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 說話不算話
「出口在哪?」洛西鳳問向那樹鬼。
「這裡唯一有光的地方便是出口。」那樹鬼道。
洛西鳳抬眼看向光亮處,樹身直通上方,光亮是順著這棵樹照下來的。
洛西鳳頓了頓,正準備與葉繁二人上去,然而還不待他們二人動身,卻忽從樹身上方傳來「嘭」地一聲爆裂。
兩人微微一愣,同時看向光亮處,只見那上方此刻已然火光滔天。
「你們兩個妖類,竟然說話不算話,我要殺了你們!」那怪物一見樹身被毀,頓時勃然大怒,頭顱四周的樹藤恍然猙獰地立起,張牙舞爪地朝著二人襲來。
洛西鳳和葉繁二人一時間卻也沒反應過來是個什麼情況,他們二人一直呆在這下面,又怎會有機會在那上面放火。
那肆虐的樹藤迅速逼來,來勢洶洶,彷彿瞬間便要將他們撕裂了一般。
「他是要跟我們同歸於盡,小心了。」葉繁說罷,從腰間抽出長劍,迅速朝著那飛來的樹藤砍下。
雙方陷入死戰。
而那上空的火焰已然蔓延到了下方,火焰勢猛,燃燒速度驚人,很快便燒著了下半棵樹身。
那樹鬼如今心中怨憤,賠了夫人又折兵,這會兒更是連魂魄也要葬送在此地了。
因此對待洛西鳳二人更是瘋了一般使出了全部的殺招,招招斃命,打的洛西鳳二人也是夠嗆。
雙方又僵持了一陣,葉繁的靈力似乎又一次耗盡,已然抵擋不住那惡鬼的強攻。
洛西鳳一時間卻也是自身難保,無力顧及葉繁,兩人都在堅持著,等待著那最後一絲火光燃盡那怪物。
火勢終於燒到了頭,那怪物帶著最後的一絲憤懣與殺意,整個頭顱埋進了熊熊火焰之中。
一大片席捲著洛西鳳二人的樹藤亦在一瞬間化為了灰燼。
大火來得快去的也快,地面上的樹藤以及連接參天樹的樹根皆被毀了個一乾二淨,整個空間里蔓延著一陣熏人的煙霧。
一切歸於平靜,洛西鳳二人用手捂著口鼻,以此抵擋空氣中的煙霧。
「這火……難道是……」葉繁已然猜出這場大火的始作俑者。
洛西鳳輕笑了一聲,淡淡道:「除了沈無葉的天邪炮,這裡誰還會擁有太陽之能?」
葉繁一聽,這才一臉欣慰地點了點頭,總算是有驚無險。
「算他有良心,還知道來救我們,不過他這把火燒的可真是時候,差點害死我們,還好你我二人靈力非同一般,硬是讓咱們扛過了那惡鬼最後的一通反攻。」洛西鳳說著話的同時,腳下慢條斯理地朝著方才惡鬼所在的方向跑去,此刻那裡已然是一片灰燼。
葉繁頓了頓,臉上掠過一抹淡笑,也不知之前是誰說沈無葉那傢伙靠不住來著,這會兒改口倒是挺快的。他這師妹怎麼總是說一出是一出呢?
兩人腳步同時在那片灰燼中停了下來,洛西鳳伸著腦袋四處打量,卻也不知在那邊打量著什麼?
「西鳳,你在找什麼呢?」葉繁開口問道。
「當然是找寶貝了,」洛西鳳低著身子行走在一片木灰中,一雙眼睛不斷轉動著,「都怪那沈無葉,一把火,給我把寶貝全都燒沒了。」
「你怎麼就認定這怪物的身上一定有寶貝呢?」葉繁問。
洛西鳳頓了頓,輕哼了一聲,口中應道:「你想想,這怪物長年呆在這下面,即便冥界有充足的陰靈供養著他,但這麼大棵樹,以及那一大片看不到邊際的樹海,又怎是能憑他一人之力可以供養的?我猜……他的身上必定藏著什麼不得了的寶貝。」
「算了,就算有寶貝,鐵定也是被火燒光了。」說著,洛西鳳有些惋惜地嘆了口氣,站直了身子,正欲轉身離開。
葉繁見洛西鳳準備離開,便也跟隨著洛西鳳正要轉身,不想腳步稍一挪動,腳下恍然像是踩上了什麼圓溜溜的東西。
葉繁隨即身子一頓,一臉好奇地看向腳下。他隨即蹲下身子,伸手將那地上的東西從木灰中取了出來。
見鬼……難道真像師妹所說,踩上什麼寶貝了?
