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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5章 往事如煙

  第765章往事如煙


  夜絳洛離開和浙山莊的時候,江南大好陽光明艷刺目——


  如果這麼說您不太理解的話,那麼……大約,老天爺都認為禍害離去,雨過天晴吧。


  晏君卿扶著夜絳洛上了馬車,女帝陛下笑得活像要強x良家婦男的女****,勾搭著手指,嘿嘿傻笑:來嘛~車啊震啊的最有愛了,哦嚯嚯嚯……


  相爺大人在女帝陛下猥瑣的笑容里,果斷放下車簾,信步朝後走。


  一旁女官咂舌,心想剛剛她們、好像、貌似……聽見相爺恨鐵不成鋼的磨牙聲了。


  晏君卿走到馬車邊,淡淡看了一眼斜倚著車門凝視北方的凌子良,一語不發,率先坐進馬車裡,凌子良收回視線,勾唇一笑,也掀開車簾閃身入內。


  一行人,浩浩蕩蕩,朝帝都而去。


  馬車裡的夜絳洛回想著剛剛晏君卿對自己毫無辦法的樣子,吃吃一笑,她的君卿嘛,就是太純情咯~

  咯咯笑著,一行人剛離開杭州城,車架便被攔住,明處禁軍,暗處影衛對來人予以放行,夜絳洛車簾外熟悉的聲音低低傳來,「奴婢碧雲。」


  小狐狸臉色笑容略加定住,眸色加深,淡淡道:「進來。」


  碧雲整理一身風塵,深吸一口氣,彎腰進了車轅。


  一行人若無其事,繼續出發。


  馬車裡面布置舒適,夜絳洛懶散靠在軟榻上,曲起單臂,抵在側顏,眼波在碧雲身上轉了一圈,眸色又深一層,「什麼事?」


  碧雲與夜醉壁坐鎮帝都,在這個時候趕到江南,必然是出了大事。


  碧雲深吸一口氣,定定看著夜絳洛,一字一句道:「大沉進犯,二十萬大軍囤積遊魂關外,幽城岌岌可危。」


  「……」


  夜絳洛閉上眼睛,平靜地呼吸著。


  車輪滾滾,軸承咬合的聲音斷斷續續,碧雲看著夜絳洛,屏住呼吸,明眸中一派嚴峻。


  大沉與南晉相安無事多年,國力強橫,盛世百年,相互持衡,雖然不曾真正明火執仗,卻也在彼此積攢實力,妄圖有朝一日吞併在手。


  當年南晉女帝夜素金戈鐵馬,南下掃平諸國,大沉皇帝便鐵血霸氣,北上征途,彼此固然是心照不宣。


  誰也沒有能吃下誰的絕對把握,兩大帝國交鋒,一旦開戰,必然血流千里。


  於是,按兵不動,就這樣直到夜素駕崩。


  夜絳洛奉行攘外安內策略,在兩年內剷除四大世家,將皇權聚於一身,也確實有了能與大沉一戰的本錢,然而,大沉興盛多年,又豈是那麼容易便能剷除的。


  同樣的,凌折蕭登基后誅殺老臣,以鐵血政策開疆闢土,他性格狂放不羈,對南晉似敵非友的態度也確確實實說明了不能下手的原因。


  試探有之,防備有之,夜絳洛也好,凌折蕭也罷,都不敢輕舉妄動。


  如今,因為一個晏君卿,兩國當真要開戰……


  且無論誰輸誰贏,這維持了百年的平和,是註定要被打破了。


  夜絳洛緩緩睜開眼,幽暗車轅內,霎時間流光乍現,她靠在軟榻上,眯起瞳仁,似笑非笑:「凌折蕭到底還是知道了,也好,既然他要一戰,我怎麼能不奉陪呢。」


  「可是……」碧雲擔憂地蹙眉,「南晉如今無將可用,陛下將虹影下放大獄,誰去帶兵守住遊魂關?」


  「不急。」夜絳洛笑,眼睫低垂,暗光閃爍:「總有人能剋制凌折蕭,這場大戰還未開始,你又何必緊張呢。」


  碧雲遲疑看著她,總覺得在夜絳洛眼底有隱藏極深的殺戮。


  「我不急。」夜絳洛微笑,先看了一眼碧雲,然後轉過頭,視線從窗口遠眺,有碧綠的樹影迅速後退,映在眼睛里,像走馬燈一樣精彩……笑意深了幾分,她輕輕道:「我不急,凌折蕭,也不急呢……」


