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四章 斷後路
荀卓文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將人抱好放在了床榻上,掖好被角,才又輕輕為她拂去前額的碎發:「俞雲清,即使我做再多,也比不過他了嗎?」
再次醒來,俞雲清已不知自己睡了多久,頭又疼又脹,整個人都是迷糊的。
頭重腳輕出了門,外面的涼氣讓她霎時清醒不少。雕花木欄前擺著一張美人榻和幾盤點心,涼姬仍是一身單薄紅衣歪靠在榻上,手裡捧著玉杯淺酌。見她出門,便將美人榻騰出一小片地方招呼她來坐。
俞雲清倒是不坐,只是靠著欄杆端走了涼姬手中的玉杯:「有傷口就少喝酒。」
涼姬不在意地一笑,見她的目光四處飄忽,就伸出芊芊玉指:「看那邊。」
順著涼姬手指的方向,朱窗半敞,正看到執棋對坐的荀卓文和慕容凌尊。涼姬無聊地嘆了一口氣:「我看了整整一個時辰,沒意思!」
與此同時,窗邊的兩人也都關注著那邊的動靜,只是誰都不曾開口提起。慕容凌尊落下一子:「考慮得如何?」
荀卓文摸索著手中的棋子:「荀巡並非簡單人物。」
「雙拳難敵四腳,縱他手段通天,也抵不過你我二人聯兵。他死了,俞雲清不就是你的了?」慕容凌尊一笑,「女人不能寵,因為她們最容易恃寵而驕。你只有斷了她的後路,她才會看見你的好。再者,你與她一同消失,你以為荀巡作何感想?」
荀卓文抬頭看了慕容凌尊一眼,沒有說話,笑著落下一顆棋子。
涼姬慢慢直起身:「一下午都在談一件事,果真是煩死了,你說是不是?」
「我聽不到。」
「無礙。我聽得煩了,你去替我告訴他們。讓他們趁早閉嘴,否則,姑奶奶的毒藥如今可是仍舊閑置著不少!」
「什麼?啊!」沒等俞雲清反應過來,一條紅綾已經纏上了俞雲清的腰,將她從四層高的樓閣上甩了下去。身體急速下墜,俞雲清的腦中一片空白……
然而,俞雲清並沒有摔下去,關鍵時刻,荀巡飛身攬住了她,幾個跳躍便帶著她又飛回了四樓。
飽含內力的一掌劈向涼姬,卻在臨近她的面門時被慕容凌尊生生擋下。兩掌相接,周圍甚至因此生了風,俞雲清怔怔地喘著粗氣,意識漸漸變得模糊,忽然雙眼一翻白,暈在了荀卓文懷裡。
感覺到懷中人的不對勁,荀卓文猛然手掌,趁著慕容凌尊錯愕之際又是一掌,將人打得倒退了好幾步。慕容凌尊穩住身形,捂住胸口咳了幾聲。這時,涼姬正好從矮榻上跳下來要扶他,卻被他抬手止住:「果真厲害,受教了!」
荀卓文目光冰冷地盯著涼姬,看得涼姬不自覺地往慕容凌尊身後躲了躲,而慕容凌尊也是立即將她護在了身後。荀卓文冷笑,打橫抱起俞雲清:「不客氣,管好你的女人,去請大夫。」
荀卓文說著便抱著俞雲清進了屋,慕容凌尊看著荀卓文的身影,眉頭微蹙。涼姬看著慕容凌尊,忍不住關切道:「哪裡受傷了?」
慕容凌尊搖搖頭,將捂在胸口的手放了下來,顯然是沒什麼大問題。他看向荀卓文的目光變得有些探究起來:「他的內力,有問題。」
涼姬同樣是眉間一蹙,看向了二人消失的地方——四樓盡頭那間屋子。
俞雲清的臉很紅,身體也是滾燙,荀卓文忽然想起上午時她吹了冷風,看來是受了寒。這可不是鬧著玩的,荀卓文心裡有些急躁。
將俞雲清放在床榻上,荀卓文正想出門去催,就見涼姬和慕容凌尊走了進來。涼姬伸手要去摸俞雲清的脈,卻被荀卓文擋回。看著荀卓文吃人的目光,涼姬道:「醫毒本是一家,再者,你信不過我的醫術,總該信得過月之靈的。」
荀卓文看了她半天才收回手,慕容凌尊看了看荀卓文,又看了看俞雲清,笑著搖了搖頭。
涼姬伸手在俞雲清的手腕上摸了一把,又粗略檢查了一下,最後才伸手在她的額頭上摸了摸。涼姬起身,開了一張藥方吩咐人去煎藥,最後才對荀卓文道:「染了風寒而已,不是什麼大病症。七日便能大好,記得拿冷帕子給她敷著。」
風寒併發高熱,若是放在尋常人家,這就是要命的病,不過放在涼姬這裡,明顯是不夠看的,故而,她最後才去理會這高熱,先看了看她體內的毒有沒有出事。
涼姬到底高估了俞雲清這副身子,當初那毒下得有點猛了,今日險些被誘發出來。
底下人手腳很麻利,不到半個時辰就將葯熬好了送來。涼姬接過手打算給俞雲清灌下去,卻被荀卓文攔住。涼姬無奈一笑:「我若想害她,還不知用如此低劣的手段。」
荀卓文只是冷冷一笑,涼姬看他這副模樣,主動將葯碗往嘴邊送去,卻被荀卓文端走,遞到了慕容凌尊面前。慕容凌尊皺眉,面色不善道:「荀卓文,做事不要太過!」
不過,當他看過來時,涼姬對上慕容凌尊的目光里卻沒有半分的心虛和愧疚,表現得滿不在乎。見她這樣,慕容凌尊更是沒好氣,端過荀卓文手中的葯一飲而盡便深深看了涼姬一眼,拂袖而去。
涼姬變了!
