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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零七章 身份有別

  關於將她嫁給荀表哥這事,她也只是在房外偷聽祖母與父親提過,思及此,邵瑛的俏臉又是一紅。


  荀卓文低頭看邵瑛一眼:「瑛兒,回府去,莫要你我擾了二小姐清靜。」


  俞雲清衣袖下的手猛的收緊,心中莫名堵得慌,而邵瑛則是緊跟在荀卓文身後,臨走前還對著俞雲清得意地笑,看著分外扎眼。


  賞雪上前輕喚了一聲也未曾換得俞雲清理她,徑直往綉樓上去了。


  話分兩頭,再說荀卓文與邵瑛出了俞夷府,一路沉默。


  荀卓文身高腿長,一路在前,絲毫未顧及邵瑛,而邵瑛畢竟只是個十三四歲的姑娘,雖喜武,卻也只是個半吊子,沒多遠便是氣喘吁吁。


  邵瑛見荀卓文總不理會她,便快跑幾步跟上前:「荀表哥,等等瑛兒。」


  好不容易跟上了,荀卓文仍是默然不語,邵瑛只得自個兒開了話頭,誰料開口便撞在了荀卓文的痛點上:「荀表哥,你與這位二小姐……」


  荀卓文忽然頓住了腳步,漆黑幽深的眸子直直盯著邵瑛,邵瑛哪裡看得懂荀卓文眸底的情緒,只當他是看著自己,含羞帶怯的低了頭,此時頭頂傳來淡淡的聲音:「瑛兒,你長大了,便該明白,身份有別。」


  荀卓文語罷淡漠離去,徒留邵瑛呆在原地:「身份有別,身份有別。」


  邵瑛默默重複著這四個字,一股股酸澀湧上心頭,原本許久不曾見他,聽他喚一聲「瑛兒」,邵瑛心中像抹了蜜一般。


  他從前從不曾如此喚她,也從不許她喚他荀表哥,今日他不曾拒絕,本以為終於苦盡甘來,未曾想……未曾想從頭至尾,都是她一廂情願。


  「你的寶不一定是旁人的寶,你的蜜糖,在我看來就是砒霜。」


  這一句話在心頭久久消磨不去,荀卓文獨自回了王府,便坐在桌前一動不動,臉色比鍋底還黑。隨侍阿班遞上來一杯茶,轉眼的功夫便聽幾聲悶響,而自家主子腳下則多了幾片碎瓷。


  阿班只知道主子去了趟俞夷府,旁的也不敢多嘴,看主子如今這模樣,怕沒發生什麼好事!阿班正考慮著要不要向賞雪去個信兒問一問情況,卻見自家主子拔了劍,直往外面衝去。


  劍風掃過,帶起飛花飄了半個園子,片片芳菲中有人執劍,似是舞劍,又似是發泄……


  俞雲清沒答話,自首飾匣子里取了支釵放在手中把玩,賞雪則握著象牙梳,替她打理頭髮,一面又開口:「想是因著今日之事?」


  俞雲清依舊沒理她,只是放下釵,又取了胸前一綹長發放在手中,默著聲,卻不再似平日一般一言不合便翻臉不認人。


  「小姐可還記得蒲公子?」提及蒲璟,俞雲清終於抬了抬眼皮,賞雪則繼續開口,「那時候小姐很少發脾氣,連喝葯時也比往日好說話許多。小姐是個很有性格之人,可與蒲公子卻從未置過氣,一句重話也不曾說過,事隔多年,小姐再想一想,可有何感悟?」


  不待俞雲清開口,便又聽賞雪道:「少女情懷,覓得知音難免惺惺相惜,可是否果真有關情愛?兩個人要在一起一輩子,雖說相敬如賓沒有錯,可但凡能做到如此的,必不是真正恩愛。」


  「情路多艱難,只有那個能讓你心煩意亂之人,才能讓你最終擁有真正的幸福安穩。」


  俞雲清扯了扯嘴角,一副漫不經心的語氣:「說到底,與我有何干係?」


  「是否有干係奴婢不清楚,但奴婢知道今兒小姐心情不好,若是分毫不在乎,又何必壓在心頭惹得自己不快?」


  「你是他的人,自然曉得替他說話。」


  「殿下雖是賞雪的主子,肯可奴婢侍奉小姐多年,又何曾捨得委屈了小姐?奴婢平心而論,絕不偏幫了誰。」


  「主子是個有脾氣的,待小姐卻是沒邊兒的好,便是小姐自個兒說也是百依百順的,便是果真拌上嘴、置了氣,也必是主子先低頭,捨不得氣著小姐,小姐自個兒說呢?」


  俞雲清沉默了,賞雪也不急,留她慢慢思索,自己仍替她梳頭,過了一會兒才又開口:「並非說誰待小姐好便要依了誰,一個人待另一個人好向來都是心甘情願的。」


  「奴婢知道小姐重情誼,世子爺陪著小姐的年歲又長,小姐自個兒對情愛之事又是懵懵懂懂,有些事上不知該如何處理。可是,若果真絲毫不在意,便索性給個痛快,何必磨著別人又自個兒難受?若是在意了,小吵小鬧便罷,有些話,實在是戳人心肝。」


  「我……他不是一樣那般說我。」


  「有時話趕話趕到那兒了,誰都有口不擇言的時候,小姐敢說今日那話說出口便沒半點兒後悔?」


  「主子與小姐皆是人中龍鳳,那氣性誰也不比誰少,有些話自是講不開,也不願和人講,我們這些底下人卻不得不說。」


  「旁的不提,只說這次回來。路上大小瑣事,小姐讓人伺候慣了,自然不會上心,但小姐可知這樁樁件件皆是主子親自安排,怕小姐吃不好睡不好,比奴婢這侍候多年的想得還多,卻不許人在小姐面前多說半句。」