「你在看什麼呢?」洛西鳳見身後葉繁忽然停止不前,這才又轉過身來,看過去,開口詢問。
「西鳳,你看這是什麼?」葉繁站起身,走到洛西鳳的身前,將手中的那顆沾滿木灰髒兮兮的東西遞到了洛西鳳的眼前。
洛西鳳微微一頓,隨即伸手將那東西取了過來,用手撇開了外面的黑色的木灰,裡面是一顆黃色光球,對著光亮隱隱還能折射出一絲耀眼的色澤。
洛西鳳一瞧那東西便知道是個寶貝,頓時喜笑顏開,她伸手拍了拍葉繁的肩膀,滿意地點了點頭道:「師兄,可真有你的,隨即走個路都能遇上這麼個寶貝,嘖嘖嘖……」洛西鳳那眼睛放著精光,一臉艷羨地瞧著那顆黃色光珠,恨不能將其佔為己用。
「你若是喜歡,便歸你了,我不在乎。」葉繁淡淡笑了笑。
洛西鳳微微一愣,隨即收斂起了眼中的精光,將那黃色光珠放回了葉繁的手中:「這是你撿的,我才不貪你的便宜。」
葉繁看了一眼手中的光珠,又看了看洛西鳳,問道:「你當真不要?」
洛西鳳又意猶未盡地轉眼瞥了一眼那寶貝,一咬牙回了一句:「不要。」
正說著,上方忽然傳下來一陣男音:「西鳳,葉繁,你們在不在下面?」
那是沈無葉的聲音。
「等一下,我們這就上來。」洛西鳳開口回了一句。
兩人隨即跳上葉繁的長劍,飛向了上方的光亮處。
樹榦被燒了,兩人順著那樹身燒光后空出的缺口一路朝上飛過去,很快便從地下上來了。
上面的沈無葉已然等在了那裡,見兩人上來,焦慮的面容方有所舒展。
兩人站定,沈無葉隨即走上來,關心道:「你們兩個沒事吧?」嘴上這般問著,一雙眼睛卻片刻未離洛西鳳。
「沒事兒。」洛西鳳淡淡笑了笑,緩聲回了一句。
「這裡的樹木在大火之後,便很快枯萎了,現在這裡與荒地沒什麼區別。」沈無葉轉身掃了一眼四周,一眼看過去,這裡已然呈現出一派枯敗的場景,與之前的茂盛形成了極大的對比。
「沒有了樹海的干擾,我們應該很快就能走出這片地方了。」葉繁道。
沈無葉點了點頭,接著道:「沒有了樹海的干擾,追兵很快就會追上來,我們快些趕路吧。」
說罷,三人便抬步朝著西面走去。
「對了,沈無葉,把這個服下。」洛西鳳走至與沈無葉並排的位置,舉著手中的綠色藥丸遞到了沈無葉的嘴邊。
男子微微一愣,眉頭淺蹙,一臉嫌棄地盯著那東西:「這什麼?」
洛西鳳見沈無葉這般表情,隨即臉上有些不悅,沒好氣道:「毒不死人,你吃不吃?」
若不是葉繁不能用,才沒有你的份!洛西鳳沒好氣地瞥了一眼沈無葉,他竟然還一副挑三揀四的模樣。
眼看著洛西鳳都快將藥丸遞到沈無葉的嘴邊,恨不能直接一口塞進去,男子卻還是一副十分不領情的模樣。
葉繁瞧了瞧沈無葉,又瞧了瞧一旁的洛西鳳,她的脾氣可真是倔,寧願這般死磕,卻也不願意開口跟對方解釋一下。
「沈公子,這藥丸是西鳳從那樹鬼那裡騙來的,對吸收陰靈效果很好,西鳳已經事先用過葯了,放心吧,沒什麼問題。」葉繁開口打起了圓場。
沈無葉伸手將洛西鳳手中的藥丸取了過來,放在眼前觀了片刻,臉色一黑,隨即冷聲質問向一旁的女人:「誰讓冒險試藥的?若是對方動了什麼手腳,我看你十條命也不夠賠。」
洛西鳳一聽對方這般責怪她,心裡更是氣不過,虧她還這般為他考慮,對方根本就是將她的好意通通當成了驢肝肺。
葉繁瞧這兩人一副勢同水火的架勢,頓時輕輕嘆了口氣,腳步下意識地落在了後面。人家小兩口吵架,他站在旁邊似乎怎麼看都有些礙眼。真是搞不懂這兩個人,明明都是在為對方著想,怎地就能吵起來?
