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北陽辛家(二)
又翻過年末時,府里有了好消息。辛笠這小子走了狗屎運,竟還真和暉陽侯的三小姐蕭嫣合了拍,討了個貌美如花的暴力娘子。就是暉陽侯還捨不得,要留著再等一兩年,兩府訂了約,就算是定數。
這幾日辛靖回家休息,整日都能看見辛笠恨不得貼腦門上寫著「我娘子……」招搖過市的嘚瑟樣,但凡給他開口的機會,他都會以「我娘子是……」為開頭斷送大家與他講話的慾望。
最可憐的就是最小的辛弈,才被這小混球嘲笑過結巴,正是敢怒不敢言的時候,每次被他拽在跟前唾沫橫飛說上幾個時辰,都只能抽抽搭搭的聽。
辛靖遇見幾次就揍他幾回,但鑒於辛笠小混球的名頭,他皮糙肉厚挨習慣了,也不怕,轉頭等人走就還追著辛弈玩。
「你娘子。」辛敬正好出來曬書,辛笠跑過他才擦的圍欄,他將人拎著后領捉了,只道:「你連毛都沒長齊,有什麼娘子?娶回來也是給娘當閨女的,挨著你一星半點的事都沒有。」又用看似正直實則蔑視的眼神將辛笠從上掃到下,沒有起伏道:「你十歲的時候還在尿床,前年春十三才來得夢遺。辛公子,你娘子她知道嗎?」
辛笠臉紅到脖子根,他抱著耳朵大聲啊啊啊著,羞憤至極的吶喊:「天吶你真的是我二哥嗎你這個壞人別說了啊啊啊救命娘!」
辛弈抽抽搭搭的抹著眼淚,抱著他大哥的大腿,仰頭天真道:「大、大哥,夢、夢遺是什麼?」
辛靖拍了拍他腦袋,沉痛道:「是你三哥另一種不能自制的事情,你要記牢這事,他以後再也不敢鬧你。」
辛笠才長大的少年心已經碎成了豆腐渣,他憤怒著喊道:「大哥也是混蛋你們都是混蛋啊啊啊我要離家出走再也不回來啦!」
辛敬將人丟出去,「快走。」
辛笠捂著心哽咽著飛跑去找娘。
辛靖抱著小結巴來幫辛敬曬書,他個高,辛敬書架的上頭自己夠不著,就叫他夠。只兩人都夠不著的,就尷尬了。
辛弈已經跑出去了。
辛靖覺夠不著這事挺駁他顏面的,所以頗為不自在的四下看了看,也沒見能踩的,都是書。
辛敬目測了下,對他道:「你抱我。」
辛靖正尋思著凳子呢,聞言先點了頭,又霎時胸口一跳,緊接著跟揣了幾百隻兔子似的瘋狂跳起來。他自覺這個年紀不該這個樣子,可是他控制不住,他只能讓自己的目光顯得好像很坦率,讓自己的表情表現的好像很尋常。
他曲下膝,將辛敬從後邊環腰抱起來。
天熱,辛敬的衣衫有幾層,但在辛靖手下似乎又沒有幾層。他好像摸到了柔軟,是辛敬肚子上的一點點軟肉。
手感很好,非常好,好到他能一瞬間聯想到十萬八千裡外口乾舌燥的地方去。
「阿靖。」辛敬只摸到了邊,叫了他一聲不聽答覆,只覺覆在自己肚上的手似乎緊了緊。辛敬耳有點紅,他有些慌張的目光只敢往上看,又叫了聲:「阿靖。」
「嗯?」辛靖聲音不變,似乎遊刃有餘,又似乎並無異常,「怎麼了?」
「夠不著。」辛敬乾巴巴道:「你抱腿試試。」
辛靖低咳一聲,沒鬆開,將他登時抬了個高度,道:「現在呢?」
辛敬將上邊的書籠抽出來,「好了。」
又不見動靜。
