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4章 女帝陛下,窮瘋了
第714章女帝陛下,窮瘋了
於是,可憐的女帝陛下,被兩個塊頭加起來足夠三百斤的宮婢「請」下龍榻,按在妝台前,淚目地洗洗涮涮。未了,還得穿起九凰朝聖的朝服,拖著足有二尺長的裙裾,帶著先後各有十二道的旒冕,身後至少一百人的依仗,轟轟烈烈上地朝去了。
坐在鎏金的龍椅上,略略出神的夜絳洛心想,這龍椅這麼硬,還硌得慌,怎麼那麼多人拼了命也要往上爬呢……他們難道不知道,做皇帝是天下間最苦的差事,沒有之一么?
「陛下,陛下?」
「啊——」她眨眨眼,「你說啥?」
方手持笏板的大臣滿臉黑線,強咬著牙,重複道:「臣啟奏陛下,今年西北大旱,早春種下的糧食旱死大半。柳州並諸州等五州知州上奏懇請減免百姓賦稅,請陛下裁定。」
雖說夜絳洛抽風起來很讓人無語,但對於正事,她可絲毫不馬虎。
考慮到自己剛剛登基,國祚不穩,又逢西北大旱這種讓人無可奈何的事情,她細細思量后,道:「西北大旱實乃天災,理應減賦,朕准卿所奏。」
「陛下,請三思。」左手邊突然站出來一個人,他年過半百,聲音洪亮。
夜絳洛瞧著他笏板后的樣子,想起來昨晚百官朝賀的時候見過他,他是四大世家之一,白家的人,也是現任家主白若溪的叔父。
夜絳洛稍稍挑眉,緩而微笑,姿態無比謙和,「白卿以為哪裡不妥?」
「啟奏陛下,我朝自先帝起就一直戰火不休,先帝以武勛稱雄天下。有道是,兵馬未動,糧草先行。這麼多年,國庫早已空虛,入不敷出,倘若陛下免了西北的賦稅,老臣怕今年戶部的財帛又要告罄了。」
夜絳洛明白了,簡單來說就是夜素在位的時候年年打仗,你說這仗不能打,兵也不能白搭是吧,先別說吃穿甲器,單說撫恤傷兵就是一筆不小的開銷。所以,這麼一來二去,他們南晉窮了……從土豪打成了貧農,光榮成為了整個天陸最窮的國家。
戶部估計也無奈了,女帝一聲令下,只能捧著比磚頭還厚,事實上卻比羽毛還輕的賬目,甩手丟給了夜絳洛。
之所以說最窮,是夜絳洛在翻過戶部呈上來的奏本,自行得出的結論——你說堂堂國庫,全部銀子加起來居然只有五百兩!
同學,五百兩啊!!
這是什麼概念,也就是說,她堂堂南晉女帝,權大遮天,能拿得出手的銀子只有五百兩!
夜絳洛抽搐著唇角,專程問了戶部的大臣,結果更悲劇的發現,她夜絳洛居然連帝都皇城根底下超過三間的院子都買不起……
好吧,她合上賬冊,無語地望著天。
「碧雲,南晉七品官的俸祿是多少?」
正在磨墨的萬能女官隨口回道:「五十兩一年。」
哦,還好,她的家當至少比七品官多一點——極容易滿足的女帝陛下拍了拍胸口,隨即一愣,不對啊,她好歹是皇帝,怎麼能和七品呢,最次也得五品以上!
結果,在碧雲所有的技能里,最強大的名為「打擊夜絳洛」,她本人又很懂得如何使用才能讓夜絳洛嘔血三升。
輕飄飄地,司墨女官道:「七品官的俸祿是五十兩一年這沒錯,可人家還有可持續發展啊,一年五十兩,十年就是五百兩。陛下,奴婢覺得您十年後未必還能剩下五百兩,因為您得算上今年給百官的俸祿啊陛下。」
砰——
夜絳洛倒地不起,只差口吐白沫了:也就是說,年底她要是弄不到錢,明年開始她就只好打白條了?!