如此走了大約一天半的時間,三人終於從那片枯樹林中走了出來。三人此刻身處在一片山坡上,放眼看過去,山坡下方有一條長長的河流,河流上方是一大片虛無縹緲的薄霧,看不清河對面的情形。
「走了這麼久,歇會兒吧,」洛西鳳輕輕吐了口氣,臉上顯出了一絲倦怠,她轉眸瞟了一眼一旁愛搭不理的沈無葉,沒好氣地冷哼了一聲,又轉而對一旁的葉繁緩聲道,「師兄,坐下歇會兒。」
女子的聲音難得柔和了幾分,聽得葉繁不由得有些不自在起來。
洛西鳳微微一怔,臉上的怒意更顯,整張清俊的面孔因為憤怒而顯現出一絲緋紅,她憋著氣又從地上站了起來,氣呼呼地跟了上去。
三人走至山坡下方,方停住腳步,準備沿著河邊歇息一陣。
沈無葉先是尋了處稍顯平坦的地方,正欲坐下,一旁的洛西鳳卻「跐溜」一下竄了出來,一屁股坐了下去。
沈無葉愣了愣,目光淡淡投向一旁的女人,對方卻是一臉若無其事,十分欠揍的神情,同時口中卻還挑釁般地吹起了口哨。
沈無葉忍不住蹙起了眉,他知道這女人很無賴,本並不想和她計較,但一想到這傻瓜竟然以身犯險去試藥,他便不由得感到生氣。
男子卻也不多說什麼,在女子的身旁隨意地坐了下來,目光淡淡看向眼前泛著白色霧氣的河水。
一旁的葉繁見兩人好不容易安定了一會兒,便也不好意思上前打攪,索性挑了一處稍遠些的地方坐下,身子半躺在岸邊的坡地上,雙目輕輕閉上,難得這般悠閑,可還不好好把握住機會享受享受?
洛西鳳淡淡轉眸瞥了一眼沈無葉,又將目光投向河面,口中淡淡道:「那藥丸你還用嗎?你若實在信不過我,便將它還我吧。」說著,她賭氣般地伸出手,打算與他索取方才交出去那顆綠色藥丸,她用性命換回來的寶貝,他不稀罕,她可稀罕的很。
沈無葉頓了頓,取出手中的綠色藥丸置於洛西鳳手心,淡淡道:「我還不需要一個女人來為我賣命。」
洛西鳳微微一怔,一臉驚詫地瞧向沈無葉,她本也是說說而已,不想對方卻與她來真的,洛西鳳輕輕吐了口氣,將藥丸從沈無葉的那裡取了過來,口中看似淡然道:「不要拉倒。」
兩人再度陷入沉默,洛西鳳的心情卻也不知在何時變得有些沉重,她說不上來,那是一種怎樣的感覺,彷彿是什麼東西堵在了胸口一般。
過了片刻,女人方緩聲開口道:「沈無葉,你是不是從來就沒相信過我。」
沈無葉微微一愣,眸光微動,輕聲回了一句:「不要亂想。」他認識的洛西鳳,並不像普通女子一般兒女情長,他認識的洛西鳳也很少會問出這樣毫無厘頭的問題。
「不是我亂想,是你從未真正在我面前坦露過,」洛西鳳面容微動,臉上掠過一抹不易察覺的苦澀,「你瞞著我太多東西了。就是因為你不相信我,所以你才會費盡心機地要為我碎骨換皮,要為我重新打造一副強健的體格,你總覺得只有是你給予我的東西才是安全的,你從不相信我的判斷,你從不相信我的能力。」
沈無葉微微垂眸,面容依稀平靜無波,口中淡淡應道:「我若不相信你,我便不會帶你來這裡。」
「那是因為你的身邊沒有人比我更值得你信任。」洛西鳳聲音一冷,目光瞥向一旁,「我……不想再受到你的庇護,我已經成長了,我可以獨自面對許多磨難,甚至死亡,所以……沈無葉,我已經和以前不一樣了,自從父親死後,我早就不是當初的那個洛西鳳,我只希望你信任我,不僅僅是信任我的不背叛,我要你認可我的能力。」
沈無葉垂眸聽著耳邊女人的輕聲述說,面容不由劃過一絲柔光,他淡淡抬首,緩緩吐了口氣,目光深遠:「成長,是需要代價的。」現在的你,還不是我期望中的你……然而,這樣青澀的你,讓我不止一次想要放棄。
