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4章 她,要出手了
第684章她,要出手了
鳳染傾目送著陌離軒將小皇子抱回寢殿,悄悄潛出騰龍殿,往梅林深處撲去。
夜深人靜,只聽到晚風吹著樹葉搖晃,梅林里空曠曠的一片。
那天,那晚夫妻相認的一幕,像一場美麗的夢境!
她在梅林深處亭畔等了一柱香的時間,卻依然沒有等到任何人影。
這一柱香的時間,她腦海里像放電影一樣回憶著很多片段。
北漠郊外避暑山莊,那個初識的少年,背上背著一個書簍,丰神俊朗,一副儒雅書生的做派。
他救了她,還虎頭虎腦的傻笑:「兩位姑娘受驚了!」
那個少年如陽光一樣溫暖,侃侃而談時,聲音如潺潺清流淌過,自有一種安定人心的力量,讓人很舒適,很願意和他走近。
猶記得,在避暑山莊,他誤會子寒和都敏,一個人趴在大石頭上哭。
他說:「我傷心時,每次會偷偷找個地方流眼淚。哭過了,好像悲傷也流走了,然後,人不那麼傷心了!」
「看到初升的太陽,會想著天大的事情,睡一覺也過去了!看到第二天的陽光,再悲傷的過去也會消逝!」
「雲飛想告訴清雅姑娘,這世上不全是以貌取人的男子……在下認為再美的容顏也有老去的一天,比起空有一身皮肉的美人,在下認為清雅姑娘更好。」
「人的高貴不是憑一個人的身份,而是內心的強大。雲飛與清雅一見如故,認為姑娘是極有見識的女子。如果讓雲飛來選,自然是選擇姑娘。人生得一知已很難,能與她共度一生,豈不妙哉!」
「楚雲飛,你真逗!」
那時她認為他是個傻傻獃獃的書生,如陽光一樣溫暖,身上是恰到好處的酸腐之氣,酸得有點可愛,有點呆萌。
哪怕是後來被他挾持進那片山谷,她身中蠱毒,也從來沒有恨過他。
對於那個溫暖的楚雲飛,總有一種知已般的惺惺相惜!
因為從一開始,她已經註定了是他的敵人,楚北侯府的落敗,是她一手在背後謀划,推波助瀾。
他對自己做了什麼,他報仇雪恨,只是一場無聲的博弈,看誰笑到最後。
可是,爺爺的死,當幕後的他漸漸浮出水面,她開始了恨。
也突然有些理解,當初楚北侯府落敗,他心裡的感覺。
所以因為這份理解,她遲遲沒有下手。
可今天,當在梨香苑看到泡腫的小公主,她的身心禁不住的顫抖,深深的感覺他在她心裡是那般可怕。
身為一個母親,想像著哪一天,自己的孩子和無辜的小公主一樣,慘遭毒手,會是什麼樣可怕的場景?
過去那個溫暖如陽光的少年,只是一個幻影!
當破開幻影看清楚他心裡的陰暗,她只恨自己下手得太晚,她只恨自己不能一刀插進他的心臟,讓他死在自己面前,徹底結束這場博弈!
是時候了,她,要出手了!
這一次,她要狠狠的出手,再也不會有一絲心軟,讓他徹底灰飛煙滅,哪怕留在心裡那個亦敵亦友的位置,她也不想再給那個魔鬼。
鳳染傾走出梅林后,悄悄經由那處偏僻的小門,潛入朝鳳殿。
推開那處耳房,裡面空蕩蕩一片,被褥什麼的,摺疊得整整齊齊,桌上茶壺裡也是乾的,可見小寒子並沒有回來過。
這幾天他到底在忙什麼?
今天和皇貴妃李嫣然交心后,鳳染傾隱隱約約有一種預感,陌子寒在干一件驚大動地足以改變南唐歷史的大事。
她來找他,是要參與進這場大事件來。
宮外,三哥調來的鳳家軍,白翠微的力量,還有婆婆和父親,以及神醫谷的人,蓄勢待發。
而她,只需要一揮手間……
上次在朝鳳殿那處偏僻的涼亭吹奏過曲子,召喚婆婆,結果引來了皇上的猜疑,而那個人更是精通音律,也更是對她了如指掌。
現在他人在朝鳳殿守著鳳美人,她不能用笛音召引暗處的婆婆,只能通過陌子寒的勢力,與宮外儘快聯繫上。
涼亭?吹笛?
這麼晚沒回耳房,子寒會不會在那處涼亭?
