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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如果是平時,葉碩突然牽她的手,周書一定會特別激動,可是現在,她的腳步像是被定住了一樣,視線也始終定格在那個中年女人的臉上。

  葉碩嘆了口氣,將手放在周書的肩膀上,強迫她轉過頭,與自己對視,問:「是哥哥不好看,還是峨眉山的景色不好看?吵架而已,有什麼好稀奇的。」

  說完之後,他才發現,小孩的眼眶有些微微發紅。

  在這一瞬間,葉碩的表情變得特別無措,可最終,他也只說了一句:「小孩,別不高興,好不好?」

  周書回過神來,見葉碩笨嘴笨舌的樣子,悶悶的回了句:「我沒有不高興。」

  可是,她這滿臉的悶悶不樂,又哪裡像是沒不高興的樣子。

  葉碩想了想,在衣兜里掏出個棒棒糖,撕開糖紙,塞進周書嘴裡,說:「來,吃個糖,咱們繼續爬山,好不好?」

  棒棒糖放進嘴裡的一瞬間,周書突然想起,小時候,也有一個人,經常買棒棒糖來哄自己開心。

  那個人,叫朱鄴,周書叫他鄴哥哥,而他一直都很照顧周書,甚至比周弈更像她的親哥哥。

  那時候周書和周弈還特別小,因為周長安和林枚雙雙辭職創業,兩個孩子,都由周爺爺帶著,住在還沒有被拆遷的四合院里。

  朱鄴也恰好住在那個四合院,那時候院子里孩子特別多,周書經常看見大人揍孩子,嘴裡叫著:「都是娘生爹養的,你就不能和人家朱鄴學習嗎?怎麼別人次次都能考第一,競賽獎拿到手軟,而且還去參加什麼機器人大賽,你就從來沒拿過一個第一?」

  朱鄴作為別人家的孩子,從小就是那些家長教育孩子的典範,這樣的人,自然不招同齡的孩子喜歡,只是他似乎比同齡的孩子更早熟,也不在意大家的孤立,向來都是獨來獨往。

  周長安不愛拿自己孩子和別的孩子比,家裡人談起朱鄴,也只是說,這孩子聰明又懂事,將來肯定會很有出息。

  所以在周書心裡,朱鄴也就是個很厲害很厲害的大哥哥,可因為年齡差距擺在那裡,根本說不上幾句話。

  兩人會熟悉起來,完全是一個意外。

  在周書上一年級的時候,有一位老師手持花名冊,點到周書的名字時,隨口開了句玩笑:「周書?聽著跟叫周叔似得……」

  老師只是一句無心之言,可對於幾歲的孩童而言,卻覺得,叫了周書的名字,就被她佔便宜了。

  第一節下課後,就有幾個小孩嘲笑周書的名字,說她取這樣的名字就是不要臉,天真的孩子說話總是傷人而不自知,當時周書第一反應就是哭著去找隔壁班的周弈。

  理所當然的,那幾個小孩被周弈給揍了。

  緊接著,幾個孩子哭著去告狀,周弈被老師批評了一頓,可剛從辦公室回來,他又把那幾個孩子威脅了一番。

  那些小孩兒不敢惹周弈,也不再明著找周書的麻煩,卻團結起來孤立她,做遊戲什麼的,都不帶她。

  那時候,周書不過是個才五歲的孩子,當然覺得委屈,可是別人沒有罵她,也沒有打她,只是孤立她。

  即使覺得委屈,周書也沒有任何辦法。

  有一次,她一個人偷偷躲著哭,被朱鄴發現了,他聲音溫和的拍著周書的腦袋,聽她說前因後果,然後去附近的小賣部里買了棒棒糖,來安慰她。

  將人哄好之後,朱鄴揉著她的腦袋,笑著說:「以後你向別人介紹自己名字的時候,可以附加一句,我這個名字聽著,有點像在佔人便宜,所以你們可以叫我……周周。」

  聽了他的話,周書嘴裡含著棒棒糖,認真的思索了一會兒,說:「可是我哥,我爸,還有我爺爺都姓周,會搞混的。」

  朱鄴若有所思的點點頭,說:「那就讓外人叫你周周,在家裡,可以再另外取個小名。」

  周書好奇的睜圓了眼睛,問:「那我叫什麼?那些大人都說你很厲害,你幫我取一個好不好?」

  朱鄴笑了,隨口道:「小名不用太正式,你叫周書,書本的書,那,乾脆叫小本子怎麼樣?」

  周書高興的點頭,表示自己接受這個小名,她眼裡閃著光,說:「院子里的小孩都說,你不好相處,我覺得不是的。」

  朱鄴聽了她孩子氣的話,不置可否,只是輕輕的揉了揉她的腦袋。

  周書發現,朱鄴似乎很喜歡揉她的腦袋,幾次下來,將她扎著羊角辮的頭髮,揉的亂糟糟的。

  周書也不在意,開始嘰嘰喳喳的和朱鄴分享自己當天剛剛學習到的知識,背古詩的時候,雖然結結巴巴的,卻充滿了童趣。

  朱鄴也不嘲笑她,走到修路的地方,發現那個路段有很多小水坑,還將她抱起來,走了好長一段路。

  到了四合院的門口,周書看著朱鄴,睜著圓圓的大眼睛,手指頭絞在一起,滿懷期待的問:「我以後可以經常找你玩嗎?」

  聽了周書的話,朱鄴愣了一下,似乎是沒想到她會這麼問。

  周書伸手抱住他的大腿,拿出平時在家裡撒嬌的本領,說:「我可以把爸爸給我買的芭比娃娃送給你,還有魔方和積木,我哥哥的變形金剛,也可以借來給你玩!還有……我有壓歲錢,可以買棒棒糖,我們一起吃,好不好嘛?」