男子有些無奈地閉了閉眼,西鳳……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
洛西鳳靜靜注視著一旁的他,俊朗的容顏那樣安靜,卻又是那樣的深不可測。真不知道,這樣柔和溫潤的外表下,藏著的,到底是一顆怎樣的內心。
休息了一陣,三人便又準備趕路。
葉繁睡得正沉,被洛西鳳的一個大嗓門給生生地吼醒了。
剛趕了一天多的路,又在那樹鬼的地洞里折騰了那麼久,這會兒好不容易放寬了心,誰想還沒怎麼休息,便又被揪起來趕路。
葉繁雖說心裡有些犯嘀咕,但畢竟也是個明事理的人,被洛西鳳攪了覺卻也不多說什麼,緩了緩神,便從地上站了起來。
葉繁正欲說些什麼,見一旁兩人的臉色似乎比方才還差了許多,不由得將要說的話又吞了回去。
「沈公子,我們現在是要往哪走?」葉繁一邊沿著河邊走著,一邊開口問道。
沈無葉頓了片刻,開口應道:「沿著河流向東走,這條河自東往西貫穿了整個冥界,同時經過冥界的幾個重要的都城。」
「貫穿冥界?」葉繁垂眸沉思了片刻,面容一頓,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麼,「難道這條河就是忘川河?」
沈無葉輕輕點了點頭:「正是忘川河。」
「不是說忘川河旁有一個三生石嗎?我怎麼沒見著?」洛西鳳隨口問道。
「三生石只會立在鬼魂群居的城鎮、都城,這地方荒僻無比,哪裡會有什麼三生石?」沈無葉開口回道。
「那我們現在是打算去往哪個都城?」葉繁又問。
「雲都。」沈無葉回。
「雲都?」洛西鳳微微愣了片刻,這名字聽起來怎麼這麼耳熟,她又使勁想了想,這才恍然道,「是不是那個鬼王的老巢,冥府所在地?」
沈無葉微微頷首表示肯定,開口道:「最起碼是大都城,藏有散靈石的可能性也是極大的。」
「雲都算是整個冥界的第一都城,防守必定牢靠,此行怕是更加謹慎才是。」葉繁面色微沉,語氣低沉道。
三人如此又走了幾日,總算走到了一處城鎮。
這忘川河每到一處城鎮,不論這城鎮是大是小,河上都會出現一座木橋,並且河旁會立下一座名為三生石的石碑。
一直以來,冥界為了維護陰陽間的秩序,對於鬼魂的規矩一直頗多,例如這人死後鬼魂回歸冥界,可通過上面捎下來的紙錢兌換成冥幣在陰間置一套住處,這住處的價格與所在都城的大小都是息息相關的,手上的冥幣越多,其住處所在地的城鎮也就越豪華,而通常一個城鎮的豪華程度又與這個城鎮下方所聚集的陰靈之氣的強弱是息息相關的,同時陰靈之氣越強的地方越容易煉造出魂體修靈者。
一個人的魂魄在陰間所呆的時間是有限的,短則四五百年,多則一千年,一旦期限到了,即便魂體本身再不願告別前世,也會被陰兵強行壓上橋,追憶三生石,最終推入忘川河,忘川河水可以洗滌魂魄中全部的記憶,即便是最深的執念亦會通通化去。
而一個魂體如果想要擺脫輪迴的命運,唯一的方法,便是將自己的修靈術煉至靈聖,因為只有靈聖以上的修靈者才會被鬼族上層看重,提往都城,從而進行進一步的修鍊。
三人走至橋旁的三生石處,先是洛西鳳下意識地頓下了腳步。
三人同時望向那刻著「三生石」的石碑,傳聞站在三生石前的魂體可以從中看見自己的前世、今生、來世。