鳳染傾眸光一亮,忙掩上門,穿過灌木叢和花圃,朝涼亭的方向跑去。
遠遠的,果然看到一身白衣的影子,在鞦韆架上輕輕搖晃。
「小寒子,小寒子……」
借著天上的月光,那個身形修長的人轉過身來,朝她溫潤的一笑。
「煙雨,你怎麼來朝鳳殿了?」
緣善國師一聽到她的聲音,還以為她是來找自己,聽到她嘴裡的小寒子,眉頭微凝:「小寒子是誰?」
怎麼會是他?
他是自己最不想看見的人。
鳳染傾愣了愣,扭身想走。
「煙雨,既然來了,不如留下來,聽我吹一首曲子。」
鳳染傾愣神的功夫,一股淡淡的悵惆和憂傷,從國師手上的笛聲中流淌而出,在涼亭的夜空中久久飄散。
曲聲是這麼熟悉,與當初避暑山莊外吹得一模一樣,將這首《蟲兒飛》演澤得更是淋漓盡致。
比她吹得更好。
曲子很短,他吹了一遍,放下笛子問:「煙雨,這首曲子你可吹過?」
「沒有!」
鳳染傾深呼吸一口氣,努力平定自己的情緒,扭過頭來已經一臉平靜:「國師大人如果沒什麼吩咐,奴婢選告退,小皇子剛剛失了母妃,怕是晚上要做惡夢。」
「煙雨,你沒有什麼要跟我說的?」
緣善嘆息了一聲,那嘆息聲里,跟剛剛的笛音一樣,夾雜著一絲悵惆,一絲落寞,一絲淡淡的憂傷。
「緣善法師是南唐的國師,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奴婢只是騰龍殿一個小小的奴婢,身份地位不同。奴婢能有什麼要跟國師交待的?」
鳳染傾躬身一福:「奴婢先行告退!」
「慢著!」
她剛走了幾步,緣善法師已經如一陣清風掠過來,擋住她問:「小寒子是誰?」
鳳美人痛失孩子,正是需要人陪伴的,為什麼緣善不在朝鳳殿陪著她,反而躲在這處偏僻的涼亭盪鞦韆?
他知道了什麼?
鳳染傾心裡有一絲慌亂,也暗暗懊悔自己今晚瘋一樣的找陌子寒,剛剛更是看錯了人,往這邊涼亭跑,還語態親昵的喚過小寒子。
「煙雨,誰是小寒子?」
緣善上前一步,鉗制住她的肩膀:「說吧!為什麼你夜深人靜來找小寒子?」
他的神情里有一絲慍怒和狂燥。
是什麼人,在她心裡能那麼重要?
今天在承德苑外,當她終於從他身邊走過,徹底的無視他。
他的心像被什麼抽空了!
她的眼神讓他害怕,從前她看著自己,他能從她的眼神里看到美好,雖然她不愛他,但是那種美好在傳達一種友愛的信號。
而她抱著小皇子,從他身邊掠過那一刻,她的眼神旁若無物,餘下的只有空洞。
這種空洞,讓他感覺害怕,像是捧在手心裡最好的最珍貴的東西,突然一下失去了,他的心突然像她的眼神那般空洞。
所以,回到朝鳳殿後,沒有去陪在鳳美人身邊。
而是躲在這處偏僻的涼亭,盪在鞦韆架上靜靜看著天空的明月,想著與她相識相知的一幕幕。
她突然找來涼亭,他心裡涌滿了竊喜,像是失去的東西,突然又復得了。
可是,她是來找小寒子,甚至將他看錯了后,頭也不回的想離去。
這個認知讓他感覺慍怒,第一次,不顧她掙扎和仇視的眸光,用粗魯的方式鉗制住了她的手。
「小寒子,是朝鳳殿的小太監。」
鳳染傾想將手臂抽離出來,但是她柔弱的臂膀被他的大手掌鉗得很緊,她掙脫了幾下,紋絲不動。
這個變態,不管任何時候都是那麼溫潤如玉,從來不會狂燥,不會失去理智。
鳳染傾一觸上他慍怒的眼神,忙停住了反抗。
他武功高強,自己在他手上不過是一隻小蝦米,反抗只會讓對方越戰越勇。
這人能對德妃和小公主下手,殺人不過是指頭輕輕點點的事情。
怎麼逃脫他的鉗制?
