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 揠苗助長

  蘅碧汐平靜的眸子浮現了一絲波動,不著痕迹的看了眼岳惠妃,聲音溫和,「岳妹妹,勞煩你去大殿,把那盆開的極好的冰城月蘭拿進來可好?」


  岳惠妃回過神,明白蘅碧汐是想把她支開,好和焱熠說還俗的事情,當下便退下先前紛亂的思緒,點頭道,「冰城月蘭?那可是三年才開一次的極品,皇上對姐姐的寵愛果然非同一般,這就去拿。」


  說完,便歡歡喜喜,娉娉婷婷的走了。


  蘅碧汐伸出修長如玉的手,一顆一顆的捻起棋盤上的白子,目光微微低垂,「大師可歡喜本宮那岳妹妹?」


  無心掏出一方手帕,輕輕拭去額頭細密的汗珠,神情恢復了平淡超然,不動聲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蘅碧汐的手指微微一頓,隨意抬起水銀瞳仁靜靜地看著無心,冷笑道,「都說,出家人不打誑語,眼下看來,並非如此。」


  無心放下手帕,從懷裡掏出一串鴿子蛋大小的佛珠,慢慢的一顆一顆撫過,神情卻是溫和無比,「娘娘此言差矣,在下所言,本是事實。」


  蘅碧汐聞言,卻是收斂了全部的情緒,淡淡道,「大師可知,自欺欺人,傷人傷己?」


  無心清朗的眸子里劃過一絲痛色,語氣也低迷了許多,「娉婷有自己活著的目標和任務,在下不能連累她。」


  蘅碧汐收完白子,又開始一顆一顆的捻著黑子,「她歡喜你,而且已經深陷其中,本宮不希望她因為家族毀了一生的幸福,佛祖曾說,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才換的今生的一次擦肩而過,如今你們兩情相悅,可見前世的牽扯是多麼刻骨銘心,大師,你當真不去珍惜?」


  無心移開視線,望著微微打開的窗,一片一片,潔白晶瑩,飄落,融化的雪,兀自出神。


  「竟,下雪了。」


  蘅碧汐收拾完黑子,捧著小手爐,語氣難得的誠懇,「大師為她,還俗吧,至於家族這邊,本宮自會有辦法解決,本宮也可以保證,你們二人可以隱世避居,不受任何影響。」


  無心回過神,搖了搖頭,淡淡的拒絕道,「在下,是不會還俗的,娘娘也莫要多說了。」


  「啪嚓~」


  門口傳來尖銳的破碎聲。


  兩人抬起頭一看,岳惠妃身上粘著許多細軟的雪花,眸光盈盈,淚流滿面。


  無心一愣,隨即胸口疼了起來,他的話,竟是被娉婷聽了去么?


  岳惠妃此刻,雖未在冰雪之中,卻覺得自己,似乎被冰凍住了,動彈不得,僵硬徹骨。


  蘅碧汐擔憂的望著岳惠妃,卻不知,說什麼比較好。


  「娉婷,對不起。」


  無心垂下眸子,聲音無奈。


  岳惠妃似是瞬間被狠狠地推了一把,跌坐在地。


  戲文里曾說,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妾心如磐石,郎卻非蒲草。


  曾經她並未咀嚼出其中刻骨的冷意,可這一刻,她卻後知後覺的明白了。


  「焱熠,我們日後,莫要再見面罷。」


  岳惠妃掙扎著爬了起來,站穩后,丟下這樣一句破碎的話,轉身,挺直了搖桿,用最驕傲的步伐,離去。


  蘅碧汐舒展了眉頭,她擔憂有什麼用?一開始她就預料到是這個結局,也提醒過岳惠妃了,不是么。


  「大師,心痛嗎?」


  無心綳著一張臉,再不復先前的溫和清朗,陰鶩的眸子彷彿蓄勢待發的野獸,隨時張開獠牙,咬斷獵物的喉嚨。


  「我不認為,這個時候,惹毛我,是明智之舉。」


  蘅碧汐分毫不懼的迎上無心的眼睛,面容譏諷,「本宮早說過了,自欺欺人,傷人傷己,你,活該。」


  無心茶色的瞳仁猛地一縮,他幾乎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上前捏碎這個女人的脖頸了!

