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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七章 疑心初顯

  雲捲風舒,微陽穿透厚厚的雲層灑落天際見,這天還是原來的天,可這破雲而出的光已不再是原來那束光了。


  清晨薄薄的陽光透過雕花窗欞打在地面上,投射出一道道光線,映得麗景軒中剛剛插好的花都有了脆弱的感覺,好像要將顏色傾瀉下來,造就一場沒落繁華!

  馮楚楚靠著蘇錦軟枕,下半身還覆著薄被,冰涼的綢緞,鴛鴦戲水,悠哉樂哉!在雍容的大紅色上,親昵的糾纏在一起,馮楚楚瞥了一眼那鴛鴦,蒼白的嘴角翹起一抹弧度,是淡淡的嘲諷。人都說鴛鴦戲水,百年好合,可是琴瑟和鳴於她來說是高高的奢侈,背負一世恩怨血色,本該同床共枕的人是她恨的人。至於這鴛鴦,無非是諷刺罷了。


  碧環輕輕走到她身邊,稍有一縷陽光打了進來,本就潔白的臉色有些透明。「小姐,今兒的天氣還算暖和,您出去走走吧。」馮楚楚自從重病回來后就沒出過房門,就算太醫仔細照料著,這總在屋子裡悶著也不是一回事啊,這臉色,到現在也沒見好些。


  馮楚楚略略抬了抬頭,看向碧環,一縷青絲隨著動作滑倒了臉頰一側,大病初癒,這弱柳扶風之態,凄凄楚楚之感,更是惹人生憐。「碧環,我現在是不是很狼狽?」她聽見自己輕聲問。轉而又垂下眼眸去。


  可這一句話問的碧環莫名心一疼,若是別人說出這樣的話,也就是閨中女子傷春感秋,可是她是馮楚楚啊,小姐向來沉穩自若,處變不驚,似乎已經習慣了強大的她,如今這一句話戳到心中痛處。她也有頹喪的時候,也害怕風雨。


  她輕輕的躲在她的身邊,柔聲說:「小姐,怎麼會呢,您身體現在已經大好了,若是再梳洗一翻,定還是艷冠群芳的。」


  其實哪裡還用什麼梳洗,她不著粉黛,就是最完美的玉雕。


  馮楚楚聽著她的話,閉了閉眼,在睜開的時候,憂鬱已經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恆久的自信和堅定。是了,她不能再這麼頹廢下去,她還有更多的事情沒做,還有漫長的人生沒走完,她要站起來,她的仇還未報,她的孩兒還在等著她。


  碧環見自家小姐掀起了被子十分欣喜,小姐終於是想開了。


  淺綠色的羅衫微松,漏出一線潔白鎖骨,冰肌玉骨透體生香,若是被誰瞧見了,又疑是哪位仙子降下凡間。


  「小姐。」碧環激動的話都說不利索,「奴婢這就去找人給您梳洗。」說著拿出衣袍給馮楚楚穿上。


  「怎麼這麗景軒的奴才都不中用了嗎?還是見我病著就敢怠慢?」馮楚楚皺眉,光滑的黃銅鏡倒影她清秀面容,還有微微慍色。三千青絲柔順地披散在腦後,最後結成一束在碧環的手裡。


  碧環拿著象牙梳,仔細的梳著頭髮,「哼!這群人都是忘恩負義的東西。見您……」碧環突然住了口,歉疚的垂下頭,不敢去看馮楚楚,小姐剛剛好轉,怎麼能拿這些煩心事和她說。


  馮楚楚看著碧環的模樣欣慰了些許,這姑娘,也學的謹言慎行了。不過,她倒是真的想知道知道,那些人是怎麼樣說她的。「無妨,你說吧。」


  她借著銅鏡看向身後地碧環,那眸子里的不在乎的,無所謂的,蔑視地神情緩緩從她的瞳孔中流淌出來,透過黃銅鏡,流進碧環的眼睛里。


  她如此睿智,又怎會介懷這些?


  雙手靈巧的一挽,綰了一個靈動的燕尾髻,又挑了一個白玉簪子,插進烏髮中。


  「小姐,宮中都傳言,你因為犯了聖怒,丟了盛寵,連帶著咱們家裡的丫鬟,都跟著不仔細了起來,處處偷懶,大家都說……」那話她終究是說不出口,只是已經很是明了。碧環也見過了這宮中地見高踩低,只是沒想到,連麗景軒中丫鬟竟然也是這幅德行!


  馮楚楚扶著椅子站起,環珮叮鈴鈴響的清脆。「說我終要老死在這麗景軒嗎?」她竟然笑開了,這一室陰鬱的氣氛也因這一笑呼啦啦地跑進了春風,明媚起來。


  不得聖心,那個人的心,就算白白給她,她也端不會再要。


  最是無情帝王家,這句話,她算是深有體會,前世的她將心原原本本的捧到他身邊,他都能毫不留情的扔掉,這一世她不會再重蹈覆轍,前世太痴傻了……


  想著,她抬頭環顧四周,提唇一笑,只怕是她想住在這,這麗景軒也還裝不下她!


