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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6章 身孕,試探

  第776章身孕,試探

  夜絳洛在瀾城心安理得住了下來,既不找人,也不出門,每天只做兩件事。


  吃。


  和睡。


  關外草長鶯飛,大好的驕陽萬丈。


  客棧後院有一個小湖泊,緊靠岸邊停著一艘精緻畫舫。


  畫舫四壁裝飾天青薄紗,陽光錯落有致卻被紗帷阻擋在外面,柔柔的滿目淺綠。


  午後,惠風和煦,夜絳洛讓夥計在畫舫里放了張竹席,又弄了把七弦瑤琴,收拾收拾躲進裡面睡午覺。


  瑤琴奏著雅調,透過絲紗,悠揚婉轉。


  在夜絳洛昏昏欲睡時,琴音驀然拔高,她打了個哈欠,掀起紗帷一角。


  就見不遠處有兩個清麗少女伴著一個纖細男子走來,她眨眨眼,驀然一笑,「來了。」


  軒轅鏡走到畫舫前,看著紗帷後半遮容顏的夜絳洛,慢慢勾起唇角,微笑道:「有朋遠來,是我招呼不周了。」


  夜絳洛斜躺在竹席上,慢慢抬頭,隔著絲紗只能朦朧看見軒轅鏡那張美麗絕倫的的臉,若再仔細去看,碧綠的眸色也能看見,就算是在關外也十分少見的碧眸,偏偏長在了這樣一張男女皆宜的臉上……


  怎麼說呢,倘使女裝扮相,必然是絕色美人,男裝則端方高貴,令人過目不忘。


  受打擊的小狐狸再一次感慨,身邊眾人無一不是容貌出眾,只有她啊……


  懊惱地抓抓頭,她歪著腦袋,清秀娟麗的容顏立刻巧笑嫣然,「啊,沒事,本來也就是為了私事而來,怎麼敢勞動大駕呢?」


  軒轅鏡看著夜絳洛,緩緩道:「總歸是故人,您不請我上去坐坐嗎?」


  夜絳洛托著側顏,眨巴眨巴眼睛,微微一笑,「這艘畫舫小的很,只怕,容不得您的位置啊……」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畫舫再小,也是軒轅一族所有。」她不緊不慢的接了這麼一句。


  夜絳洛咯咯笑了一陣,手中的摺扇抵在唇下,輕輕一勾菱唇,「若是在百年前,這句話或許是真的,可如今……北方的沉國,南方的晉朝,您這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不知道被凌折蕭聽見會作何感想呢。」


  軒轅鏡沒有回答,她站在畫舫外,一雙碧眸靜靜地看著她,既不反駁,也不爭辯。


  摺扇敲著額心,夜絳洛閉上眼睛細細聽著絲竹之音,明知道軒轅鏡在外面,卻好像根本沒看見一樣。


  兩人之間僅僅只有一線紗帷,卻隔開了天與地。


  同樣的手握大權,同樣的雄心壯志,同樣有一統天下的野心夙願。


  這樣兩個女人若是針鋒相對也就罷了,偏偏饒有默契地陷入沉默之中,那便是在相互試探著底線,然後徐徐布置算計。


  軒轅鏡凝神看了她一會兒,忽然說道:「您是在為我破壞盟約而生氣嗎?」


  「咦?」夜絳洛睜開眼,後知後覺的「喔」了一聲,然後低低一笑,「兩國聯盟本來也就是相互制約相互利用,一開始的信任是建立在彼此利益相連的基礎上,我能給你的可以打動你,你自然會站在我這邊……不過,看情況凌折蕭似乎承諾你的更多呢。」


  說到這裡,她頓了頓,抬起頭,笑眯眯地看著她,「所以你撕毀盟約,與凌折蕭圍困充城,直到……城破為止。啊……其實,我願賭服輸,棋差一招,怪不得別人。」


  「哪怕,您最愛的人死於非命,您也不在乎嗎?」軒轅鏡問得很輕,聲音清冷華麗,像關外特有的一種飛鳥長鳴,終身不落塵埃,永遠高高在上。


  夜絳洛泰然自若地看著她,滿不在乎微笑,「為什麼要在乎?」


  聽到這句話,軒轅鏡露出一種奇怪的神色,她直直盯著夜絳洛模糊娟麗的容顏,好半晌,才莞爾一笑,「也對,這兩年來他幫您剷除了四大世家,又為您平定了大沉戰亂,也到了該交還權利的時候,就算不是城破而死,只怕也會步上別人的後塵。」