「前世今生?我也能看嗎?」洛西鳳眯眼一笑,淡然道。她倒還真有些好奇,自己的前世是個什麼模樣,來世又會是個什麼模樣。
一旁的兩個男人聽女子這般說,心裡也不由得好奇起來。
三人緩緩走到那石碑旁,各自愣了片刻,雖說心裡好奇,三人卻是誰也沒有搶先上去察看。
如此呆站了好一陣,洛西鳳方有些不耐煩了,但她又不願意先將自己的身世暴露,總覺得那樣會很吃虧,儘管這身邊的兩個人都是她極其信任的。
洛西鳳眼珠轉動了幾下,隨即伸手,將一旁的葉繁一把推了出去:「一個大男人怎地磨磨唧唧的,你難道不好奇你的前世和來世嗎?」洛西鳳挑了挑眉,開口引誘道。
葉繁頓了頓,便也不再猶豫,朝著三生石前走了過去。
男子在那石碑前站了好一陣,卻也不見有什麼動靜,等的一旁的兩人都有些不耐煩。
葉繁覺得自己再站下去也沒什麼意思,便轉而對向身後兩人,道:「沈公子,不若你來試試吧。」
沈無葉頓了頓,便也抬步走到了石碑前,站定了片刻,那石碑上同樣什麼也未曾顯現。
「興許是因為我們身上的陰氣太過稀少,三生石無法感應到我們。」沈無葉開口忖度道。
洛西鳳一聽,臉上露出了一抹不甘,她隨即抬步走到三生石前,伸手敲了敲那石碑,口中不快地嘀咕著:「這破石頭該不會長期不用,不靈了吧?」
不想洛西鳳剛伸手敲了沒幾下,那石頭上便恍然露出了一個模糊的畫面。
忽然門外走進來一個威嚴英氣的男子。
「父親……」洛西鳳看著畫面中的依稀威嚴的父親,眼中忽然泛起了一陣淚花。
畫面中的男子看上去對於男孩的表現並不滿意。
「西鳳啊西鳳,你本就天賦不夠,體格差那麼一點兒,為何還不好好勤加修鍊,偏偏在這裡玩這些沒有用處的毒寵,你這樣……日後要如何為你的母親報仇,讓為父以後如何安心地將雪影宗交於你手?」
男孩微微垂下腦袋,白嫩的面容滿是委屈,小小的身影看上去充滿堅毅:「孩兒知錯了,父親放心,孩兒日後定當勤加練習。」
男孩伸手擦了擦眼角的淚花,一張陰柔的面孔中混雜著一絲本不屬於他的寒光。
「聽說他就是宗主的兒子,天賦極差,至今靈力都未曾過三重境。」
「連三重境都未到?那日後如何帶領雪影宗,如何能服眾?」
「怕是宗主更是屬意左護法的,沈公子不僅聰慧,身手亦是不凡,可比他好多了。」
瘦小的男孩微微頓下手中修鍊的動作,她轉身冷眼瞧向身後的那群人,第一次,她純凈的眸中閃過一抹殺意。男孩手中的拳頭在那一刻緊緊攥著。
在那之後,便是十年如一日的苦練,男孩臉上的稚嫩逐漸退去。男孩會被父親派遣跟隨宗內的長者去往很多地方執行任務,不斷的歷練與冒險,男孩身上的傷疤開始與日俱增,原本臉上的陰柔之氣終於在那非人般的磨練中退的一乾二淨。
如此過了三百年之久,曾經的柔弱男孩終於長成了一個翩翩俊美的狠厲少年。
她終於不再畏懼,不再膽怯,一張艷美的唇畔時常噙著一絲嗜血的冷笑。
少年的法力雖突破三重境,卻始終未能有大的長進。儘管如此,她所執行的任務卻很少出過錯,少年的名號也從此在江湖上傳開。
一次意外,洛西鳳在執行任務的過程中碰上了仙靈門斬妖陣營的弟子,一路追殺其至南妖之境的邊界。生死存亡之際,一襲墨衣手染書卷的男子恍然出現她的眼前。
這個男人是整個雪影宗地位僅次於父親的人,這個人是沈無葉。
洛西鳳曾一度不解,這個平日里只知道看書,待人愛搭不理,又總愛與她爭地位的書獃子,那晚到底是哪裡吃錯了葯,竟然會出手救了她。