慕容凌尊走後,涼姬也不再多作停留,囑咐了幾句就起身走了。屋內只剩下二人,荀卓文擰了一條冷帕給俞雲清換上,又四下找了一條棉被在她的身上多蓋了一層,細心地掖著被角。
聽人說,發高熱時捂一身汗就好了,不過她一直喊冷,這棉被多加一層也只是能給她保暖吧!
俞雲清睡得並不安穩,朦朧時睜開眼,看見一張朦朧的臉。她困得不想再張開眼,完全分不清眼前這人是誰,可即使睡著,也能感覺到那個人的小心翼翼,就像是捧著一件寶貝。俞雲清很安心,便也笑著睡著了。
荀卓文給她掖好被角,回頭時正看見俞雲清唇角漾開的一抹笑,方才的擔心和不滿也就漸漸消散了。荀卓文唇角輕挑,她的笑容,還真是能左右他的情緒。
沒過多久,又有人送來了葯,待葯晾涼后,荀卓文才上前來喚俞雲清起床。俞雲清病了,睡得正沉,荀卓文這輕聲軟語的又怎麼可能將俞雲清喚醒?
荀卓文皺皺眉頭,只好舀起一勺,捏開俞雲清的嘴巴灌了進去。這樣一勺一勺喝下去定然是很苦的,不過她如今正睡著,該是感覺不到的吧?荀卓文如是想著。
然而,荀卓文完全想錯了。
下一刻,才剛灌進去的葯就被吐了出來,不偏不倚,正吐在荀卓文白色的衣袖上。褐色的葯漬在白衣上染了一大片,而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俞雲清此時仍沒搞清楚狀況,猶自在一旁拚命地咳著:「唔……好苦……」
不知是因為剛睡醒還是葯真的太苦,反正俞雲清的眼中是水汽朦朧的,直想往下掉眼淚。俞雲清這廂正叫苦,便聽一聲「張嘴!」,俞雲清想也不想就張開了嘴。
嘴裡被塞進了什麼俞西,俞雲清嘗了嘗,甜的!貪婪地嚼了兩口才回過神來看向解救她的好心人,然後,俞雲清愣住了:「殿……殿下。」
俞雲清心虛地打量了荀卓文一眼,看看荀卓文臟成一團的衣袖,又看看一旁的葯碗,心中將方才的一切一聯繫,有點尷尬——自己這都是做了些什麼呀!
然而,荀卓文接下來的一句話才真是面子裡子都不給俞雲清留了。只見荀卓文一臉平淡地看看自己的衣袖,像是老學究得出了什麼結論一般,一臉嚴肅道:「唔,俞二小姐怕喝葯。」
聽完這句話,俞雲清直接轉過身去再也不想回頭了。除了怕死,俞雲清最怕的就是喝葯,如今竟然被這人知道了,真是,沒臉見人了!
俞雲清懊惱地咬著嘴裡未吃完的蜜餞,忽然覺出不對味兒來了。
喝個葯,平白無故的,一個大男人怎麼會想到要準備蜜餞?賞雪是他的人,那麼自己怕喝葯這件事,必是早就告訴了他,故而,這人根本就是故意的!
想明白這一點,俞雲清忽然回頭,果然,即使荀卓文掩飾得再快,俞雲清還是在這個人臉上看到了轉瞬即逝的笑意,這讓俞雲清更是羞憤難當。
不過,俞雲清到底不是一般人,轉臉就笑意盈盈:「殿下見笑了,畢竟,人無完人嘛!」
言下之意,荀卓文你別得意,你同樣不是萬能的。俞雲清就不相信他沒有什麼忌諱的俞西。
荀卓文一臉平靜的要去端葯:「葯快涼了。」
俞雲清可不敢真讓荀卓文給她端葯,馬上搶先一步端在手裡。看了一眼一臉認真的荀卓文,閉眼深吸一口氣,強行將葯灌完。
苦!除了苦還是苦!
荀卓文看著俞雲清擰巴的小臉兒,心中一陣好笑,接著將蜜餞盤子端到了她面前,俞雲清心內糾結了一下,還是伸手抓了幾粒塞進嘴裡。即使心內不情願,還是道:「多謝殿下。」
房間一時又靜了,俞雲清看著荀卓文衣袖上自己的「傑作」,正考慮著要不要給荀卓文賠個不是,不想荀卓文卻先一步起了身:「你好生休息,本王不攪著你了。」
直到荀卓文出了門,俞雲清才回過神兒來,意識到自己該送一送,可是如今人都出門了,還送什麼?
俞雲清揉揉自己發昏的頭,眼角餘光卻瞟見掉落在一旁的冷帕,又看了一眼身上雙層的棉被,俞雲清微微有些錯愕,那個人,是他?
晚間,飯菜上齊。然而,還未等俞雲清動筷,便見荀卓文悠閑地跨步進門,俞雲清只得放下筷子起身行禮:「見過殿下。」
「出門在外,不必拘禮。坐下吃飯。」荀卓文聲音淡淡的,聽不出好壞。
剛坐下,便立刻有人進來添了一副碗筷,荀卓文坐在俞雲清對面,動作優雅地吃起了飯。俞雲清看他這樣總不能將人趕走。左右也不是頭一次同桌用膳,俞雲清也懶得扭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