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五章 到達沐冠城
所幸身後有兩個人擋著,左右又有人拉著,俞雲清這才沒有滑下去,然而此時,俞雲清細嫩的手腕被粗麻繩子勒著,早已是紅腫一片,有了出血的跡象,看著有幾分可怖。
幾天的行程,俞雲清的髮絲已有些凌亂,頭上還沾了未融化的雪花,手腕上吊著兩根繩子匍匐在雪上,像個被弔掛的囚徒,狼狽之極。
俞雲清覺得自己快死了,膝蓋傳來鑽心的疼痛一度讓她以為自己的雙腿會就此廢掉;冰冷的空氣吸進去,覺得五臟六腑都結了冰。但她還不能停,她多停一會兒,他們兩個就多一分危險。
俞雲清試著動了動腿,發現還能動,她已經累得不想再說話了,就只是撐起身子往上爬了幾步,示意四人可以走了。
站在山頂,俞雲清看著遠方,古井無波的眸深邃無比。塞北的冷風夾著片片雪刃「呼呼」地打在人臉上,像是在無情地嘲笑著人的渺小和脆弱。
連著翻過兩座雪山,一行五人終於在第十日日落之前,望見了沐冠城的城門。
刀光,血雨,長劍掃過,又一個人在面前倒下。不期然見,荀巡和荀卓文的劍尖指向了彼此,兩人對視一笑,一個轉身過後,兩人的後背貼到一起,放心地將自己的背後交給了對方。
多少天的並肩作戰讓這兩個人越來越默契,一招接著一招,甚至連眼神都不需要交換,這,就是武的境界。
「昨日打了個平局,今日我是定然要贏回來的!」荀巡說著,又一個人死在了他的劍下。
「你還能拿著這個去找她邀功不成?」荀卓文語氣淡淡,手上的動作卻不曾因此慢下半分。
「無關於她,許久未曾這樣痛快了!」
「隨意。」荀卓文的劍沒入眼前人的喉管,「我比你多一個!」
荀巡朗聲大笑,一劍砍殺眼前衝來之人:「一切還未到結束,可不要妄下定論!」
兩個身影再次分開,衝進了人群中……
心中,有著無數種複雜的情緒在涌動,但毫無疑問,這一刻的俞雲清真的是喜極而泣。十天,三百里,踏著積雪,吹著寒風,忍飢受餓還要翻過兩座雪山,沒有人能想象俞雲清到底經歷了什麼,更沒有人明白這個自幼嬌生慣養的千金小姐是如何完成了一個成年男子都完成不了的事。
最後幾十丈,俞雲清來了力氣,一改一路上的跌跌撞撞,快步向城門走去。阿班和另外一個暗衛先行一步去叫門,然而,等俞雲清和剩下二人趕到時,看到的,卻是兩撥人劍拔弩張的一幕。俞雲清打量了幾人一眼,用沙啞而鎮定的聲音問道:「怎麼回事?」
不等黑衣人開口搭話,守城的士兵已經開了腔兒,聲音懶散,語氣輕慢:「城門已關,明日請早!」
傲慢無禮,更無半分士兵身上該有的英武之氣,活脫脫一個地痞,然而,這在沐冠城並不算奇怪。
沐冠城,是大鄴用來流放犯人的地方,條件惡劣,苦寒之極,為了生存,人們可以不斷地打破自己的原則。江湖中,許多人被仇家追殺無路可投,也會來沐冠城,而這些人,又大多是作惡多端為人所不容之人,行事最是囂張毒辣,也因此弄得這裡愈發的烏煙瘴氣。
陰暗、罪惡、利益,無處不在充斥著邪惡的氣息,這裡,可以說是不折不扣的人間煉獄。
在這裡,只有適者生存,沒有所謂的同情和憐憫,弱者屈服於強者,強者屈服於更強者,甚至連生命都可能會被輕易剝奪。
王法?這裡的人都是被放棄的子民,被判了死刑的囚犯,又有哪個是等閑之輩,豈會將王法放在眼中?若是官兵們太老實太正直,可是管不住這些惡人的。
俞雲清摒退那人,上前一步道:「我等奉化齊王之命特來此求見城中守將,事態緊急,還請這位大哥代為通傳。」
俞雲清摸下頭上的唯一一支珠簪放到那人手中,頭上僅剩一支樸素的玉簪挽著頭髮,簪頭是一朵盛開的白玉蘭,顯得很是典雅。
「化齊王!」
那人一聽立刻嚴肅起來,沐冠城是流放犯人的地方,來往江湖人也有不少,千奇百怪打扮的都有,故而雖然阿班四人一身黑衣看上去不像尋常人,俞雲清一看就是文弱女子,出現在這塞外之地顯得不同尋常,這四男一女卻也並未引起任何風波。然而,「化齊王」這三個字一出卻激起不小的波瀾。
那人臉色變得極其鄭重,周圍的氣場也隨之而變,給俞雲清的感覺就像是她第一次見到身側這些黑衣人時一樣,幹練、冷情,好深的偽裝!
「姑娘稍等。」那人沒敢接俞雲清的珠簪,抱拳行了個禮,隨即進了城門。
化齊王,這五人會不會就是將軍等了四年的人?