自那以後,她開始更多地關注這個人,她發現這個人的生活其實非常枯燥無聊,因為除了看書、下棋,他似乎沒有做過其他的什麼事。
再後來,偶然的一次機會,他們被父親共同分派了任務,尋找無字天書。
他深思熟慮,做事穩重,她任性貪功,做事冒進。
本來毫不相容的兩個人,硬是被湊到了一起。
慶州之行,她結識了這一生的第一個好友,酒為診金,明月小河,夜晚的樹林,美好的相識。
那一襲白衣飄飄,放浪形骸的姿態,一手摺扇,一手酒罈的男子,那一張俊逸的面孔,讓石碑前的洛西鳳再度不自覺地落了淚。
石碑中的畫面繼續展現著,葉繁、千寧,包括上官瑞,以及當初的銘兒,如今的莘銘,這些人皆在石碑中一一展現。
直到這一刻,洛西鳳方明白,原來她的生命中不知不覺已經有這麼多對她好的人。
手刃孟朗,與公君羽的一夜柔情,妖皇宮的步步為營,滿月之印中的孤身戰鬥,玄憂山上的拜師學藝,金烏山之行,妖魔大戰。
還有……公君羽死前守於她榻旁的那一夜。
他說:「下輩子,我要早點遇見你。」
洛西鳳輕輕吐了口氣,眼角微微抽搐,臉頰早已淌滿淚水,她的聲音略帶哽咽:「公君羽……」
沈無葉呆立了片刻,俊朗的容顏不由得劃過一抹苦澀,原來……她曾想過等他,只是……她當時那僅剩三年的性命沒能允許。所以她放棄了他。
真是……命運弄人。
就在此時,石碑上的畫面忽然停止,過了片刻,石碑中又出現了一處薄霧飄搖的山峰,一個身著白衣,眉目若水般的美麗女子恍然出現在了畫面之中。
女子手持長劍,站在一個偌大的殿堂之中,即便身處人群中,亦是那般地柔動似水、美若天仙,靈動的氣息環繞周身,嬌美不可方物。
石碑前的三人微微一怔,靜靜注視著畫面中的女人,那個女人有著與洛西鳳一模一樣的面容,神情卻又比洛西鳳柔弱了許多。
「這是……」洛西鳳臉上掠過一絲驚奇,「這是誰?」
一旁的沈無葉面容微動,淡淡道:「看下去。」
三人便這般站在石碑前良久,直到石碑中的畫面再度消失,三人的臉上皆掛著一臉的不可置信。
「你的前世……竟然會是她?」沈無葉眼中滿是震驚,他一臉不可思議地望著石碑,嘴角不由襲上一抹自嘲。
過了片刻,石碑中的畫面再度閃動了兩下,裡面出現了方才的白衣女人,只是這一次,女子卻是面向石碑前的三人。
她柔媚似水般的眸子定定地看著洛西鳳。
洛西鳳亦是一臉木訥地瞧著她,就好像在看另一個自己,另一個人生,一個完全不屬於她,卻又不得不讓她感到心痛的經歷。
「你是孟夕?」洛西鳳輕聲問出了這樣一句話。
那女子點了點頭,臉上露出了一抹淡雅純凈的笑:「你是我的下一世,我曾在這三生石中見過你。」
洛西鳳頓了頓,臉上掠過一抹疑惑:「為何我無法看見我的下一世?」
孟夕頓了頓,緩聲道:「你還沒有死,只能看見過去,不能看見未來。」
洛西鳳微微一怔,又問:「那為何……我可以啟用這三生石,他們倆卻不可以?」
孟夕淡淡看向一旁的沈無葉以及葉繁,又回:「因為你的身體可以吸收陰靈,但他們不可以。」
洛西鳳頓了頓,臉上掠過一抹瞭然,原來是那顆綠色藥丸起了效果。
「西鳳,」石碑中的女子溫柔地笑著,語氣沉靜道,「西鳳,我可以這麼叫你嗎?」
洛西鳳愣了愣,然後輕輕點了點頭:「你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存在,靈魂嗎?還是……只是一段記憶?」洛西鳳有些不解,明明前世的靈魂已然投身她的體內,那麼眼前的這個人又是怎麼回事?