  「比起我,你又好到哪裡去?」


  蘅碧汐身體一僵,想要反駁,無心卻不給她這個機會,瞬間消失在寢殿。


  「呵,倒是要看,你能撐多久。」


  暗處的青華等人紛紛鬆了一口氣,無心的武功遠在她們之上,就算她們六個人一起上,也不是無心的對手。


  方才的箭弩拔張,驚得她們快要慌了。


  幸好,無心走了。


  經歷了方才的心驚肉跳,青華等人暗下決心,一定要好好練功才行了!

  蘅碧汐熄了燈,躺回床上。


  綠蘿飛了出來,把門窗關好,往爐里添了些安神香,望著地上破碎的冰城月蘭,暗嘆可惜。


  「左右不就是一盆花罷了,遲早是要凋謝的,弄乾凈去吧。」


  蘅碧汐在黑暗中,依然清楚的洞察到綠蘿的心思,這讓暗處的青華等人,暗暗讚歎。


  「是,主子。」


  今夜是綠蘿守夜,弄乾凈碎片后,便守在了門外。


  望著越下越大的雪,綠蘿忍不住輕聲嘆道,「不過幾日便是元宵,卻突然下大雪,也不知,這次會下幾天?」


  躺在床上的蘅碧汐,卻是怎麼都睡不著了。


  沒錯,剛才,她就是算準了岳惠妃出現在門口,才剛好算計無心把那句話說出來。


  無心不適合岳惠妃。


  送岳惠妃讓她幫忙那一刻,她就已經拒絕了,只是,用的是這樣的方法罷了。


  人心,就像那盤慘烈的棋局,她穩操勝券,從未輸過。


  岳惠妃,必須成長。


  這才是她真正的目的,不然也沒有必要大費周章,賠上一盆冰城月蘭。


  有時候,讓一個心軟的人,面對最殘酷的現實,才是真的為她好。


  雖然,岳惠妃暫時,不會明白。


  她從不想用這樣的方法,畢竟激進了些,一不小心就是弄巧成拙。


  可是,她沒想到,岳惠妃會歡喜上無心,那樣的眼神,已經不只是簡單的歡喜了。


  她不得不,終究還是,揠苗助長了一回。


  暗處的青華等人,感受不到周遭會出現什麼變故,刺客和意外后,紛紛飛了下來,就地打坐,調理內息,練起了功。


  岳惠妃一路跌跌撞撞,不去看路是否是回自己的宮,也不去管路,通往哪兒。


  只是木然著一張臉,沒有表情,形同走屍。


  暗處一直緊跟的無心,看在眼裡,痛在心口難開。


  雪越下越大,岳惠妃艱難的深一腳淺一腳,夜深,除了巡邏的禁衛軍以及值夜的太監們走動外,冷清的很。


  不知為何,走出鳳棲宮那一刻,想哭,卻沒有眼淚。


  彷彿都在寢宮一路上,流幹了。


  心似冰凍,尖銳的疼著。


  大腦里反覆的回放著那句話:在下,是不會還俗的……

  那一刻,他的臉是那麼平靜,語氣是那麼平淡,彷彿只是說著一件十分平常,微不足道的事情一般。


  那一刻,他的眼裡,沒有溫度,和她認識的他,根本不像是同一個人。


  僵硬的揚起一抹弧度,岳惠妃眼神空洞的望著雪地,或許,她認識的他,本就不是真正的他罷。


  棋,最能看出一個人的本質。


  她要如何欺騙自己,沒有看出棋里的殺伐果決,詭譎多變?

