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0章 不期而遇

  酷暑當頭,南苑地處陰涼,風來不斷,因此避免了酷暑的悶熱和烘烤,但西苑和北苑卻不一樣了,兩地兒是熱的人坐立不安,即使有冰塊驅熱,卻也還是不夠。


  公孫宇煩躁的來回踱步,手裡的孔雀尾羽扇搖個不停。


  方嬤嬤皺了皺眉,忍不住開口道,「公子,你走的老奴頭都暈了,消停一會兒可好?」


  「方嬤嬤,你就不覺得熱嗎?」公孫宇抓耳撓腮,面色潮紅。以前在玉國哪有這樣煎熬過!玉國四季如春,氣溫宜人,哪像大楚的夏天,簡直能把人給烤熟了!

  方嬤嬤想了想,提議道,「公子若覺得難受,不妨去趟南苑,老奴聽說,南苑十分涼爽。」


  公孫宇聞言,十分心動,但一想起呂然也在南苑,頓時就猶豫了,「方嬤嬤,你是不知,我和那呂然啊,八字不合,一見面准出事兒!」


  方嬤嬤不解,疑惑的望著公孫宇,「怎麼會呢?呂然公子瞧著是個寡言少語的,不像是會挑事的。」


  公孫宇煩躁的搖著扇子,站在冰桶旁邊,恨不得能將身上的熱氣,全部消除掉,「也不是說他這個人不好相與。」


  方嬤嬤難得一改平日里的嚴厲,溫和的鼓勵道,「既然如此,公子應當多和呂然公子來往才是,老奴瞧著,是個重情義的。」


  公孫宇手裡的扇子慢了下來,漂亮的瞳仁略微迷茫了一會兒,其實仔細想想,呂然和墨葶,倒是有不少的相同之處,話雖然少,卻十分簡單,不拐彎,而且武功高強,氣質偏冷。


  忍不住摸了摸掛在腰上的荷包,公孫宇露出幾分釋然的笑,「嬤嬤說的是,這就去南苑乘涼去,唔,嬤嬤挑上幾個見面禮。」


  方嬤嬤的目光落在公孫宇的荷包上,神色冷了幾分,連帶著聲音都恢復了平日的嚴厲,「是,公子。」


  公孫宇陷入自己的甜蜜幻想中,沒有察覺到方嬤嬤的不對勁。


  巧合的是,公孫宇帶著方嬤嬤才走出南苑沒多久,就遇上了郭品先和他的貼身丫鬟平湖。


  「公孫公子這是要出門?」郭品先看了眼方嬤嬤手裡捧著的禮盒,儒雅的問道。


  公孫宇見不得郭品先這幅裝模作樣又摸不著心思的表情,敷衍的搖頭,「你若有本事,儘管試試出門,我這是去南苑乘涼去。」


  郭品先眸子彎了彎,連同手裡的摺扇也不自覺的停頓了下,「如此一來,實在是巧,我也是去那南苑乘涼,既然順路,一起罷?」


  公孫宇不在意的點頭,自顧自的往前走,方嬤嬤有些歉意的朝郭品先笑了笑,跟上。


  郭品先站在原地合上了摺扇,看不清神色。


  直到丫鬟平湖輕柔的開口提醒,「公子,公子?」


  郭品先這才打開了摺扇,玉樹臨風的快步跟上。


  平湖邁著小碎步緊緊跟著,低垂著臻首,神色里多了幾分猜疑。


  待二人來到南苑,恰好是呂然和景謄在切磋劍術的時候。


  席遇看到公孫宇有些意外,原以為經過上回的事情后,公孫宇應該是不會再來南苑才是。


  不過如今看來,是自己多想了。


  「公孫公子,郭公子,請坐。」


  公孫宇朝席遇友好的笑了笑,便坐了下來,平心而論,他不討厭席遇,反而覺得此人目光磊落坦蕩,是個值得深交的。


  郭品先朝席遇作了一揖,十分得體的落座。


  這一幕落在公孫宇眼裡,四個字:裝模作樣。


  呂然和景謄雖在切磋,但,習武之人,向來眼觀六路耳聽八方,見有客人而來,也就早早地結束了切磋。


  只是,兩人和席遇一樣意外,公孫宇的到來,多少有些,不符合邏輯。