「我只是一股能量,是孟夕留存在這個世間最後的一點能量。」女子的面容是那般的沉靜,靜美無比,淡淡的語氣卻又莫名給人一種傷感。
洛西鳳輕輕嘆了口氣,看向女子的眼神帶著一抹同情與惋惜。
「西鳳,冥界四處陰靈籠罩,你們乃陽間之軀,為何要來到此地?」女子開口詢問道。
「為了阻止魔族的陰謀,」也為了報她的殺父之仇,洛西鳳頓了頓,直接開口道,「我們是來偷散靈石的。」
孟夕一聽,面容很快閃現出一抹驚訝:「散靈石?」
「你知道散靈石在何處?」沈無葉隨即開口追問。
孟夕頓了頓,搖了搖頭:「我雖進過都城,卻一直未曾探入到冥府的核心,散靈石的下落更是無從得知。」
洛西鳳一聽,沉沉吐了口氣,臉上掠過一抹失望。
「不過……我這裡倒是有一套魂體修靈的法術,興許能幫到你一些。」孟夕道。
洛西鳳微微一頓,眸光一動:「魂體修靈?」
孟夕點了點頭,緩聲道:「只是……前世的記憶興許會進入你的意識,你會介意嗎?」
洛西鳳微微一怔,臉上掠過一絲猶疑,前世的記憶么?
「倘若你對前世無法放下,你可以選擇保留這份記憶。但如果你不想前世的感情打擾你現在的生活,你也可以選擇將這份記憶淡化。」孟夕解釋道。
洛西鳳心中再度變得猶豫,她知道眼前的女人很善良,對方並不想勉強她接受前世的記憶,但如果她不接受,卻也就意味著這個名為孟夕的女人將永遠消失在這個世間,而她與心中的那個深愛的男人也終將無緣再見。
洛西鳳轉眸輕輕看向身旁的沈無葉,心中的主意便也隨之變得堅定。
洛西鳳輕輕嘆了口氣,是她太心狠了嗎?可她只是洛西鳳,並不是孟夕,她並不想讓前世的東西擾亂自己現在的生活。
「孟夕,對不起,我選擇將這份記憶淡化。」洛西鳳開口道。
孟夕輕輕笑了笑,對方的答案,她早已知曉,女子淡淡應了一聲:「好。」
言畢,一道光影迅速從石碑中閃現出來,「蹭」地一下竄入洛西鳳的腦門。
霎時間,一連串的畫面猛然湧入她的意識之中,畫面中出現最多的,便是一個長相英俊、氣宇軒昂的持劍男子,那個讓孟夕深深思念的男子。
就在此時,忽見一道黑影帶著一股勁風從上方迅速襲向了三人的方向。
此刻的洛西鳳卻還處於方才的頭暈目眩,暫時沒來得及反應。女子的身影很快被一旁的兩個男人一左一右地提了起來,「蹭」地一下飛到了一旁。
三人站定,隨即抬眼看向方才向他們襲擊而來的方向。仍舊是一男一女,一黑一白,只是女孩看上去卻是一個女童,其眉心還點了一個小小的紅點,女童雖看上去稚嫩,眼底卻是盡顯陰狠之氣,周身的殺氣完全不像是一個正常女童所能表現出來的。女童坐在一個身高八尺的高大男人的肩上,男人亦是一臉的戾氣,看得人不由心生警惕。
「叔叔,這就是讓陰玄兄妹兩個敗下陣的那三個陽間人?」女童獰笑了一聲,拽了拽手中的白色布綾。
