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八章 交代
「此事,我定會給你個交代。」楊肇面色沉重,今日這事實在脫出掌控太多,若俞雲清真在楊家出了什麼事,他與荀卓文的兄弟情分,怕也就到頭了!
況且,依著俞家兄妹的性子,楊家怕是大劫在即!
旁人不知俞夷府的底細,楊肇卻是有幾分了解,俞氏,遠不止表現出來那麼簡單,雖名義上是三大鹽商之中最次的一家,但除卻鹽業之外,俞氏在各行各業都有涉獵,甚至在他國都有產業,俞氏,隱藏的很深呢!
楊家雖是化齊大族,但俞氏是綿延千百年的大世家,其財力、底蘊卻不是楊家能比的,況且,楊肇知道,俞雲清還有一張最大的底牌沒有拿出來……
荀卓文不說話,面色陰沉的用手指輕叩著桌面。今日之事,絕不能善罷甘休,若非他及時察覺追了出來,恐怕……荀卓文不敢再想下去。
楊園的某間偏遠廂房,薛遠看著床榻上仍處於昏睡中的楊起,沉默良久,終是嘆了一口氣。他原以為楊起即便不甘心,卻是有真才實學,即便是要成事,也會走正經路子,卻不想他會將主意打到女人頭上,心中對他果真是失望。
薛遠再次嘆了口氣:「楊六啊楊六,我直以為你是個正人君子,不想你真如大哥口中那般裡外不一。今日是我最後一次幫你,至此,你我的兄弟情,也便斷了。」
薛遠一揮衣袖,跨步出了房門。
書房內死一般的寂靜,只有荀卓文的手指輕叩桌面的聲音有節奏的迴響,查探的人上前請了個安,荀卓文手上的動作停了下來。
那人將所查情況盡數報上來,楊肇聽罷一甩衣袖,毀了一套上好的茶具,口中罵道:「這個上不了檯面的混賬俞西!」
楊肇是個斯文儒雅的人物,如今也是被氣急了才會罵出這等話來。
俞雲清宴間的用具不知何時已被人撤了,顯然是想掃掉線索,於是便只能查那些久未歸宴的,順著這條線摸出了楊起,又查出他身旁小廝今日去過醫館,很容易便查出那小廝找人給配了催情葯。
原本兩人便知這能在楊園作妖的人沒有幾個,可千想萬想卻沒想到竟是這素日與世無爭的楊起。他今日宴間三番兩次離席,拖時又長,還能做什麼,必須作妖去了!
一邊是過命的兄弟,一邊是血親的兄弟,楊肇自是有些為難,但他也知楊起今日之事做得委實混賬,便問:「你想如何處置?」
荀卓文冷掃了他一眼,楊肇知道他如今憋著火氣,其實便是他自己也氣的不輕,俞雲清是楊起可以動的人嗎?楊肇甩袖道了一聲:「也罷,待我將他捆來,隨你處置便是。」
楊肇與楊起終究同父不同母,豪門裡又哪有那麼多真情,親兄弟自相殘殺都是屢見不鮮,何況這還是隔著條血脈?
楊肇先前也不過因與楊起同是楊家人才稍作猶豫,可兩人素來無甚交情,即便是血親,又哪裡比得過和荀卓文過命的情誼,當下便做了取捨。
「不。」荀卓文站起身來看向那間小廂房,「她的事,讓她自己處理。誰若敢阻攔,本王絕不留情!」
楊肇知道荀卓文這話是對他說的,並非荀卓文刻意要為難他,而是讓他給家裡的老祖宗們提個醒,楊起,他們保不住了。
楊肇不由苦笑,即便荀卓文不插手,楊起也是保不住的。俞雲清是什麼人?憑楊起一個楊家庶子居然動了俞夷府的姑娘,別說家裡幾位老祖宗不會管,即使想管也管不住啊!更何況,俞雲清那種女人……呵,何時有旁人欺負她的份?
俞雲清醒來時天已不早,文韻見她醒來,淺笑上前:「華軟醒了?可還難受?」
俞雲清一怔,心中有點亂:「文姐姐,這是何處?我為何會在此?」
文韻嗔了她一眼:「這是我的院子。可不是姐姐說你多大的姑娘了,竟還貪杯貪到不省人事,若非王爺送你來托我照料著,有你好受的!」
俞雲清一聽暗自明白過來,心中不由鬆了口氣,又問:「那……殿下如今何在?」
「送了你來便出府去了。」文韻說完一拍頭,「瞧我,你才醒,餓了吧,想吃些什麼?姐姐著人去準備。」
俞雲清一聽荀卓文不在,心中有點酸酸的,不過想起今日之時,耳根一熱,心中也不知該如何見他。抬頭看向窗外,見天色不早了,俞雲清便起身請辭,文韻留不住,只能親自送她出了府。
回來時,楊肇正立在院內:「送走了?」
「送走了。不過聽見王爺不在,妾身瞧著有些失望呢。這樣好的時機,相公為何不勸王爺留下?」文韻心中不明,多好的冰釋前嫌的機會,便這樣放跑了!
楊肇笑著搖了搖頭,又想起那時在書房二人的對話:
「這邊要走了?」楊肇不解,「你不去留下守著?」
荀卓文淺淡一笑,搖扇離去:「不留。」
楊肇先前也不明白,莫不是想放棄了?怎麼可能,明明方才還對人家姑娘那樣緊張,這時又怎會放棄!