  她又要如何欺騙自己,他說走就走,分毫不留戀的果斷和淡漠?


  岳紫搖,你還要如何,自欺欺人。


  垂下眼帘,岳惠妃沒有焦距的眼睛,似是不會動了一般,若不是腳步還在艱難的移動,幾乎讓人以為,她是木偶了。


  暗處的無心皺著眉頭,蘅碧汐好毒的心思。


  一開始以為她是來為娉婷說服他的,現在他才明白,蘅碧汐是利用他來斷了娉婷的念想。


  不然,為何娉婷那麼巧的,只聽到他拒絕還俗那句話,其他的卻都沒聽到?


  可如今的娉婷,已經不會再聽他解釋了。


  不知不覺間,岳惠妃竟是來到了御心湖。


  初次遇見無心的地方。


  停下腳步,岳惠妃迷茫的望著結成冰的湖面,在夜裡透著寒氣。


  光禿禿的柳樹只剩枝幹,看起來凄涼無比。


  今夜,沒有月光。


  此情此景,可真是,諷刺極了。


  岳惠妃閉上眼,倒抽了口冷氣,好冷。


  現在,怕是已經過了子時了。


  該回宮了。


  岳惠妃的眼睛有了焦距,黯淡的往回走。


  她日後,再也不要來這裡一步。


  她岳紫搖,從來就不是一個,拿得起,放不下的人。


  蘅姐姐可以做到,她也可以。


  可下一秒,岳惠妃卻又頓住,原來,在她的內心,竟是那樣崇拜著蘅碧汐,恨不能樣樣都能和她比肩。


  想來,邵淑妃原先定也是如此,可最終,卻變成這個樣子。


  垂著腦袋,岳惠妃疲憊的回了宮,嚇壞了守夜的奴才們。


  娘娘,什麼時候出去的?


  為什麼,回來的娘娘這麼古怪?

  可誰都是宮裡的人精了,知道什麼該問,什麼不該問。


  當下,熱水燒好,伺候岳惠妃沐浴就寢。


  每個人都閉緊了嘴巴,眼神望著地面,謹慎無比。


  他們都是岳少保派進宮保護岳惠妃的人,今夜發生的,決不能,透出半點風聲出去。


  次日清晨,交接換班的太監宮娥們,卻從雪地里,挖出了一具屍體。


  頓時,寧靜的後宮,炸開了鍋。


  人精們都鬆了口氣,這些日子以來,鳳棲宮和瑾萃宮突然反目成仇,但卻一直按兵不動,嚇得所有的人都不敢輕舉妄動,生怕被卷進去。


  終於,這風浪,姍姍來遲了。


  鳳擎軒正準備剛穿好龍袍,準備上朝時,張敏行色匆匆的小跑了進來,驚慌失措道,「皇上,不好了,蘭嬪,蘭嬪死了。」


  鳳擎軒一愣,隨即想了半天,都沒能想起蘭嬪長什麼樣子,但是,蘭嬪畢竟位分不低,好端端的,怎麼突然死了?


  「具體等下了早朝再說,這件事,交給淑皇貴妃便是。」


  為了一個嬪,耽誤早朝或者不去早朝,那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鳳擎軒依舊面色不改的上早朝去了。


  張敏只好把口諭交給小太監去傳話,緊跟上鳳擎軒去早朝。


  那小太監剛進宮半個月,由於憨厚忠誠,被張敏十分看中,當接班人一樣栽培。


  但是眼下出了這麼一個大事,小太監還是有些心慌,一路瘋跑到鳳棲宮門口時,因為面生,被紫霞和藍蝶攔住。


  「放肆!這裡可是鳳棲宮,豈是想闖就闖!」


  那小太監本就老實,被紫霞和藍蝶這麼一嚇唬,頓時就結巴了,「兩,兩位姐姐,我,我是小平子,我.……我是來傳皇上口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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