  「其實世上沒有真正涼薄之人,只是沒遇上對的人罷了。主子待小姐,便是面冷心熱的。」


  「說來說去還不是偏著他!」俞雲清一揮手,首飾匣子「啪」的一聲合了起來。


  賞雪張了張口,卻終是深嘆了一口氣,無奈地搖頭,語重心長道:「奴婢只是想告訴小姐,這世上有一種人,面上冷淡,似是刀槍不入,實則內心,早已千瘡百孔。」


  一語言罷,俞雲清的頭髮也幹得差不多了,賞雪看了看窗外:「天色不早了,小姐早些歇息吧!」


  俞雲清坐在大床上,紗帳層層疊疊遮了三層,依稀只見賞雪往香爐里添著香料,又去關了窗。


  看著那裊娜的身影,俞雲清不由想起初見她的時候,她和一群男女一同被人牙子當貨物一樣販賣,聽雨見了她,一眼便認定那是她姐姐,哭著讓著俞雲清救賞雪回來。


  聽雨與自己同歲,雖是她的丫頭,她卻從不拘著她,便也求了父親要了回來。賞雪那時為了她和聽雨也是操碎了心,漱玉進宮后,她是將賞雪當姐姐看的。不經意間,一轉眼這麼多年過去了!莫名的,油然升起一種滄桑感,可是,她還不到二十二歲呀!


  「賞雪,你今年二十有七了吧?」


  賞雪前腳還未踏出房門,便聽身後響起平淡的聲音,賞雪回過頭來,臉上掛著一如既往的淡笑,語氣略有些懷念:「是呢!」


  「便沒想過給自己找個人家?」


  「從前不曾想,如今……」賞雪苦笑,「小姐不是猜到了么?」


  「你鍾情於他。」聲音平淡而篤定,「你跟了他這麼多年,求他收了你也該不是難事。」


  中原男人不都是如此?三妻四妾的。


  「眼裡心裡只有一個人,又哪容得下旁的?我自知配不上他,便那樣遠遠看著就好。況且,他不知便罷,知道了,我也就不必再待在他身側了。奴婢在小姐身邊呆了多年,雖不及小姐,卻也尚有傲氣,做不來那自薦枕席之事。」


  俞雲清抱著被子,甚是不解:「既是如此,你又怎捨得將他推給我?」


  「他的心繫在小姐身上,我捨得捨不得又有何區別?並非是我要推給小姐,我只求他能如意,不該是我的,我不貪求。」賞雪說完向外看了看,「不早了,小姐睡吧,奴婢便在閣外候著。」


  賞雪說完便出了門,獨留俞雲清一個人抱著被子坐在大床上,若有所思……


  叢叢鮮花中,女子闔目枕著鞦韆索,有一下沒一下地盪著。那晚之事讓俞雲清越想越煩躁,忽然,俞雲清從鞦韆上跳了下來:「回來這些時日還未曾好好逛過!走,出府!」


  俞雲清的逛逛自然不是尋常人家的小姐出門逛逛胭脂鋪子、逛逛成衣店、逛逛綢緞莊什麼的,而是進自家的鋪子里查賬,若有什麼看上的,取走便是了。


  賞雪看在眼裡直搖頭,這哪裡是逛?好說歹說,總算將俞雲清勸了出來,誰料剛出門便遇上了熟人——楊肇。


  俞雲清今日穿了一身淺藍色齊胸襦裙,外搭櫻粉色長褙子,罩一張薄面紗,青絲交擰成一個髻,別兩根短簪,配一把六棱紗扇,身形纖纖,將江南女子的美好刻畫得分外清明。


  楊肇則仍是儒雅雋逸的打扮,玉帶白袍,腰間配一塊玉鑲金的配飾,右手邊挽著一個女子,柳眉杏眼,穿一身湖青色交領襦裙,握一把大波斯菊小團扇。其人姿容僅是中上,勝在舉止文雅,儀態端秀,二人站在一處,頗是登對。


  俞雲清拿輕紗遮著面,楊肇初見時竟未曾認出,只在瞧見她身後的賞雪時才認出她。二人相互打過招呼,才聽楊肇介紹:「這是內子文氏,這位是俞二小姐。」


  文韻淡雅一笑,此間,俞雲清已除了面紗,露出一張清秀容顏。二人免不了寒暄客套幾句,末了,文韻拉著俞雲清的手:「我虛長你數歲,若不嫌棄,便喚我文姐姐吧!」


  俞雲清應了聲「文姐姐」,又道:「姐姐也莫生分,往後喚妹妹華軟便是。」


  瞧見二人身後跟著個小廝,手中提著兩個禮盒,料是楊肇陪妻出來逛鋪子,俞雲清便道:「如此,便不攪著二位了。文姐姐,若有工夫,便來雲清府里坐一坐。」


  「這是自然,華軟若無事也該四下走動走動,同這城中千金們熟悉熟悉。」正說著,文韻忽然笑了,「話說回來,前兩日聽妍兒說要請這城中哥兒姐兒們來楊園聚聚,正央著我為她請些人來,華軟可願給姐姐這小姑一個面子?」


  楊妍,時年十八,是楊肇一母同胞的妹妹,楊家現下唯一的一位嫡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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