  夜絳洛白痴一樣的點點頭,甚至拍手,「所以,其實我應該感謝你呦。」


  「不敢當。」軒轅鏡冷冷說道,「您已平復內外之亂,還是早些回去吧,這裡是荒蕪之地,容不得您這樣高貴的人。」


  十分無禮的話語,夜絳洛卻嘻嘻笑笑著不以為然,點漆一樣的眼眸定定看著軒轅鏡,輕輕說道:「我也很想回去呢……只要你可以給我一個交代,我立刻打道回府。」


  「什麼交代?」


  「一個人而已。」


  「誰?」


  「白若溪。」


  「……!」軒轅鏡目色一寒,怎麼都沒想到夜絳洛會提到白若溪,但轉念一想,夜絳洛來此的目的僅僅只是為了白若溪嗎?


  「白若溪是我南晉的人,放在外面是個麻煩,只要你把他交出來,我保證,會馬上消失在瀾城。」稍微頓了頓,夜絳洛輕飄飄的說,「當然,如果軒轅一族為了他要與南晉為敵的話……那結果,很可能是你我都無法控制的。」


  軒轅鏡聽了這句話,臉色慢慢淡然起來,碧眸幽深如晦,過了好一會兒,才問出一句話來,「您只是想要白若溪?」


  看了她一眼,夜絳洛笑得純良無辜,「我只是想要白若溪,而已。」


  軒轅鏡沉默片刻,抬頭道:「我可以問您打算如何處置他嗎?」


  「啊……處置嘛。」夜絳洛以扇柄撓頭,狀似無意道:「可能會殺掉吧,誰知道呢……也許,又不會殺掉……」


  將殺人說得如此面不改色,普天之下也就只有夜絳洛可以做到了。


  糾結了半天,她托著下巴,朝軒轅鏡看來,「差點忘了,白若溪還是軒轅一族的駙馬呢……讓我帶走他,那位自幼被送到南晉的公主殿下會同意嗎?」


  當然不會。


  歡顏愛白若溪入骨,她要是答應讓夜絳洛帶走白若溪,就必然會激怒歡顏。


  況且,夜絳洛孤身一人來到關外,當真只為了白若溪?


  顯然,這個條件不能輕易答應。


  就在軒轅鏡反覆思考著要如何回應夜絳洛,畫舫欄杆上的天青紗被慢慢拉開。


  夜絳洛橫卧在竹席上,手中拿著一柄玉骨摺扇,她身側是一個精緻絕倫的少女安靜地撫琴。


  然後,軒轅鏡的目光就在不經意間忽然凝固——夜絳洛穿著寬鬆的紗裙,高聳圓潤的小腹清清楚楚地出現在眼前。


  她懷了身孕!

  碧瞳緊縮成一線,死死看著夜絳洛的肚子,眼底掠過寒光,那是三分驚駭,七分肅殺。


  夜絳洛輕撫著肚子,抬頭,微笑,「所以,我也很想回南晉,只要你能交出白若溪。」


  軒轅鏡看著她,漂亮的碧眸微微眯起,片刻后,聲音忽然柔和起來,「您到底是多情還是無情呢?」


  「哎?」夜絳洛眨眨眼,不解。


  「一道聖旨逼死了他,卻留了他的孩子……」軒轅鏡輕笑,目光淡淡掃過夜絳洛眉目之間,「還是說,你就是為了這個孩子才逼死了他。」


  南晉皇朝未來的儲君不需要母族,更不需要父族。


  當年藍清讓為皇夫,藍家勢力迅速消失在朝堂里就是這個道理。


  倘若夜絳洛腹中是晏君卿的骨肉,那麼為了孩子也好,為了夜絳洛的皇權也罷,晏君卿都是留不得的!