  碧雲看著她的眼睛,心裡躁動慢慢平息。


  很奇異的,夜絳洛這般懶惰,卻有著一股「必然全勝」的態度,於是,跟在她身邊近兩年的自己也就和她一樣——夜絳洛總是可以輕易影響到別人。


  大沉進犯的消息在同一時間被晏君卿知道。


  與夜絳洛不同,碧雲攔下車隊時,有文鳥飛入後面車轅中,正好落在凌子良手上。


  凌子良當著晏君卿的面拆開密信,看了一遍,然後撓撓頭,呲開牙笑:「是密函呦,大哥~」


  晏君卿長眸一掃,落在那張薄紙上,凝視了許久,突然眯眸:「是大沉的消息。」


  肯定而非疑問。


  清秀的容顏笑出了狡黠,凌子良把密函抖了抖,道:「皇上揮軍南下,此刻已到遊魂關。」


  說完這句話,他擺正姿勢,等著看晏君卿臉色大變,偏不信這麼驚天動地的消息,晏君卿還能淡然自如。


  結果……


  晏君卿還當真一臉從容,從眼神到表情,淡定的令人驚訝——他也許是被嚇傻了也說不定。


  可是,下一句話,徹底擊碎凌子良的猜測。


  「哦,是這樣啊。」


  「……」凌子良木然,傻傻道:「你,不驚訝?」


  晏君卿看他,「我早已預想到了。」


  「……」凌子良獃滯,喃喃道:「多久之前?」


  晏君卿淡淡說:「十年前。」


  「……」凌子良抖抖肩膀,翻了個白眼,好吧,你贏了。


  凌子良把紙條揉成一團兒,先在這個手上玩玩,再換到那個手上轉轉,這樣反覆幾遍后,終於忍不住對那位不動如山的相爺呲牙咧嘴,「我說大哥,你現在總該想想辦法吧。」


  「恩?」晏君卿鳳眸一斜,「什麼辦法?」


  「啊嘞,我怎麼覺得好像這事兒和你無關一樣?」凌子良扶著額頭翻白眼,夜絳洛和凌折蕭眼看要掐起來,身為局中人,您相爺大人淡定過了頭吧。


  「自然是與我有關。南晉與大沉互不進犯多年,現在卻生死相拼,大約是他知道我的身份了,本來我也沒有想過能隱瞞一輩子,十年前離開,就應該想到十年後被找到,這……本來也在我預料之中。」


  平淡說完這些話,晏君卿居然笑了出來,凌子良轉頭看她,忽然覺得晏君卿眼角眉梢堆滿了陰暗。


  「他要的,我給不起,既然給不起,我便不給就是了。兩國交戰,又豈是玩笑,動輒生靈塗炭,如果他不怕造下殺戮,那我又擔心什麼呢?」


  一痕長睫斜飛而起,珠玉瞳眸淡定自若……如果忽略唇角那抹令人脊背生寒的微笑,凌子良甚至覺得晏君卿根本沒有把凌折蕭放在眼裡。


  但,事實是——


  靜謐的空間里,沉默超過一刻鐘,晏君卿倏然起身,喊了聲「停車」,車簾一掀,人已經不見了。


  「……」


  額……


  凌子良看著門車半天,心想以前怎麼沒辦法大哥是個這麼……****的人呢?

  趴在車窗上,手指一動,簌簌落下紙屑,凌子良眯起眼眸,只見一痕幽紫,「阡陌……」


  晏君卿喊了停車,整個車隊都停下來,他走到夜絳洛的車架前,還沒說話,車門已經開啟。


  碧雲走下馬車,對晏君卿彎腰施禮,然後退至一旁。


  抿了抿唇,晏君卿走進馬車,關上車門。


  車門一關,光線立時暗了下來,他抬眼,夜絳洛那張笑得和二百五一樣的臉大刺刺靠過來。


  「別——」


  啵——


  抗拒與****,顯然女****更勝一籌。


  晏君卿黑著俊臉,冷淡瞪她,什麼時候她能不抽風?