沐冠城外森嚴肅冷,城內同樣也是寂靜的可怕,議事廳主座之上,男子擠著眉頭盯著掛在牆上的居冥山地形圖,底下三位副將也是愁眉緊鎖。
能不愁嗎?這段時間越來越多的兵馬向塞北而來,前些日子已經開打了,可他們卻只能窩在這城內!
眾人看向主座之上的男子,一身勁簡騎服,披一件貂皮大氅。
這人生得陽剛壯碩,身形高大威武,卻沒有武夫們的粗野,稜角分明的臉更是不言不語便透三分英武之氣。一雙凌鋒劍眉將這人襯得愈發冷厲堅毅,然而,那舉手投足間不自覺流露出的優雅又為這人添了幾分書卷氣,一看便知是個修養極好的人。
副將們想著,想必將軍比他們更愁,畢竟那俞雲清可是將軍的……
一個人的到來打破了議事廳中的沉默,正是方才守城的士兵:「啟稟將軍,化齊王派使者到訪,有要事相商。」
「化齊王?」男子的眉頭鎖得更緊,旋即又舒展開,「掌燈,列陣,隨本將出城!」
天已經徹底黑了,沐冠城的哨樓上只掛了一盞風燈,被風吹得來回晃動,攪的人心中愈發焦躁。俞雲清咳了幾聲,空蕩蕩地夾在風中傳出很遠。
俞雲清皺著眉看向城門,其實並沒有過去很久,俞雲清也一直認為自己是很擅長等待的人,但是今天她卻覺得有些等不及了,畢竟,她身上系著兩條人命!俞雲清告訴自己,冷靜,冷靜!
城門「吱呀」的一聲打開,俞雲清心中一緊。先是從裡面出來幾個提著風燈的士兵,接著,就見有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走出來,燈火飄忽,映得那人的臉也是忽明忽暗,看著來人,俞雲清不可置信地捂緊了嘴巴……
俞毅川輕輕理了理俞雲清凌亂的頭髮,心疼到不行。強忍著心中的疑惑將身上的貂裘脫下來將她裹住:「外頭冷,有何事,回去再說。」
俞雲清的手腳都凍裂了,衣服也有些破爛,頭髮更是凌亂不堪,看得俞毅川心都揪到了一起,心中也愈發疑惑起來,妹妹為何會出現在此處?
俞雲清的腳疼得厲害,又甚是疲累,根本不想再動一下。
本就是嬌生慣養長大的,雖是個能耐人,沒有人在身邊時她強大到可以為自己撐起一片天地,但若是親近的人在身邊,她也只是個愛撒嬌的小女兒家罷了。
如今有個心疼自己的人在眼前,俞雲清更加的嬌氣起來,只說了聲腳酸,俞毅川就立馬蹲身將人抱了起來,大跨步就往城中走,剩下身後一群副將面面相覷。
雖說這二人是親兄妹,但是兩人都這麼大了還如此親近,絲毫不設男女之妨,未免有些出格,武將們雖較為粗獷,不拘於小節,但對眼前這情況也著實有些驚異,這俞氏兄妹如此作為,名聲竟也未有什麼損害,也著實是奇人!
俞毅川本想讓俞雲清先收拾收拾自己好好休息一下,奈何俞雲清死活不同意,因為俞雲清是頂著「化齊王特使」的名頭來的,故而俞毅川和三位副將連帶俞雲清一行五人只得回到議事廳。
三位副將都沒想到化齊王會派一個柔弱女子前來,更沒想到這女子竟然會是他們將軍的妹妹,那個傳說中的病美人!
病美人?副將們有點不敢確信,靠一雙腿走到沐冠城,把自己弄得一身狼狽,或許是個病美人,然而此等魄力的女子還真是世間少有!
俞毅川拗不過俞雲清,也知道她此時頂著化齊王的名號前來必有要事,也就沒有避諱副將們。幾個人安安靜靜聽俞雲清說完當下的情形,當然,俞雲清也只是說了與戰事有關的事,其他無關事項,皆是閉口不提。
聽完之後,俞毅川和副將們都沉默了,許久過後,俞毅川才緩緩開口:「婉兒,並非哥哥不出手,只是哥哥必須知道化齊王為何會讓你來沐冠城借兵?」
俞毅川話中的意思俞雲清聽出來了,這話的重點在於「你」,而不在於「為何」。
話說回來,俞雲清也覺得甚是奇怪,荀卓文一直知道哥哥的行蹤?還是說哥哥一直都是荀卓文的人?如此說來他之前那般幫助自己也似乎有了原因。只是,那為何哥哥的表情卻如此奇怪?難不成這沐冠城中根本不是荀卓文的人馬?
心中的疑惑不斷加重。
來的路上俞雲清也想過,這沐冠城不過就是個放逐之地,就算有兵馬也只是守城的士兵而已,哪裡有可以借給荀卓文的兵?
這裡是荀卓文秘密養兵之地,這是唯一說得通的解釋。
可是如今看來,事情似乎與她的猜測相去甚遠。
俞毅川一瞬不瞬看著阿班四人,而幾人也是摸不著頭腦,主子的事情,他們怎麼會敢多問?
俞毅川心中有自己的考量。知道自己是沐冠城守將的人只有三個,一個已經駕崩了,一個就在軍營里,另外一個,是他自己。荀卓文為何會知道?又為何會派妹妹前來?這一切,未免太巧!
俞雲清終是沒忍住心中的疑惑,問道:「這沐冠城中,不是殿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