  夜絳洛自然是聰明人,軒轅鏡的意思她懂,而且,是非常的懂。


  所以,她果真抿唇一笑,輕聲答道:「江山是我一個人的江山,天下是我一個人的天下,即便是流著自身骨血的孩子我都會防備,何況是別人……這一點,你也很清楚不是嗎。他死在了充城,死了便死了吧,龍椅之下皚皚白骨,又豈會多他一個嫌多呢。沒有了他,我還有顏念,沒有顏念,我還有別人……」


  見軒轅鏡一絲殺氣蘊藏在眼底,夜絳洛笑得更開心了,「我對他確實是一往情深,我對天下也是志在必得,與你聯手除了要拿五色石救他,最重要的是可以滅掉大沉……當然,我不能讓他死,因為只有他才能讓凌折蕭屈服,所以我需要五色石……這是一個循環的死局啊。」


  夜絳洛垂眸,彎起了唇角慢慢輕笑,「可是,他死了。沒有達成我的夙願,沒有為我滅掉大沉就死了……啊,說起來還真有些遺憾呢,不過,我也並非一無所獲,至少我還有一個孩子,也算是他對我最後的交代了。」


  這些話,她是笑著說出來的。


  陽光斑斕明媚,她清澈的眼睛迎著光影,嫩唇生生笑出了溫暖。


  可說出來的話,卻讓軒轅鏡猶如身陷底層地獄,從頭到腳冰涼起來。


  「……好,您這般心性,我甘拜下風,既然您喜歡瀾城,就請安心住下吧,我先告辭了。」軒轅鏡說完,一眼都不想再看夜絳洛,拂袖離去。


  「慢走啊~閣下什麼時候想通了,願意把白若溪交給我,我隨時在這裡恭候大駕!」夜絳洛揚聲說著。


  看到軒轅鏡的影子消失在院門外,夜絳洛忽然大笑著,在竹席上打滾。


  「哈哈——太搞笑了,阿醉,阿醉,你看見沒,她臉都氣白了!」


  夜醉壁停下手指,沒好氣瞪她,「阿姐,你為什麼要那麼說?」


  「我說什麼了?」夜絳洛趴在席子上,任由頭髮蓬鬆凌亂,像小狐狸一樣抖著耳朵,「哦~你說那些話啊……嘛,我只是按照她的心思去滿足一下她對我的鄙視和厭惡之情啊。」


  軒轅鏡不是覺得她害死了君卿了?


  好啊,那她承認了,就是她害死君卿!


  軒轅鏡不是厭惡她這種冷血無情嗎?

  行啊,她就是冷血無情了,非但冷血無情,甚至還殘忍暴虐,把晏君卿利用在手中,徹底化身為「渣女」一枚。


  ——所以,她才能順利看見軒轅鏡憤怒的臉啊。


  當一個人鄙視你厭棄你的時候,你就把她所鄙視的一切當做榮耀自豪,准能活生生氣爆對方!


  因此,小狐狸就這麼做了。


  因此,軒轅鏡就果真被氣走了。


  夜醉壁無語地看著她,「阿姐,我以為你會向她討要花阡陌,為什麼是白若溪?」


  白家家主白若溪自從被關進天牢后,白家一蹶不振,就算他活著對夜絳洛也沒有任何威脅,可夜絳洛卻要抓住不放……以夜醉壁對夜絳洛的了解,此時此刻,夜絳洛一定是有了計策。


  「因為白若溪是沈歡顏的丈夫啊。」夜絳洛隨口回答,抱著肚子拱來拱去,拱到夜醉壁身邊,把小小的下巴抵在琴桌上,看著那細線般的琴弦,慢慢說道:沈歡顏是軒轅一族的公主,也就是軒轅鏡的妹妹,她接手了軒轅一族在南晉所有勢力,其中就包括了天下首富沈家。」


  「沈家是軒轅一族的暗樁?」夜醉壁驚駭,富可敵國的沈家背後竟然是軒轅一族!

  「對,沒錯!」夜絳洛信誓旦旦的勾唇,「軒轅皇朝當年一統天下,滅國后被迫遠遷關外,這百年來都不曾放棄過要揮軍中原東山再起,可這又豈是那麼容易的。」


  明亮的大眼略略一眯,她繼續說道:「大沉以武興邦,南晉詩酒風流,兩國雖然立場不明,可一直都相敬如賓,百年來誰也沒有掀起過大戰,軒轅皇朝閉關鎖國,養精蓄銳,自然實力不容小覷,若是想與大沉、南晉其中一方為敵,或可一戰,但絕對抵擋不了兩國聯手。」


  淡淡一笑,夜絳洛挑眼看著深思的夜醉壁,「因此,囤積實力,尋找機會就變得非常重要。沈家是軒轅一族經營百年的根基,沈歡顏身為公主,自幼被送到南晉,又不惜一切嫁給白若溪,目的無非是為了接近南晉的朝權中心。」


  「……是……四大世家。」夜醉壁恍然大悟,「如果阿姐不剷除四大世家,任由他們把控朝政,沈歡顏自然有機會趁虛而入,到時候只要製造事端讓大沉與南晉開戰,軒轅皇朝坐收漁翁之利,與沈家內外聯手,可滅南晉!」