「哼,陰玄兄妹一肚子花花腸子,我看這三人沒那麼簡單,七七,你可要小心了。」那壯漢轉頭,眯眼看向前方的三人,手中的黑色鎖鏈逐漸浮起,殺意湧現。
雙方正要對峙,後方突然傳來一男一女陰陽怪調的笑聲。
「五駱,說誰花花腸子,我們兄妹倆可沒招惹你呀。」陰玄「咯咯」笑了兩聲,慢條斯理地把玩著手中的骷髏頭。
「就是啊,五駱大叔,可沒你這麼教小孩的,背著我們兄妹二人,說咱們的壞話。」陰憐半嗔怒半戲謔地說道。
五駱卻不搭理那二人的挑釁,只是轉眼看向一旁的沈無葉三人,口中冷冷道:「你們三人,私闖冥界,罪不可恕,快快隨我回去見鬼王吧。」
洛西鳳三人前看看后看看,想來是那陰氏兄妹清楚他們三人不是易對的主,這才搬來救兵。
現在前有堵截,后又追兵,倒還真是棘手,一時間想要逃卻也都沒法逃。
「陽間的妖,我勸你們莫要浪費力氣,還是乖乖跟我們走吧。」那小女孩嗲聲嗲氣,說出的話卻不乏要挾的味道。
洛西鳳輕笑了一聲,緩緩開口打趣道:「好可愛的女孩,怎地盡學大人舞刀弄槍的,多不好。」
那名為七七的女孩一聽洛西鳳這般誇讚,面容中微微露出了一抹得意的神情。
那陰憐兄妹一見七七動容,頓時心中一震,未免夜長夢多,陰憐隨即運起手中的一截白骨,大吼一聲:「還跟他們費什麼話,還不趕緊拿下他們。」
說罷,女子手中的白骨便「蹭」地一下脫手而出,急急飛向洛西鳳三人的方向上。
洛西鳳當即拔出手中的長劍,「叮」地一聲打掉了那截白骨。
霎時間,前後兩個人便分別朝著三人的方向襲了過來。
幾道身影隨即在木橋上打翻了天。
這四個鬼差原本靈力就已達到五重境以上,而洛西鳳卻僅僅只達到了四重境頂階的段位,與那四人相比終究是弱了些許。
而葉繁的修靈段位雖說已達到五重境初階,然而體內陽靈早已用光,如今依靠的卻是洛西鳳傳給他的陰靈,用起來到底沒有適體的陽靈順手,與那五駱交戰卻也只能勉強算是打個平手。
而三人中戰力唯一越過六重境的沈無葉,按照其原本的實力,若是仔細戰上一戰,卻也勉強可以拿下眼前這四人,不想沈無葉體內的靈力早在樹海之時便已然消耗大半,再加上這幾日連續趕路,他的靈力早就所剩不多。
三人皆陷入苦戰,且對方還是有備而來,以四對三,打得三人不由暗暗叫苦。
此刻,沈無葉對戰陰憐,葉繁對戰駱五。
反倒是洛西鳳,以一對二,那七七小丫頭和陰玄也不知怎麼地,偏偏都挑中了她,搶著回去撈功。
洛西鳳以一對二,且還是兩個靈力在五重境以上的修靈者,不到一會兒功夫,便已然處於下風。
那兩人兩面夾擊,一人手舞白綾,一人手持骷髏,分別從兩個方向上飛了過來,洛西鳳一掌一劍,急於應對,兩邊強波同時將她夾在了中間。
如此僵持了好一陣,洛西鳳忽覺體內一股氣血上涌,原靈處的靈力似乎要在瞬間爆發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