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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四章 天意如此

  自從知道赤炎將軍一家被滿門抄斬后,俞雲清就成為現在的樣子了。好像這也不對,當時她只是暈了過去,醒來之後就變得痴痴獃呆,後來就越發嚴重了。


  也曾請名醫看過,望聞問切后,那些名醫卻都搖搖頭,二話不說的離去。被孫馳越問急了,才勉強出口道:「一個裝滿清水的杯子,被風吹進了一個水草的種子,在某些因素的催化下,水草鋪天蓋地的長了起來,而今已經將杯子佔滿了。天意如此,人又能有何作為?」


  各種方法都用遍的孫馳越,忍不住伸手堵住了俞雲清的去路,狠下心來冷著臉道:「俞雲清,你害的赤炎將軍家破人亡,難道現在又要害死他唯一的兒子嗎?趕快想辦法,只有你才能救他。」


  「想辦法,想辦法,可是我哪裡有什麼辦法。你們都是聰明人,你們應該知道怎麼做。不要問我,我什麼都不知道,我什麼都不會。」俞雲清蹲在牆角旁,眼淚如斷線的珠子迅速將地面暈濕一片。


  孫馳越的拳頭鬆了又緊緊了又松,最終半蹲在俞雲清身旁,柔聲勸慰道:「別哭了,好不好?我只是有些著急,我只是想要看到昔天的你。原諒我,別哭了……」


  「我沒哭,我不會哭的。壞人怎麼會哭吶,我真的好壞,利用別人的感情來控制一個國家,然後那麼輕易的害人家滿門抄斬。我好厲害的,只要輕輕一個動作,那個人一家老小就全被殺死了……」


  「不要說了,我們都知道你是無心的。」快樂可以傳遞,痛苦又何嘗不能。看到曾經光亮無比的人兒於一夜之間變得銹跡斑斑,身邊人焉能不覺得痛苦?


  俞雲清用半混沌半清醒的目光望著孫馳越,像小孩子一般道:「不說,為什麼不說?這不是事實嗎?我曾經那麼自以為是,以為天下就在我的股掌之中。呵呵呵,結果我卻因為自己的任性,害那個人家破人亡!」


  「你只是想要招降這個英雄而已,誰也沒料到魏吳國皇帝會採取這般極端的動作。錯在魏吳國皇帝身上,不在你身上啊。」孫馳越眼角也漸漸濡濕,他很怕很怕俞雲清會成為下一個麗影娘!


  麗影娘不是別人,正是當年人所周知的南夷一枝花,也是孫馳越的娘親。麗影娘原本與青梅竹馬的南夷士子有了婚約,結果最終卻入宮成了南夷皇帝的無數個女人之一。非但如此,因為偈語中說她產下的孩子將來會滅掉南夷國,是以被人施以酷刑並下藥毒殺。


  後來證實,當天的偈語不過是一個深宮中活在嫉妒中的女人散布的謠言。可那又怎樣,傷害已經造成且不可避免。麗影娘雖然沒被毒死,卻成了一個思維混亂的女人。她會對著小貓喊兒子,也會對著孫馳越扔刀子……


  時隔多年之後,俞雲清也要成為那樣的人嗎?孫馳越頓覺有千萬隻箭穿心而過,又似有無數只螞蟻再狂咬肆虐,他想用手驅趕,可是他的雙手卻這般無力。


  俞雲清歪著頭,以虛無空洞的眼神對著空氣喃喃自語道:「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他的一家是因我而死的。我怎麼這麼笨,怎麼會預測不到對方會有這樣的舉動?」


  「你很聰明,你看你不是打敗了東狄,收服了李成龍嗎?你很聰明,請你一定要相信這一點。俞雲清,大家都那麼佩服你,都在等著你。所以快點好起來好不好,快點讓我們看到昔天的俞雲清好不好?」孫馳越壓抑著漫過頭頂的悲傷和恐懼,含淚乞求。


  或許感受到了孫馳越的憂傷,俞雲清臉上浮現出痛楚的神色,她像是在應對孫馳越的話題又像是在對自己說一樣,「昔天的俞雲清很聰明,原來是這樣哦。可是我不是昔天的俞雲清,我是今天的俞雲清。今天的俞雲清是個笨蛋,是個自以為是任性妄為害的人家破人亡的笨蛋!」


  「不,俞雲清很聰明,現在的你也很聰明。你看,不是你猜到赤炎將軍有可能在『天月關』嗎?魏吳國皇帝和壬擎棋,還有我,我們都沒有猜到。只有你說赤炎將軍有可能去西戎……」孫馳越急忙將俞雲清糾結的手掰開,緊緊握住,有些害怕的道。


  俞雲清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看看左邊又看看右邊,「你知道我怎麼猜到的嗎?嘿嘿,因為南夷最近實行閉關鎖國,赤炎將軍又討厭魏吳國、薔薇國和漢宋,他討厭漢宋……他討厭不是漢宋,他討厭的是我,這個害他家破人亡的我!」


  「俞雲清……」無力感幾乎要將孫馳越給吞沒了,他從來未曾想過曾經笑靨如花將天下都運於掌中之人,有一天會變得這般失魂落魄。這個人不是向來很自信,這個人不是向來將事情分的很清楚嗎?