  「全中!」夜絳洛一拍手,笑眯眯地點頭,「可惜啊,人算不如天算,沈歡顏竟然真的愛上了白若溪,甚至為了他葬送沈家,軒轅鏡無奈,只能與我聯手,想借南晉勢力收編大沉帝國。」


  「可是,她卻背叛了阿姐。」


  「是啊,她背叛了我……」夜絳洛笑意淡了些許。


  夜醉壁看著她,也安靜了下來。


  過了一會兒,她伸手將紗帷再次放下來,遮住了小小畫舫中一片天地,又扶著夜絳洛,讓她慢慢地坐起來。


  夜絳洛順著她的力道,跪坐在席子上,頭倚靠在她的肩膀,微微蹙了蹙眉心,然後,忽然輕飄問道:「如果是你,你會臨時變卦,放棄眼看到手的大沉而背叛南晉嗎?」


  夜醉壁想了想,搖頭,「我不會。」


  「如果是你,既然背叛了盟約,卻只是幫大沉奪回充城,而不是與大沉聯手反·攻南晉,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你會做嗎?」


  夜醉壁又一想,繼續搖頭,「我不會。」


  「是啊,我也不會。」夜絳洛忽然笑了,點漆般的眸子潤色深深,「可是,軒轅鏡就這麼做了。」


  軒轅鏡此人是夜絳洛平生所遇大敵,聰明絕頂,手腕高明。


  她能忍辱負重這麼多年,甚至連親生妹妹都送出去,絕不會在最關鍵的時候功虧一簣!

  那麼……


  「一定有什麼讓她不得不改變主意、背棄盟約的理由,否則,如何能解釋的通。」夜絳洛這樣說完,沉默片刻,在風吹水波之中,喃喃自語,「到底是什麼原因能讓軒轅鏡做出這種決定……或者,是什麼人讓她不得不這樣做呢……」


  畫舫內四面飛紗,一絲熱氣也透不進來,夜醉壁側頭看著夜絳洛,她的阿姐正倚靠在自己身上,出神地想著心事。


  「……阿姐要她交出白若溪,是在試探嗎?」


  「恩。」夜絳洛若有所思,點點頭:「我明知道君卿此刻就在瀾城,卻無法尋找,除了利用軒轅鏡外別無他法,可是軒轅鏡這麼聰明,要讓她露出破綻恐怕比登天還難,我咬住白若溪這根線不鬆口,軒轅鏡要麼任由我留在瀾城,要麼就當真給出交代,別忘了,還有沈歡顏呢……找不到頭緒的時候,給對手製造點麻煩,說不定會有意料之外的線索出來。」


  「那,花阡陌呢?」


  「那個人啊……」夜絳洛聲音軟綿,低低一笑,「我很欣賞她,無權無勢的一個女人竟然可以攪起三國風浪,不留到最後我親自會一會,怎麼能甘心呢。」


  讓她失去君卿,讓她失去冷靜,險些顛覆了千里江山。


  某一方面來說,花阡陌確實很值得讓人佩服——所以,不急,好戲還在後面呢。


  軒轅鏡自從離開客棧就不言不語,上了馬車后更是整張臉都冷了下來。


  弄琴與繪詩看著自家公主的臉色,對視一眼后,靜靜陪著,一句話也不敢說。


  軒轅鏡一雙碧眸升騰起了滔天巨浪,偏偏臉上沒有一絲表情,整個人看起來冷峻到了極致。


  馬車一路進宮,在東宮停下,軒轅鏡一把掀開車簾,縱身躍出,直奔書房。


  書房小窗開啟,門扉半掩,軒轅鏡推開門,就看見溫知君手持小豪,靜靜描繪著一副墨竹。


  墨竹倉勁挺拔,搖曳****,在他筆下勾勒出了三分傲骨,七分雅緻。


  溫知君聽見聲音,抬起眼眸一看,露出微笑:「公主回來了。」


  「……」軒轅鏡原地,滿眼都是溫知君的笑容,忽然湧起了一股又酸又澀的委屈,卻倔強的不肯說話,細細貝齒咬著下唇,滲出一線艷色。


  溫知君見她這般反常,連忙放下筆,走過去輕攬著她,低聲哄著:「公主怎麼了?」


  「知君……」軒轅鏡抬頭,定定看著他,片刻后,扭開臉,「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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