  朱鄴被她纏的沒辦法,在她面前蹲下,無奈道:「行!但是我學習的時候,你不能搗亂。」

  周書連連點頭,按照和周長安的相處的方式,在朱鄴臉上啃了一口,將小腦袋埋在他的脖子里,說:「你比我哥哥好,因為你不發脾氣!」

  朱鄴哭笑不得的捏了捏她的鼻子,逗她,「那你乾脆給我當妹妹好不好,咱們不要周弈了?」

  周書沒聽出他是在開玩笑,竟然糾結的皺起眉頭,說:「那不行,我哥哥對我還是挺好的,不過,我可以再多一個哥哥的。」

  朱鄴眼裡帶著笑,「行!為了區分兩個哥哥,你以後就叫我鄴哥哥吧!」

  周書小雞啄米似得點頭,伸出小手指,強迫朱鄴和自己拉鉤,嘴裡幼稚的說著「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誰變誰是小狗」。

  從那天起,周書就經常去敲朱鄴家的門,然後可以在那裡玩很久。

  一開始,朱鄴特別不習慣,可後來他發現,小姑娘其實特別乖巧,自己忙正事的時候,她就在一邊乖乖的玩玩具,也不發出聲音。

  以至於後來他做飯的時候,總會做上她的一份,小姑娘有些挑食,但不嚴重,慢慢的,他竟然也掌握了她的口味,做飯的時候,會按照兩個人的口味搭配,達到一個平衡狀態。

  周書越來越依賴朱鄴,那段時間,四合院里的人都發現,周家的小丫頭變成了朱鄴的小尾巴。

  有一些惡趣味的大人,開始去周弈面前逗他,說你妹妹肯定是覺得咱們院子里那個天才太厲害,想換個哥哥,不想要你了。

  周弈很生氣,回去就和周書吵了一架,兩人越吵越烈,後來周弈推了周書一掌,周書被推倒在茶几上,直接將門牙磕掉了一顆。

  當時周書原本就快換牙了,也沒覺得太疼,可周弈卻嚇哭了,他的哭聲影響了周書,小姑娘開始跟著他一起哭,兩個孩子哭聲震天,讓周爺爺哄了好久。

  那次之後,周書就開始對周弈直呼其名,再也不叫他哥哥。

  周弈大概是因為弄掉了妹妹的牙齒,覺得理虧,也不再和她計較。

  周書覺得自己沒做錯,還將這件事說給了朱鄴聽,朱鄴聽完之後,滿臉震驚,過了半晌,才點了點她門牙缺口處,問:「那顆牙齒呢?」

  周書想了想,說:「我爺爺放在我睡那個屋的門框上了,說這樣牙齒會長的快。」

  周書啟蒙早,在班上屬於年齡比較小的,早就見過了同學換牙的樣子,似乎不覺得缺一顆門牙,是多麼了不起的事情。

  朱鄴點點頭,說:「哥哥這段時間給你做好吃的,補充補充營養,等牙齒長起來,咱們小本子又能變得可愛了。」

  周書若有所思的看著他,突然緊緊地抿著唇,過了會兒,才不太高興的問:「那我缺了牙齒,就不可愛嗎?」

  朱鄴搖頭,捏她的臉頰,「就算小本子以後老了,牙齒都掉光了,在鄴哥哥心裡也還是那麼可愛。」

  小孩子總是很好哄的,很輕易的,她就接受了朱鄴的說法。

  周書以為,她會一直有兩個哥哥,一個是鄴哥哥,一個是被她直呼姓名的周弈。

  可是她萬萬沒有想到,一次意外,竟然毀了朱鄴的整張臉,甚至還有身上那些看不見的位置,皮膚也被毀了。

  聽大人們說,他是去學校找朱爸爸,進了實驗室,因為不小心滑倒在試驗台,打翻了化學藥品。

  即使送醫院去的及時,也只是控制住了藥物繼續腐蝕他的身體,那個四合院里最好看的少年,變成了眾人口中的醜八怪,甚至有人當面叫他怪物。

  從那以後,周書總是能從一些人的口中聽到不乾不淨的話,說朱鄴就是仗著自己智商高,眼高於頂,現在遭到報應,變成了一個怪物,也是活該。

  但更多的人,是覺得朱鄴可憐,每次他一出現,大家就用憐憫的眼神看他。

  曾經,那個被眾人稱讚的,別人家的孩子,變成了,幸好他是別人家的孩子。

  每次聽到別人說朱鄴是怪物,周書都會和他們爭論,有好幾次,都被那些人氣的面紅耳赤,甚至哭鼻子,以至於,有人偷偷議論,周家小丫頭是被那個怪物灌了迷魂湯。

  那段時間,周書去找朱鄴的次數更頻繁了,特別是周末的時候,經常整天都待在朱家,她覺得,鄴哥哥才不是怪物。