她能不能成為史上最有功績的女帝沒人知道,但她成為史上最窮的女帝這基本上是妥妥的……
憂傷地從地上爬起來,夜絳洛已經失去再翻閱賬本的勇氣了,「碧雲,你說朕要是窮到連俸祿都發不出,那些當官的會不是更鄙視朕呢?」
碧雲磨好了墨,還真的認真考慮一番才說:「奴婢覺得他們不會。」
「哎呀呀,果然,最了解朕還是碧雲你。」夜絳洛抓著碧雲的衣角,小腦袋往上蹭了蹭,她就知道,這世上還是有人能看透她夜絳洛的內涵——因為隱藏的比較深嘛!
「反正他們現在已經對陛下絕望了,鄙視……這個詞程度好像不夠用。」碧雲如此的說。
「……」夜絳洛無語了,她鬆開手,拿過面前的紫毫,在指尖上轉來轉去,腦中的思緒比手中的筆鋒轉得還快。
片刻后,筆鋒倏然一停,她略略的眯起眼,唇兒一掀,含著賊溜溜的笑,模樣像是一隻有了壞主意的小狐狸。
「碧雲,你說,這天下間哪裡最富?」
「自然是江南,魚米之鄉,連年都是給朝堂糧餉最多的地方。」
「是啊,江南。」夜絳洛眯起的黑眸間透出屢屢精光,轉而又是一副笑眯眯的表情,「江南三州是江陵王的封邑,朕只怕都沒他有錢啊,況且,還有白家……對了,碧雲,白家那位少夫人沈歡顏還在帝都嗎?」
「回陛下,她在,而且已經呈了奏本,要覲見陛下呢。」碧雲翻出奏本,呈交給了夜絳洛。
由於沈歡顏沒有官職,因此她的奏本也無需依照官本制度。夜絳洛拿著硬邦邦的奏本,仔仔細細扒上瞧,手指在金色描字上摸了幾下。
「金子!」窮瘋了的女帝陛下從龍椅上跳下來,歡天喜地的捧著奏本,那樣子就像捧著缽盂里只有半個饅頭乞丐(?)差不多。
碧雲經手奏本,自然知道那奏本上行雲流水的字是以金粉入墨寫上去的,但她可不像夜絳洛那麼窮,所以她很淡定,對夜絳洛這種「又」抽風的行為,已經見怪不怪了。
「這沈歡顏是天下第一富豪,出手就是大方啊!」彷彿看見了希望,夜絳洛笑得露出八顆白牙:「快快快!宣沈歡顏覲見!」
有一種關係,叫君臣;有一種關係,叫尊卑;還有一種關係,叫貧富。
別懷疑,這順序沒錯。
夜絳洛和沈歡顏,前者是君、尊,後者是臣、卑……當然了,我們也可以這麼以為,在天下第一富豪面前,夜絳洛那五百兩的身家,毫無疑問地秒成了渣渣。
沈歡顏進來的時候心裡還在想,聽說南晉女帝夜絳洛本性殘忍,又聽說南晉女帝經常會做一些出格的事情。原本,她也不甚在意,想說自己是個奉公守法的好國民,三觀端正,品行優良,應該不會被這「又兇殘,又雷人」的女帝怎麼樣吧……可從她邁入御書房的那一步開始,就預示著,她要倒霉了……
「臣妾沈氏叩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有著秀麗五官的女子在龍椅下盈盈一拜,半天,沒聽見除了自己以為的第二個聲音。
女帝不說話,誰敢起來,沒辦法,她只好維持著無比艱難的姿勢,繼續行禮:「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又等了一會兒,居然還不說話?!
沈歡顏彎曲的膝蓋有點發麻,雖說覲見皇帝,不得允許不能抬頭,可總是這麼僵持著也不是個事兒啊。
沈歡顏想了想,還是決定看看夜絳洛的臉色,再決定要不要起來。
她悄悄地掀起眼帘,往黑檀龍案后看去,只見那南晉帝國最尊貴的女子,此時此刻,正瞪著一雙清澈無垢的大眼睛,以一種「狼看見羊」「狗看見x」的表情,死死看著自己,那垂涎三尺的程度,只差沒流哈喇子表示她皇帝陛下此時的「饑渴」。
「……」沒聽說女帝陛下是斷袖這件事啊,沈歡顏下意識地退了一點點,沒辦法,人都是有本能的,在夜絳洛這種赤·裸·裸的視線下,任誰都不會傻得主動向前,羊入虎口。
其實沈歡顏真心誤會夜絳洛了,她流口水的對象可不是沈歡顏本人,而是沈歡顏身上的這身衣飾。
作為天下第一富豪,沈歡顏可沒有一身「土豪金」的品位,她覲見夜絳洛時穿的是一件碧色衣裙,勒著一線細流蘇腰帶,挽著一條純白臂紗,頭上斜插兩根玉簪,整個看起來素素清清。
以上,都是表象!