  呂然的貼身丫鬟當歸遞上用冰水泡過的手帕,呂然接過擦了擦臉上的汗后,朝公孫宇和郭品先抱了抱拳,「想必是來乘涼的罷?聽聞北苑和西苑十分酷熱。」


  公孫宇多少有些尷尬,沒作聲。


  倒是郭品先十分自來熟的開口,「是啊,所以才突然來拜訪,吹吹南苑涼爽的風。」


  呂然淡淡的點點頭,沒接話,他本就寡言少語,眾人也沒放心上。


  景謄接過貼身丫鬟秋葵遞來的糖水,一股腦的喝下去,神清氣爽道,「既然大伙兒都來了,不如做些小遊戲,如何?」


  公孫宇生性貪玩,一聽就十分贊同,「好呀,但,玩什麼?」


  景謄想了想,吟詩作對雖風雅,但呂然和自己都說善武,對文實在是不擅長,況且也不清楚另外三人的文學涵養如何,若是都不好,那吟詩作對就顯得十分不合適了。


  「不如,猜心如何?」


  公孫宇不解,忙追問,「何為猜心?」


  郭品先眯了眯眼睛,這個遊戲,正中下懷啊!

  呂然不負眾望的皺起了眉頭,他話少,頭腦也相對簡單,這猜心,一看就不適合他。


  景謄很有耐心的解釋道,「猜心這個遊戲,在風國十分盛行,便是投擲色子,如投到點數一,便是勝者,勝者可以指定在場敗者問一個問題,被指定的敗者必須如實回答,若被其他敗者質疑,勝者有權要求敗者去做一件事。除了點數一外,其他點數,都屬於敗。」


  眾人一聽,都覺得這個遊戲甚好,完全是靠運氣,而且相對比較輕鬆。


  呂然難得的露出幾分期待道,「如此,那馬上開始罷!」


  景謄點點頭,從隨身攜帶的荷包里,掏出一顆色子,放在石桌上。


  席遇一馬當先,捏起色子笑道,「既然如此,那麼,我先,如何?」


  眾人沒有異議,倒是公孫宇,眼珠子一轉,提議,「不如,讓幾個丫鬟和我嬤嬤也一起加入如何?人多才好玩。」


  呂然十分贊同,他向來是個沒什麼架子的人,對待下屬也十分的寬厚。


  其他人一聽,無傷大雅,倒也可以。


  「那麼,從我開始,順時針往下,沒問題吧?」席遇提醒道。


  公孫宇有些不滿席遇的墨跡,催促道,「快點!」


  席遇無奈的笑了笑,色子一落,在石桌上轉了轉,點數三,眾人竊喜。


  席遇的貼身丫鬟流夢捏起色子,靦腆的一投,點數五。


  景謄接過色子,輕輕一投,點數六。


  秋葵二,呂然四,當歸三,公孫宇六,方嬤嬤五,平湖三。


  輪到最後的郭品先時,眾人都十分緊張了。


  公孫宇有股不好的預感,果然,郭品先落下的色子在石桌上轉了很久,停下來后,赫然就是一。


  眾人有些失落,但馬上開始緊張起來,郭品先心思最深,誰被他問可都不是什麼好事。


  郭品先施施然的朝眾人溫和一笑,頓時眾人都覺得莫名的背後發涼。


  尤其是公孫宇,恨不得把頭低到地上去,別被郭品先指定才好。


  然而這並沒有什麼用,因為郭品先修長的食指,準確無誤的指向了公孫宇。


  眾人鬆了口氣的同時,幸災樂禍的望著面色鐵青的公孫宇。


  「咳咳,公孫公子,有禮了。」郭品先儒雅的頜首道。


  公孫宇沒好氣的瞪了郭品先一眼,「我瞧著你無禮的很。」


  郭品先也不生氣,緩慢的搖著手裡的摺扇道,「我要問的問題是,公孫公子喜歡的人,叫什麼名字。」


  眾人先是一愣,隨即起鬨了起來。


  公孫宇面色一紅,隨即大怒,這郭品先好算計!明知道他喜歡的是墨葶,不能說出來,免得被人誤會,可他倒好,偏偏就故意戳他傷口!