楊肇仔細一想,瞬間明了,荀卓文如今不就是和當初的自己打的一樣的心思。當初在居冥山時自己一直攔著不讓俞雲清見荀卓文,其實也就是想挫挫她的銳氣,俞雲清這個女人太過傲氣,若放任她如此,必定有吵不完的架在後面等著他們。
楊肇執起夫人的手,慢慢向院內走去。也罷,這兩個人的路註定充滿了各種算計,在情愛上算計一把,又算得了什麼,尋常罷了。
再說這晚,俞雲清回到俞夷府卻是翻來覆去睡不著,索性就拉開被子立在窗前看月亮。可是看著看著,那月亮忽然變成了某個人的臉,或清冷,或溫柔。那小心呵護的輕聲軟語,彷彿又纏綿在耳畔,讓人不勝其擾。
俞雲清回想起今日種種,心頭格外煩悶。
時逢亂世,她如今又是這般尷尬的處境,先前為救荀卓文和阿巡,自己已做了那般世俗眼中驚世駭俗之事,還不知有多少人在暗中盯著她。
自己如今才回遼歌,雖說是故土,但與外鄉人也沒什麼區別。無人照應的日子註定難熬,今日之事便是最好的例子,若非荀卓文及時趕到,自己恐怕……
今日之事,她決不允許再有下一次!她俞雲清,永遠不可能處在被動的位置!
俞雲清攤開手掌,掌心,靜靜躺著兩顆小指指甲蓋大小的紫色珊瑚珠。思緒又回到離開沐冠城的前一晚……
一隻小小的荷包被推到俞雲清面前,俞毅川看著坐在自己對面的俞雲清,笑道:「婉兒便要回遼歌了,這個便當做是臨行前哥哥給你的禮物吧!」
俞雲清微皺著眉頭,不明所以,一臉疑惑地伸手將那荷包打開,隨即瞳孔一縮:「這……」
荷包中,赫然躺著一顆小指指甲蓋大小的紫色珊瑚珠。
「你孤身一人在遼歌,難免會有不方便,雖說父親一直不願啟用鳳凰衛,但又怎會有你的安全重要。」
這珠子的秘密俞家兄弟姐妹三個自幼便知,也一直將這珠子保護的很好。俞淑玉去世后,那珠子一直保存在俞雲清的手裡,如今哥哥將這最後一顆珠子交給自己可不僅僅是將鳳凰衛給了自己,而是,承認了自己俞氏家主的地位!
「我……」即使自己並不是俞氏的血脈,哥哥還是……
「婉兒,你莫要多想。既然父親當初遇上你,將你帶回,這便是你與俞氏的緣分。況且,哥哥這點子本事你又不是不清楚,上陣打仗還行,可若果真管起這些繁瑣之事,俞氏的家產遲早是要叫我敗光的。」俞毅川說著說著便笑了起來,「到那時,哥哥可就真沒臉面去見眾位先祖了。」
俞雲清看著俞毅川,嘴唇張張合合,終是沒說出話來。
似是思慮了很久,俞雲清才將頭上一根羊脂白玉玉蘭簪取下來,毫不憐惜地往桌上一磕,那簪頭的玉蘭花就被磕了個粉碎,碎玉中,滾出來一顆只有小指指甲蓋大小的紫色珊瑚珠……
俞雲清打開錦盒,一隻翡翠指環呈現在眼前。
這指環通體呈將近透明的翠綠色,指環中金光點點,在燈火的映襯下若隱若現。只有細看才會發現,這指環中閃耀的金色光點竟是細密而均勻地排布著,組成了一個鳳凰圖案!
然而,這指環卻甚是平滑,顯然,那金絲並非是人為填進去的,而是自然形成!
俞雲清靜靜看著這隻指環,眸中流動著莫名的情緒,隨後伸手將指環取出,握在了掌心,靜靜感受著指環帶給掌心冰涼舒適的溫度。
俞雲清收回心神,盯著掌心的指環看了一會兒,終是走到屋外。
迎風立在四層高的閣樓上,在這整個俞夷府中最高的、所有人都需仰視的地方,俞雲清伸出手,緩緩將指環套在了自己的左手食指上,清淡的聲音說不出的威嚴莊重:「鳳凰衛聽令!」
「在!」
暗夜裡,原本空蕩蕩的院子瞬間變得烏黑一片,變換之快到讓人根本看不清眼前這一幕究竟是如何出現的。
俞雲清看著整整齊齊跪在綉樓下的鳳凰衛,一身暗衛獨屬的黑衣,衣領處綉著一隻展翅長鳴的金翎鳳凰,肅殺冷練,卻又盡顯大家族的莊嚴尊貴。
鳳凰衛雖未在自己眼前出現過,但俞雲清一直知道鳳凰衛在悄無聲息地保衛著府中人的安全,所以她的院子周圍幾乎都沒有什麼奴僕出入,護院們巡夜也不必到這邊來,否則今夜這樣大的動靜,不知會招來多少不必要的麻煩。
不安排人守著並非是說她太膽大或者不惜命,而是因為她知道,鳳凰衛十二個時辰不停輪值,有鳳凰衛守著,是不會出什麼事的。
這整個遼歌城,就沒有比俞夷府防守更嚴密的地方,而這整個俞夷府,就沒有比俞雲清的院子防守更嚴密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