  俞雲清一會兒哭,一會兒惱,臉上卻一直未曾出現笑容。


  「俞雲清……」孫馳越似乎只會說這一句話了,當真是只會說這一句話了。


  俞雲清沒有答話,他直直的盯著孫馳越,直到對方流下眼淚。


  「你哭了,你也哭了。難道你也家破人亡了嗎?是我害的嗎?一定是我害的對不對,我是一個壞蛋,一個讓別人家破人亡十分任性的壞蛋。」俞雲清終於笑了,只不過那是自嘲的笑容。


  「俞雲清,你振作一些好不好?那麼難走的路你都走過來了,為什麼偏偏在這個地方卡殼了?你知道有多少人在等著你嗎?你知道這樣多讓人擔心嗎?」孫馳越用力的搖著俞雲清,試圖讓對方清醒。


  俞雲清沒有說話,卻也未曾恢復正常,此時的她不是拿空洞洞的眼神望著四周,就是沖著孫馳越莫名其妙的哭或者笑。


  「解鈴還須繫鈴人,強自央求她又有什麼用吶?」一手持『布衣神相』旗子的人在他們雅間門口走過,以力度剛好的聲音說道。


  孫馳越心中一驚,迅速沖向門外,只是走廊空空如也,哪裡還有對方的影蹤。孫馳越回望了一眼俞雲清,眼裡劃過一抹光芒,口中低喃道:「解鈴還須繫鈴人嗎?」


  已無任何食物,即便是盒底的金玉與赤炎來說也無任何補益。他抱著猶在發高燒的嬰兒踱步安慰,望著遠遠的邊關,和街旁越來越嚴峻的搜查,開始做最壞的打算。


  他不想與自家孩兒分離,可現實是這孩兒唯有離開自己,才有活命的機會。所以自己是該把孩兒遺棄在大戶人家的門口,還是遺棄在佛門聖地?這塊金玉自己該放在孩子的身旁嗎?會不會因此而打草驚蛇,反讓自家孩兒遭受不利?


  抱著孩兒轉過身來,突然出現的人卻讓他大吃一驚。赤炎立即退後幾步,做出防備的姿態,緊緊盯著來人道:「怎麼是你?」


  「孩子發燒了?他的呼吸很急促,需要馬上治療,否則會轉為大葉性肺炎。」孫馳越並沒有回答赤炎的問題,反而將關注的焦點放到了臉色紅潤異常、精神略顯萎靡的孩子身上。


  自己的生死迅速被赤炎拋之腦後,只見他快速走上前,急切的問道:「你懂醫術?對,你懂醫術的。孩子已經發燒三天了,你能不能救救他?」望著孫馳越伸出的手,赤炎略微遲疑了一下,終究交在他手裡。


  孫馳越熟練的診脈和檢查孩子的生命體征,隨即低聲道:「還好,只是發燒而已。這是一顆清心丸,他吃半顆就好,剩餘半顆你自己吃了吧。」


  「不,全給他吃就好。」


  孫馳越搖搖頭,將一小半兒清心丸放到小孩兒嘴裡,以內力助孩子咽下。這才轉身將剩餘的大半塊兒遞給赤炎道:「是葯三分毒,對於小孩兒那一半兒足以發揮功效了。若讓他吃全量,就會產生明顯的副作用。再說了,若你一直和孩子接觸的你處於低燒狀態,能不傳染給孩子嗎?」


  赤炎沒有再拒絕,徑直將剩餘的半顆葯吞下。這才目光流轉,不自在的道:「你究竟為何而來,總不會是過來幫我的吧?」


  「不。」孫馳越迅速的否決,隨即垂下眼眸道:「事實上,我是來請你幫忙的。」


  前面的否決並沒有讓赤炎有任何不快,倒是後面的話讓他產生了一點兒興趣,赤炎不無自嘲的道:「如今的我,堪比過街的老鼠。自顧尚且不暇,哪裡還能幫他人的忙?」


  「能的,而且只有你能幫這個忙。」連天以來的奔波,加之俞雲清的反常當真讓孫馳越有些心力交瘁。面對赤炎時,他也屢屢升起退縮之意,不過,他清楚,此刻他不能後退半步。


  赤炎重現將孩兒攔到自己懷中,輕聲道:「我?我能幫你什麼忙?你的武功比我高,又能得到漢宋皇帝的信任。而我,不過是一個已經失去勢力的階下囚而已,能幫你何忙?」


  「你絕對能幫上忙。」孫馳越抬起眼來,灼灼的盯著赤炎道:「不過,不是幫我的忙。」


  「不是你,還能是誰?」赤炎雖身穿破爛衣衫,然其目光如劍,渾身上下依舊透露著一股有才之士方有的倨傲和不屑。轉念一思,赤炎不怎麼起勁兒的道:「別告訴我是你的主子俞雲清。」


  「說實話,」孫馳越嘴角浮起一抹苦笑,思及俞雲清現在的模樣,忍不住顫聲道:「就是她。我要讓你幫的人,就是漢宋皇帝、我的主子俞雲清。」


  赤炎忍不住發出一聲嘲諷,深深地看了孫馳越一眼,隨即將目光盯向衣衫襤褸已進入人生絕境的自己,過了許久才慢慢的道:「呵呵,我都這樣了,你的主子還是不肯放過我嗎?作為一個武將,似乎跟誰都是跟,但是我就是死也不會跟你主子的。別忘了,我之所以到達這種境地,他也是出了一臂之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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