  方嬤嬤的垂著眼帘,藏在袖子里的手,不自覺的握緊了起來。


  所有人都看出了公孫宇的為難和怒氣,但卻不明白,這個問題雖然曖昧,但其實算不上是什麼了不起的問題,為何,公孫宇會氣成這個模樣?

  郭品先見公孫宇咬牙切齒的瞪著自己,好整以暇道,「公孫公子,請回答。」


  公孫宇粗著脖子翻了個白眼,「直接懲罰我吧,我拒絕回答。」


  方嬤嬤的眸子暗淡了下來,郭品先似乎就等著公孫宇說這句話一般,半點也不意外道,「如此,那麼,請公孫先生打扮成女子,跳一段舞來觀賞觀賞!」


  公孫宇猛地一拍石桌,站了起來,面容扭曲道,「好啊,你就在這等著了是吧!」


  嗚嗚嗚,好疼,剛剛他太用力了,手掌都麻了。


  郭品先不溫不火的笑的十分無恥,「呀,被公孫公子識破了呢,快去換裝吧,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呀!」


  公孫宇深深地吸了口氣,怒氣沖沖的進了房間,門窗緊閉的折騰了起來。


  外邊眾人一邊等一邊猜測,換裝出來的公孫宇,該是何等模樣。


  方嬤嬤十分的沉默,眾人也沒放心上,畢竟方嬤嬤年紀很大,又是個十分刻板的人,自然對這種懲罰十分不滿,只是礙於身份不好開口罷了。


  一刻鐘后,公孫宇不負眾望的出現了。


  一襲碧綠嫩青漸變的舞衣,烏黑的青絲綰成簡單的靈蛇髻,斜插了三根白玉簪子,妝容雖淡,卻美得讓人心驚。


  呂然手裡的杯子,掉在了地上。


  好在是木杯,不刺耳,雖然唐突,卻不讓人難受。


  方嬤嬤目瞪口呆的望著公孫宇,很顯然,公孫宇會乖乖打扮,實在超出了她的預料,原以為,以公孫宇心裡的驕傲,定會把自己弄得很不像女子才是。


  方嬤嬤皺起了眉頭,公孫宇察言觀色的安慰道,「嬤嬤莫要生氣,君子說話算話,不然,傳出去,他人嘲笑的不只是我公孫宇,還有公孫一族,甚至整個玉國的信譽。」


  方嬤嬤的眉頭鬆了下來,聲音聽不出息怒,「既然如此,公子小心些,莫要踩到裙擺。」


  公孫宇見方嬤嬤沒有生氣,心中鬆了口氣,隨即狠狠地瞪了郭品先一眼,「聽聞郭公子琴藝極好,這舞蹈沒有琴音實在是單薄的很,還請郭公子撫琴。」


  郭品先面色一僵,這該死的公孫宇,怎麼知曉自己什麼都強,偏偏就是古琴學的一竅不通,幾乎可以說是,沒有一個音在調子上。


  席遇見郭品先面色難看,當下就猜出了彎道,忙和稀泥道,「不如這樣,我的玉笛吹得還算悅耳,不如我來為公孫公子伴奏可好?」


  公孫宇對席遇有好感,既然席遇出面,也不好駁了去,當下也就點頭了。


  「既然公孫公子身著綠色舞衣,便奏詩經·綠衣,如何?」景謄笑著提議道。


  席遇和公孫宇有些意外,隨即異口同聲道,「正有此意。」


  玉笛清越而奏,公孫宇緩緩地舞了起來,和眾人想象的不同,公孫宇舞的極其陽剛,十分霸道。


  「我著綠衣兮,綠衣兮黃里,子規啼,仿若硃砂字字泣,從此孤身天地何所依?君不見,離人淚幾滴。」


  郭品先忍不住低低的吟了起來,原綠衣舞是十分柔軟凄婉的,可公孫宇卻硬生生的舞出了霸道的決絕和剛陽的愁痛。


  「我著綠衣兮,綠衣兮黃里,桃花倚,橫笛聲聲弄春意,問君究竟何事輕別離?終不聞,清商碎滿地。」


  呂然雖是武人,但詩經卻是家喻戶曉的,他自當不例外,何況是盛名在外的綠衣舞。


  「我織綠衣兮,衣成無人寄,春秋替,又逢一夜闌珊雨,問君究竟何事輕別離?尺素絕,便已信難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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