  夜絳洛開心地盯著晏君卿,「母皇真好,十年前就幫我拴住了君卿~」


  晏君卿無語:「……」


  夜絳洛突然懊惱抓頭:「可是君卿其實就算被搬****,也不會對我怎麼辦吧,嘛,還是要等十年才能遇到現在的我啊~」


  晏君卿更加無語:「……」


  嘆了口氣,心裡告訴自己:抽風沒有罪,抽風無所謂,反正早已經習慣了,習慣了習慣了習慣了……


  如此反覆幾遍后,晏君卿才抬眼去看夜絳洛,「碧雲來了。」


  「是啊。」夜絳洛眨眨眼,一個熊抱撲上去,成功抱住晏君卿的腰際,抬起頭,傻笑:「君卿是我的。」


  晏君卿看著她,反手把她抱在腿上,低低說道:「陛下會怕嗎?」


  「咩?」夜絳洛眨眼睛,撲閃撲閃。


  「臣是說……」晏君卿猶豫一下,輕聲道:「大沉進犯遊魂關的事情。」


  「這件事情啊……」夜絳洛勾著他的脖子,搖來搖去,搖來搖去,撲哧一聲笑了起來,「要怕的好像不是我哦。」


  「……」晏君卿抬眼去看她,就見懷中天不怕地不怕的小狐狸笑眯眯的樣子,搖晃著一顆精靈古怪的小腦袋,說:「我見過軒轅鏡了,君卿也見過她吧,本來嘛,我們就是打算聯合對抗大沉的,正愁找不到名目出兵呢,凌折蕭就自己送上門,現在該害怕的不是我,而是他吧?」


  晏君卿不再說話,定定看了她片刻,又低下頭,沉思良久,然後很緩慢的問道:「那麼,陛下需要臣做什麼?」


  身為大沉皇子,他能幫她,甚至犧牲自己,只要她願意的話,他可以。


  這句話問出口的時候,夜絳洛制住笑意,一臉正色看著他,同樣思慮了很長時間,勾著的脖頸,慢慢拉下那張迷惑人心的容顏,沉迷著一遍一遍看過去,無論看幾次,看幾年,她都無法控制自己的心跳……於是,只能嘆息,「君卿,很多事情即便你不說,其實我也知道。」


  晏君卿慢慢抬頭,一雙細長鳳眸微微眯起,而後淺笑:「臣從未想過要隱瞞陛下,只是陛下不問,臣不知該怎麼說。」


  「那就不要說了。」夜絳洛正正抬眼看向晏君卿,忽然一笑:「十年前我不曾參與你的人生,那是你的人生,姓甚名甚,身份如何,往事怎樣……我都不在乎。可是啊,可是十年後就不同了。」


  「有何不同?」晏君卿柔笑,她大約早已知道他的身份了吧,然後,就是心照不宣的將那些事情拋諸腦後,若無其事地繼續愛著他,愛著也許是敵人的他。


  夜絳洛很慎重,很嚴肅地看向他的眼睛:「十年後你不再是你一個人的,你身上的每一寸,心裡的每一尺都是我夜絳洛的!」


  凌折蕭或許曾經是他生命里很重要的一個人,兄弟,親人,亦或者別的什麼更親密的關係……


  那時候他還不是晏君卿,無論是誰,都沒有關係。


  現在,他是晏君卿,在晏君卿的世界里,唯有她夜絳洛。


  且,永遠只有夜絳洛。


  晏君卿聽著這句霸道的話,非常清淺地笑了。


  他相信她,愛她,給予他能給的全部。


  這也就是足夠了。


  夜絳洛回宮第三天,遊魂關告急,大沉以十萬眾直襲遊魂關,索性南晉在遊魂關兵力強橫,在與大沉「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對抗下,擊退第一輪進攻,遊魂關守將八百里加急直奔帝都,請求調配良將。


  可帝都之中已經無將可派,原本天下兵馬大元帥虹影現在還蹲著大牢,虹家二公子虹時更是以「病重」為由死活不肯領兵。


  好嘛,這完全是女帝陛下自作自受!


  眼看遊魂關岌岌可危,大臣們急的像熱鍋上的螞蟻,表面上對夜絳洛恭敬有加,背地裡跺腳罵昏君——


  大約是被罵的太厲害,夜絳洛也知道「錯」了,在早朝上大手一揮,意氣風發喊了句「朕御駕親征」后,當天中午顧命老臣端正衣冠,齊刷刷跪在朝凰殿外,一口一個「陛下要以大局為重」,低下頭,那鄙視的小眼神飛飛飛。


  昏君就算了,最主要的是廢材,就算御駕親征去了戰場,也是被人虐上千百遍的主兒。


  南晉有這種女帝已經夠丟人了,不需要拉到外面去讓敵國也嘲笑幾遍——夜絳洛其人,完全就是個笑話!

