,但由於價格不菲,卻是真的很不錯。


  紅秋買下來后,告訴他,這是給他暫時避避風頭的地方,其實那一刻他知道,她是在安排他,安排好后,她要離開,去幫助其他姐妹。


  所以,他不得不,必須要用錦囊里的辦法了。


  對不起,原諒我並不是真的他,也原諒我,沒有辦法違背我的使命。


  走回房間,郭品先掏出懷裡唐門的葯,咬牙,抹在了紅秋的換洗衣服,髮油,梳子,簪子上。


  所有細小可以忽略的地方,他全都抹了上去。


  這是可以讓人暫時失去內力武功,並且虛弱的葯。


  而且,這也是唯一一個,美人盟不會察覺得到,並且沒有解藥的葯。


  唐門畢竟是唐門,並不是美人盟可以一下子就超越的存在。


  郭品先深吸了口氣,離開了房間,若無其事的去廚房尋找食物。


  紅秋有潔癖,一旦出汗,如果不是什麼趕時間的事情的話,她一定會沐浴。


  這是這兩天,他摸索出來的。


  所以,等會紅秋練劍結束后,一定會回房間沐浴換衣,整理儀容。


  一旦這麼做了,毒會馬上蔓延,內力武功全部被封住,虛弱的比普通人還要不如。


  想起那樣強悍的她,變成這般模樣,該是何等的憤怒,心中就覺得難受不已。


  事實證明,郭品先的猜測是對的,紅秋練劍后,大汗淋漓,馬上回房間沐浴更衣,洗頭束髮。


  然而一直都在憂心忡忡的紅秋,果然忽略了這些細節,才整理好儀容后,就暈倒在了地上。


  在閉上眼睛的那一刻,紅秋才明白,自己的眼皮,跳成這樣,並非是空穴來風。


  醒來后的紅秋,躺在床上,渾身無力,呼吸困難,郭品先坐在桌前,一杯一杯的喝著茶,神情淡漠。


  紅秋一愣,隨即想要起來,卻發現自己根本動彈不得,一動,就渾身劇痛,呼吸急促。


  「我…我這是怎麼了?」


  鎮定如紅秋,在這一刻,也不得不慌了手腳。


  郭品先淡淡的放下茶杯,目光平靜,「你中了我下的毒,所以如此,不過你放心,這不會致命,等時機到了,我會給你解藥。」


  紅秋的腦海電光火閃間,這段時間以來發生的事情全都鏈接了起來。


  美人盟,中計了。


  這一定是孫家的計謀,只是她從來沒想到,郭品先,會真的和孫家連合起來,如此欺騙她,如此利用她,這場戲,演的惟妙惟肖。


  「你…終於還是選擇了這一步。」


  紅秋很希望自己可以平靜的說出這句話,可說出口才發現,自己的聲音,抖得不像話。


  原來,她是真的真的,接受不了這樣的打擊。


  郭品先移開目光,波瀾不驚道,「我從來就沒有別的選擇。」


  紅秋一聽,心咔擦一聲,彷彿有什麼東西,如數盡斷了。


  他的溫柔,他的蜜語,他的一切一切,原來,都只是戲。


  從來,他就不曾,真正的愛過她。


  所以他才說,從來就沒有別的選擇。


  因為他從來就沒有,認真過。


  是自己太天真了,是自己太傻了。


  紅秋閉上了眼睛,原先只是覺得呼吸困難,現在,她恨不得不要呼吸,太痛了,痛的她,恨不能死去。


  以前看主子為了報仇,歇斯底里,不為所動,還不明白這是為什麼。


  如今,她卻是明白了,只是太晚了。


  這種感覺,的確痛的讓人一生難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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