她身上碧色的衣裙,乃是雲州特產的天青錦,每年只出兩匹,又因為不在進貢名列之內,民間叫價千金一寸。
她腰間那根腰帶,以金絲編織,墜了不下百種寶石,只因做工繁瑣精緻,乍看起來光閃明耀。
她臂彎上的一丈白紗來頭更大了,那是蘇州獨有的晶蠶絲,看似輕薄,實則堅韌,是刀槍不進的寶物啊。
最後就是她髮髻上的玉簪——如果沒猜錯的話,這兩枚玉簪上該是千年古物,其色潤雅,質地絕佳。
總結起來就是兩個字——土豪啊啊啊啊啊!!!!
夜絳洛心裡盤算著,要是能把她這一身兒擼下來,最少幾萬兩就進賬了……
碧雲看著夜絳洛泛著綠光的眼睛,不用猜都知道她在想什麼,要是真放任她衝上去「打劫」沈歡顏,這南晉皇族的臉還要不要了?
所以,當機立斷的,碧雲朝夜絳洛腰間狠狠掐了下去。
「嘶——」夜絳洛立刻收斂口水,心想可愛的金子們等等我,我對你們是真愛啊啊啊!
「陛下?」沈歡顏見她一張清秀的臉皺得和包子一樣,輕輕喚了一聲。
「咳咳……」
夜絳洛清了清嗓子,自龍椅上站起身,整了整衣履后緩緩坐下。
當她坐下時,長睫微掀,一雙明眸猶如初月薄洛,哪還有剛剛半分抽風的模樣。
當下,沈歡顏脊背一僵,她久經商場,有富可敵國財勢,察言觀色的本領自然極強。
「沈夫人,平身。」
夜絳洛喚她沈夫人,而並非白夫人,這星點差別旁人也許不甚在意,可對於沈歡顏這種聰明人來說,其中暗藏的深意就足以令她不敢輕看了夜絳洛半分。
斂起目色,沈歡顏起身,「謝陛下。」
夜絳洛抬手取過她呈交的奏本,以指尖輕撫上面的墨金文字,然後,就在沈歡顏琢磨著接下來自己想說什麼時,女帝略略抬起了明眸,展顏一笑,聲音輕飄而動人:「沈夫人是南晉首富,長年居於江南,這次來帝都只為了朕登基之事嗎?」
「當然,臣妾——」「恩?」
淡淡的長音截斷了沈歡顏的話,她看著那高坐龍椅的尊貴少女,見她清麗面容上露出了些許的微笑,分明純然的眼神,卻含著深沉的笑意,似乎……可以看透人心。
沈歡顏突然心尖一動,盈盈再拜:「臣妾此來,是有事相求。」
「正好,朕也有一件事要請沈夫人幫忙呢。」夜絳洛眨眨眼,忽地笑開:「說不定,我們兩個說的是同一件事。」
「臣妾……」沈歡顏低下頭,她與夜絳洛不過才說了兩句話,心裡卻跳得極快,「臣妾想請求陛下將揚州的鹽阜交由臣妾開採。」
話音一落,御書房中一片安靜。
鹽阜產業,利益豐厚,攸關國祚命脈,歷朝歷代都是由朝廷派人監管、開採、販賣。民間倘若有人私販,哪怕只有一斤半兩,也難逃一個死。
如今,沈歡顏竟然敢求夜絳洛把鹽阜開採權讓出來——當真,膽大包天!
碧雲大吃一驚后,立刻看向夜絳洛,見她面色不變,甚至笑眯眯的彎起了眼眸,但碧雲知道,在那一線細眸中,只怕已經捲起了滔天巨浪!