  夜絳洛當下認真反省自己……當初晏君卿曾極力反對她向虹家下手,那時候的夜絳洛只想徹底剷除隱患,誰知今時今日吃了苦頭。


  而晏君卿自從江南回來,避嫌也好,責怪也好,總之,安居相府,索性以身體為由不再上朝——這也就是為什麼朝臣們急吼吼的原因,晏君卿不在,南晉已然塌了半邊天,況且現在敵國大軍就在關外,隨時會衝破遊魂關。


  夜絳洛算計著身邊可用之人,思來想去,最後乾脆一翻白眼,好吧,她女帝陛下孤家寡人了。


  眼看凌折蕭在大沉調兵遣將,夜絳洛無奈,只能拉下身段……然後撂著衣袖又爬了一回相爺府的后牆……


  於是——


  這樣一個「欺男霸女」的作案夜晚,是醬紫的~

  月色昏暗,相府後院圍牆上一個黑影努力躥,躥,再竄!

  黑影身材纖細嬌小,一張小臉憋得通紅,頂了滿頭大汗,呼哧呼哧攀上圍牆。


  確定自己騎在牆頭上,黑影鬆了口氣,順便往下一看,頓時眼睛里繞起蚊香線——你大爺的,真高!


  也就是幾個月不爬,怎麼這圍牆好像平地拔起了二三尺啊?!

  圓滾滾的大眼睛往上翻,確定爬牆tmd果然是技術活,長久不做,要生疏的——恩,以後多爬,一定多爬!

  堅定了這種「全然把臉皮當城牆」的信念,她深呼吸n次后,眼睛一閉,縱身一跳。


  咚——


  好大一聲,她的屁股差點摔成八瓣!


  「嗚嗚……」


  揉著多災多難的臀部,她哭喪著小臉,躡手躡腳往流雲居奔。


  與此同時,流雲居內,晏君卿披著外衫坐在琴台前,室內幽幽暗暗,燈火未明,只有月華透過窗欞冷瑩瑩斜落一室。


  晏君卿盯著身前古琴,琴弦烏金,反射著月光,光暈細微,冷冷清清,本就飄忽的意識越來越遠……


  那個人,一如當年,兇殘狂暴。


  北國大沉,終年飛洛不斷,他與清雅,便是在一個漫天大洛中出生的。


  凌清羽,凌清雅。


  出生早的他,是大沉帝國皇長子——僅僅是名義上的而已。


  他們的母親是普通宮婢,如果不是因為他那對傳自皇族獨有紫眸,大概,出生的時候就會被父皇賜死吧。


  也許,那時候直接被賜死,反而是好的。


  雖然是雙生子,可唯有他擁有紫眸,晚出生的清雅卻沒有,於是,清雅被抱走,於是,母親就此失蹤。


  是怎麼在那個金碧輝煌的宮廷里長大的?


  仔細想想,好像一直是徘徊在生死邊緣——作為名義上的皇長子,他被太多人記恨著。


  下毒已不算出格,他每天吃的食物倘若沒有「加料」反而奇怪了……


  刺殺也沒什麼新意,他身上深淺不一的傷痕竟沒有能要了他的命……


  這樣心驚膽戰的生活隨著皇嫡子凌折蕭出生,越演越烈。


  …………


  然後,那一年,他八歲,凌折蕭五歲。


  ……


  再然後……


  再然後,就是一段孽緣,牽扯著他自小疼愛的凌折蕭。


  失去了清雅,他將凌折蕭當做親弟弟一樣疼寵,猶記得那玉雕似的精緻孩子仰頭,軟綿綿的喊著自己哥哥。


  那時候,他真的只是他的哥哥。


  凌折蕭保護著自己,他念書,便要自己伴讀,他習武,便要自己陪練。


  於是,有了文武雙全,名動諸國的凌清羽。


  歲月荏苒,那一年,清雅回來了。


  與自己容貌幾乎無差的清雅,帶著靦腆微笑,也喚自己哥哥。


  宮闈深深,各方勢力暗潮湧動,他不得不竭盡全力保護清雅,沒有想到的是,這種行為在不知不覺間觸怒了凌折蕭……


  那一天發生了什麼?

  ……不知道。


  他的記憶在滿眼刺目的血紅中恢復,全身麻·痹,不得自由,連內力都化為烏有,胸腹之間陌生的灼熱燒得他幾欲昏厥。


  奢靡華麗,他知道,自己躺在金碧宮,整座皇城,只有凌折蕭的寢宮會如此奢華。


  他的脊背似乎受了重傷,疼痛劇烈,四肢綁縛在床腳,被拉開難堪的姿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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