天還是正午,弟弟們都不在。院里廊下寂靜,火熱的溫度似乎讓書架后的兩個人也變得滾燙。辛敬抱著書籠,白皙的後頸也紅成一片,不知是熱的,還是怎麼了。
辛靖就這樣抱著他,也不覺重。他抱著抱著,在熱度無聲炸響在心頭的那一刻,忽然像是妥協了,又像是這一剎那的放縱和罔顧。他放下手臂,卻沒有鬆開人。辛敬才踩到地,就被他從后壓在了書架上。
辛靖扳轉過他的臉,來勢洶洶的唇在極近極近的位置和他呼吸交錯。辛靖低聲幾近呢喃的喚他,卻帶著些迷茫和無措。辛敬白皙的下巴被他捏的泛紅,可是兩人唇間這薄薄的一線,又像是看不見的荊棘和深淵,抵抗著什麼。
辛敬的眸望向他,卻發現他緊盯著自己。辛靖從未露出這樣的痛苦和渴望,在辛敬望過來的那一刻,辛靖輕輕地,吻在了他微張的唇上。
輕的無聲,就如同他們,不敢驚動,不敢出聲。到了這一刻,也不敢說一句僭越人倫的誓言。
這蜻蜓點水的一下一觸即分,辛靖立刻痛苦又興奮的發現,他不會因為這輕輕一下而滿足,他因為這輕輕一下而如火燒。
他想要更多的,更多的,更多的辛敬。
他鬆開了捏著辛敬的指,撫在整個頰面,垂頭深深的吻下去,深到讓辛敬呼吸急促,讓自己幾乎喪失理智。
書架在辛靖用力壓下時晃動,頭頂的書砸下來。他撐在書架上,擋住辛敬,依舊吻著他。
書嘩啦的滾摔一地,他們還在吻。
吻到汗水和淚水混雜。
吻到有人止步在門口,驚愕又震怒的砸在門上。
辛靖迅速抬起頭,捏住辛敬的手腕,拽在自己手裡,力道駭人。他幾近猙獰到無禮,他啞聲道:「爹,你來得不是時候。」
燕王從不見他沉穩內斂長子這個樣子,他明明痛苦到紅了眼,還拽著辛敬的手腕,對燕王肆無忌憚的笑了笑,「爹,我怎麼辦,我對辛敬著了迷,我費盡心機,你說我該怎麼辦。」
燕王一腳踹在他側腰,他頓時鬆開辛敬推到一邊。燕王劈頭蓋臉的拳腳在身上臉上,辛靖不躲不閃,他甚至連抱頭都不做,任由父親砸在他臉上,渾身疼。被踹翻撞在書架時他已經站不起來,是不想站起來。
他有些擔憂,擔憂母親會不會知道,知道會不會難過。他還有些難過,難過心底早已知道這個結果,卻多年佯裝不知的任由自己混下去。他更有些無奈。
無奈他本該止步,卻抵抗不住,忍受不了,渴望不止。
他辛靖也只是這樣一個敗給私心私慾的普通人。
難看極了。
辛敬拉住燕王的手,他垂下的眸不知濃烈,他懇求道:「爹。」
燕王停下來,突然砸在一側的架壁。他不看辛靖,沉默著。三個人都沉默著,難堪,痛苦,憤懣,交錯混雜。
直到有人停在了門口,哽咽著打起嗝,結結巴巴的祈求道:「爹、爹,不要、不要打哥、哥。」
辛弈驚恐著小臉,他不懂這其中男人的頹敗與煎熬,但他懂。
他們都流淚了。
辛靖去了柔回,一去就是大半載。燕王妃不知道長子怎麼不回來,但她依靠對丈夫和兒子的了解,以及女人直覺,察覺到了這其中不可言說的一二。她沒再催促長子歸家,也沒有阻止二子離家。
辛敬要去山陰了。
如果沒有這個轉折,辛敬也許一輩子也不會去山陰。也許他永遠都不會遇見那個生命終止的冬天。也許他能活下來。
但。
沒有如果,也沒有或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