  馮楚楚身姿挺直,眉目如畫,眼尾微微上翹,訴說著無聲的情話,稍稍一走動,裙擺蕩漾如花,一圈一圈暈染出美妙的弧度,儘是步步生花之姿。


  這冬風還是有些涼了,凍紅了她伸出去的指尖。碧環見狀,極其自然的抓回她的手,放在自己手心裡搓揉著,輕輕地哈著氣。


  馮楚楚忽然間想起了什麼,立即回握住碧環的手,「這些日子我在麗景軒,沒去給她們請安,皇后沒借著這個由頭找你們麻煩吧。」她還是掛懷她,曾經一次生死,愚蠢如她,害的她落得那麼一個凄慘的下場,重來一次,這一世無論如何都要護她周全!

  當年的情景,縱然現在想起,也覺得心口被生生撕裂,有鮮血直流,她永遠也無法忘懷那一刻她的神情還有自己的軟弱無知。


  碧環重新將她的手放回去,笑著答:「沒呢,皇上在後宮下了口諭,小主病重,可以不用去請安。」


  這院子里的梅花散落了幾瓣,順著西風飄飄揚揚,將香氣送入洪武帝的鼻端。


  御書房,玉階丹陛之上,洪武帝長身玉立,雙眉緊緊的皺起,或許在思考,或許在思念,抑或是這兩者兼有。


  目光落不到實處,盯著這大殿中的某一粒塵埃,怔怔出神。


  今日的奏摺已經批閱完,整整齊齊的放在龍案的一角,案上的硃筆還未乾涸。那拉家族的勢力確實有些大了,若是不整治整治,只怕這群外戚眼睛里都沒有他這個帝王了。


  還有宮中某處的那個女人,不知道她有沒有怨恨他,不過想來她是不會的,那麼特立獨行的女子,還有三大世家之一的顯赫背景,她有那樣的急著跳到太后的面前,一點也不懂得收斂鋒芒,這樣的女子,或者太后不注意到她,他都有些瞧不起太后了。


  或者他以前太過自私,毫無顧忌的給他寵愛,讓她成為後宮這些女人的目標,眾矢之的。那麼現在,遠離她,是不是可以保護她一陣子,只要……只要等他除掉了那些礙眼的人。


  「那拉家族,太后,竟然敢背著他刺殺馮楚楚,真當他是瞎子嗎!」洪武帝的拳頭緊緊的握起,現出了泛白的骨節。


  「出來。」洪武帝冷聲召喚,幾名黑衣人迅速的從虛無中顯出身形來,恭敬地站在丹階下拱手侍立。


  尚書房的大門緊閉,偶爾有幾縷光線擠進來,整個房間昏昏暗暗,讓人透不過氣來。下首站立的人臉龐僵硬,整間屋子裡靜得只有紙筆摩擦發出的聲音。


  墨跡剛乾,洪武帝將幾張紙條捲起來,隨手扔過去。輕輕的說:「去吧,要快!」


  幾名黑衣人又迅速的消失了,就像他們從未在此出現過,一切發生在寂靜無聲中,誰也不知道,這幾個人的離去,帶來了幾日之後的大動蕩。


  而後,洪武帝目光看向遠處,他自嘲的一笑,這不正是自己想要看到的局面嗎?不僅可以試探她,還能借她的手制約太后。


  這個女子,這究竟是個怎樣的女子?為何如今會如此牽動他的情緒?呵,罷了僅此一次,他不願自己再失控。


  不願!


  西風涼涼的吹著,帝王的身影顯得十分蕭索,他神色清冷,轉身走入了御書房,一切一如往常。


  麗景軒里卻迎來了自馮楚楚回來后的第一位客人。


  白盈盈披著大紅牡丹披風,手中抱著鏤空金絲小暖爐,身後跟著兩個貼身宮女,笑盈盈的向著馮楚楚款款走來。


  「白盈盈來了。」碧環低聲向馮楚楚彙報。馮楚楚正撥弄這銀炭,這群奴才果然是看人的,見她不如以前得寵,連著銀炭也不如之前的好了。聽見這話,馮楚楚的手一頓。「她怎麼進來的?」皇上不是下令叫她靜心「養病」,不許他人打擾的嗎?


  「姐姐不會怪罪妹妹不請自來吧。」白盈盈清脆的聲音傳來,緊接著一隻紅繡鞋就進了屋子。白盈盈笑容滿面,將大紅牡丹披風解下交到丫鬟手裡,又將小暖爐遞給另一個丫鬟,恭敬的行了一禮:「妹妹見過姐姐,姐姐萬福。」一股子涼意也跟隨著白盈盈進來,又漸漸的消融在一室溫暖中。


  馮楚楚緩緩站起起身來,黝黑的眸子深處閃爍著光芒。這白盈盈素來和她不和,今日竟然來看望她,禮儀周到,姐姐妹妹的叫的親熱,倒是反常得很!


  「妹妹免禮,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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