慢慢地,夜絳洛放下手裡把玩的奏本,單手托腮,斜斜地對沈歡顏微笑:「揚州的鹽阜……呵,沈夫人還真是會給朕出難題啊。」
她這麼說著的時候,沈歡顏抬起頭,有那麼一瞬間,她發誓自己在這少女的眼眸里看見了冰涼的光芒。
敬畏的同時,她卻心如明鏡,這筆生意,其實很容易可以談成,因為夜絳洛是真正聰明的帝王。
夜絳洛悠悠地睜開彎月般的眸,原本隱藏極深的鋒芒奔騰而出,猶如亮出利爪的猛虎一般,要將三丈內的一切活物撕碎。那是一種,類似於血煞的殺戮。夜絳洛,她不像是高貴的天之傲凰,她像是從地獄深淵爬出來的血腥霸主。
四月天的帝都已經是暖春花開,可御書房裡平白升騰起的冰意,穿衣透骨,令人生生感覺到陰森的寒冷。
然後,她們就聽見龍椅上的女子,一聲輕笑:「如此,朕答應你。」
沈歡顏與碧雲同時抬頭,驚愕朝她看去。
舒捲著廣袖的夜絳洛指尖纏著一縷髮絲,唇角銜著一絲若有似無的笑,原本娟秀清華的容顏染了霜氣,眉眼之間飄忽不定的更像是殺意。
下一刻,她自龍椅上站起,穿堂而過的暖風揚起她的長發,鳳袍上金翅舒展,明眸里冷酷森森,一瞬之間,她娟麗容色竟有迫人的美麗!
「朕,答應你。」
沈歡顏的指甲深陷掌心,疼痛喚起了她的理智,也讓她能勉力走出夜絳洛的氣勢,她恭敬躬身,一拜在地:「臣妾,謝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送走了沈歡顏,碧雲抱著黃絹走到她身邊,將黃絹平鋪在黑檀龍案上,探手為夜絳洛磨墨。
夜絳洛仰首靠在龍椅背上,緊閉著雙眼,不言不語。
將墨磨好,碧雲拿過一隻小豪,在墨汁中潤了潤,挽袖懸腕在黃絹上。
夜絳洛維持著這個姿勢,連眼皮都不曾掀起,聲音平穩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責令江南沈氏沈歡顏……」
碧雲手下不停,將她的話述以文字,撰寫成聖諭,很快,一張黃絹寫得滿滿一片。
「……欽此。」夜絳洛淡淡道:「用印。」
碧雲放下小豪,雙手捧過一個雕刻龍鳳紋路的金盒子,裡面是象徵皇權至高無上的帝璽。
她將盒子放在一旁,卻遲遲沒有打開,夜絳洛閉上眼睛,好似睡著了一樣……碧雲猶豫再三,突然朝夜絳洛跪下:「陛下,請三思。」
夜絳洛睜開眼眸,漆黑無波的目色落在碧雲臉上,彎起了唇角,似笑非笑:「碧雲,你是不是覺得我太過衝動,不該把揚州鹽阜給沈歡顏?」
「陛下,恕奴婢直言。江南三州,蘇州產絲,杭州產糧,揚州產鹽,這三樣是關係到南晉命脈。自先帝起,沈家已經壟斷了蘇州的絲綢;江陵王坐鎮杭州,掌控米糧大權;唯一只有鹽業還控制在朝廷手中。一旦陛下將鹽權給了沈歡顏,朝廷將盡失江南!」
「你說的都對,江南富裕,倘若失去江南,朕的龍椅怕是也要坐不住了。」夜絳洛懶懶地微笑,那怡然自若的樣子讓碧雲微微一怔,她既然知道,為什麼還要這麼做?
「碧雲,我們來玩個遊戲吧。」夜絳洛眨巴眨巴眼睛,無辜又單純,「我問,你答。輸了話,就給我二十兩銀子~啊,碧雲,其實你的俸祿也很多吧?」
「……」碧雲很想把夜絳洛拎起來,狠狠搖晃到她腦子正常為止,都什麼時候了,她竟然還有心思玩什麼遊戲。
二十兩?!
她現在想把二十兩銀子換成銅板,盡數砸到夜絳洛臉上!
「碧雲,你是母皇的貼身女官,對南晉各方勢力自然一清二楚。我問你,只在江南,誰的勢力最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