  一開始,朱鄴會躲著她,後來被她軟萌的樣子打敗,他定定的看著她的眼睛,突然撩起身上的T恤,問:「鄴哥哥不止是臉毀了,而是渾身上下都很醜,你真的不怕啊?」

  周書搖頭,她才不怕,甚至跑過去,抱著他的大腿,說:「你說過,要一輩子當我哥哥,我們拉過勾的,你不許騙人,不然你會變成小狗的。」

  聽著她孩子氣的話,朱鄴的眼神終於變的柔和,似乎是在感慨:「小本子,你是不是……沒什麼審美啊?」

  周書不明白他口中的「審美」是什麼意思,只是一臉懵懂的看著他,換來朱鄴的一聲嘆息。

  後來,她無意中聽爺爺感慨,說朱家孩子的那種情況,只能去國外整容,要花很多錢,還不一定能醫好,普通人家,可沒有那麼多錢去糟蹋。

  當天晚上,周書就偷偷抱著自己裝有所有壓歲錢的存錢罐,去找到朱鄴,說:「鄴哥哥,我聽說,你的臉可以治好的,但是需要很多錢,這是我所有的壓歲錢,都給你!」

  那時候的周書,對錢還沒什麼概念,只是覺得,每年收到的壓歲錢,都夠她吃一年的棒棒糖了,還能有所剩餘,應該夠鄴哥哥去治療了。

  當時,朱鄴有些頹廢的坐在地上,將存錢罐抱在懷裡,漫不經心的問:「怎麼?嫌棄鄴哥哥丑啊?」

  周書趕緊搖頭,滿臉認真的說:「我不想讓別人說你是怪物,他們那些心靈醜陋的人,才是怪物!」

  朱鄴聽了她的話,久久無言,過了半晌,突然伸手,將她摟在懷裡,聲音聽著很壓抑:「小孩,哥哥會一輩子對你好的!」

  周書也反手摟住他,學習爸爸媽媽哄自己睡覺的樣子,輕輕拍打朱鄴的身體,好像這樣就能讓他開心一些。

  她還沒想好,應該在說點什麼的時候,就聽到外面門鎖轉動的聲音,伴隨著朱鄴爸爸媽媽的爭吵。

  「如果你不讓小鄴去實驗室找你,他怎麼會變成怪物?你知不知道,現在所有的人都在嘲笑我們家?」朱鄴媽媽的聲音聽起來很尖銳,充滿了怨氣。

  「你以為我想?我覺得,他會變成這幅鬼樣子,就是你應得的報應!」朱鄴爸爸的聲音,聽著特別頹廢。

  「朱進你什麼意思?什麼叫我應得的報應?」

  「他有一個出軌的媽,報應到他的身上,不是很正常嗎?你們公司的老總要是知道你有一個怪物兒子,以後上你的時候,還能硬的起來嗎?」

  ……

  周書聽不懂他們的話,但他們口中左一句怪物,右一句怪物,卻是對朱鄴實打實的傷害。

  她仰著腦袋看朱鄴,卻發現他臉上的表情沒有太大的變化,眼睛里,是自己看不懂的情緒。

  很多年以後,周書才明白,那是嘲諷的眼神。

  門一打開,周書就和發怒的小獅子一樣衝出去,抱著朱進的腿狠狠咬下去,朱進疼的哇哇大叫,她也不肯鬆口。

  直到朱進要對他動手的時候,卻被朱鄴伸手抓住,他讓周書鬆口,然後將人護在身後,直視朱進的眼睛,說:「想打她啊?那可不行!」

  和朱進喘著粗氣的狼狽樣子相比,滿目猙獰的朱鄴竟然顯得特別沉穩,他舔著唇角,語氣中帶著狂妄和不屑:「不就是想讓我消失嗎?如你們所願啊!」

  那天晚上,朱鄴將周書送回去,到了周家門口,他拿出一根棒棒糖,撕開糖紙,塞進周書嘴裡,說:「如果哥哥去了一個很遠的地方,咱倆以後很久很久都見不到了,你會不會想哥哥啊?」

  周書懵懂的看著朱鄴,不明白他這話是什麼意思。

  朱鄴看著她的眼睛,認真補充道:「但是哥哥肯定會回來找你的,等到了那個時候,你想要什麼,哥哥都給你。」

  周書還是不太明白他說的話,只是以為,他會出一趟遠門,等回來的時候,會給自己帶想要的禮物,所以懵懵懂懂的點了點頭。

  直到第二天,有人在水流湍急的榕江下游撈起了朱鄴的書包,裡面裝著……一封遺書。

  那時候,周書才第一次明白「死」字的含義,那表示,鄴哥哥從這個世界上徹底消失了,自己再也見不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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