她眸光微微蕩漾,努力的心平氣和的解釋:「我上次被抓去慎刑司,直接去了騰龍殿,很多東西來不及收拾過去。小寒子替秦公公管著耳房的鎖匙,我來找他,是來取我的私物,國師大人。」
緣善鉗制住她的手漸漸鬆動:「真是如此?」
「這還有假?」
鳳染傾趁著他鬆手,努力甩開他鉗制的手:「鳳美人冊后大典出了岔子,朝鳳殿很忙,白天找不到人。騰龍殿那邊還要照顧小皇子,只有等他熟睡了,我才得空來朝鳳殿……」
「煙雨……」
緣善法師上前一步,突然要來握她的手。
這時候灌木叢後轉來一道哀怨的聲音:「國師大人。」
兩個小宮女扶著弱柳扶風的鳳美人轉出來,身後跟著秦公公和一眾服侍的宮女太監。
緣善伸到一半的手一滯,扭過頭去:「鳳美人身子虛弱,怎麼跑出來吹風了?」
「睡不安穩,做夢了,夢到那個孩子找來了……」
鳳美人語調哀傷,她嘴裡的孩子大概指的是,冊后大典滾落台階流產的那個。
鳳染傾趁著她糾纏國師的功夫,忙一步躥進花叢后,趁機逃出了朝鳳殿。
一路跑回騰龍殿,關上門,背靠在門上,長長吁了口氣。
差點讓國師對子寒起了疑心,太驚險了!
昨天在承德苑,鳳染傾答應帶小皇子和母妃捉迷藏后,小皇子一直纏著她。
皇上給小皇子配了兩個身材高大的太監,這兩個人從來沒有出現在騰龍殿過,看著樸實無華,但是依著鳳染傾的眼力,可以斷定兩人都是隱世高手,只怕不弱於陌子寒和楚雲飛的功力。
這應該是皇上給出的底牌了!
早朝時,皇上下了聖旨,令段修凡徹查德妃和小公主遇害一案。
這個消息很快傳到蕭清沐耳朵里。
沒等到皇上下朝,蕭清沐領著一眾宮女太監,從梨香苑收拾一些小皇子的貼身衣物,急匆匆來了朝鳳殿。
蕭清沐來勢洶洶,鳳染傾迎上她慍怒的眼神,就知道大事不妙了!
鳳染傾將小皇子交給一旁的太監:「阿海,我和蕭內司有幾句話要說,你帶著小皇子先去騰龍殿園子裡頭逛逛。」
「是,煙雨姑娘!」
阿海和另一個太監帶著小皇子走後,鳳染傾心虛的掩上了門。
蕭清沐協理後宮八面玲瓏,但面對自己這個滾友,不客氣的訓斥起來。
「好啊,鳳染傾,你行啊!」
她柳眉飛揚,一臉怒容:「你真下得去手,明知道後宮險惡,還將段修凡扯了進來,我的好傾兒,你這是在我背後捅上一刀……」
鳳染傾弱弱聲道:「清沐……」
蕭清沐一想到承德苑一天之內一屍兩命,好好的梨香苑,皇貴妃入獄,小皇子差點落在國師手中,氣不打一處來。
「鳳染傾,如果段修凡有個三長兩短,你也別想快活了去。」
這是妥妥的真愛啊!
對於這種重色輕友的滾友,鳳染傾表示很無語。
斟了一杯茶遞上去,淺笑著勸她:「來,喝口茶,消消氣。」
蕭清沐接過她雙手遞上的茶盞,開始的氣勢一下蔫了下來,抬眸瞪她:「傾兒,你明知道國師是一塊硬骨頭,段修凡那種憑著一腔熱血行事的人,怎麼能啃下來?到最後怕是成了炮灰,不夠國師一根手指頭捺下去……」
「她啃不動,我幫他啃啊!」
鳳染傾俯身在蕭清沐耳邊竊竊私語,蕭清沐的眸光越來越明亮,等鳳染傾整個說完,她驚喜道:「此事當真?」
「用我家皇叔的身家性命擔保,旦有一句虛言,他天打雷劈!」
有這麼起誓的么?
蕭清沐為陌子寒心傷,娶了這樣一個娘子,也是夠了夠了!
不過,對於她來說,鳳染傾拿陌子寒起誓,比她用自己起誓靠譜。
反正蕭家和鳳家是綁在一根繩上的螞蚱,若鳳家敗落,也是蕭家覆滅的時候,更別說,蕭家的背後一直有陌子寒的存在。
蕭清沐端著茶盞飲一口,傲驕道:「好吧,信你這一回,我和段修凡將自己賭進來了。」
「少得了便宜還賣乖!」
鳳染傾推她往外走:「你主持著後宮的採辦,此事一定要儘快,修段凡有那幾個人護著,可以在京都橫著走,絕對沒有人敢動他一根手指頭。」
「傾兒,接下來後宮更是兇險重重,你要小心。」
蕭清沐走時,不放心扭過頭來囑咐她。
鳳染傾拍拍胸脯保證:「放心好了,你家三哥一定跟你寫信吹噓過我的厲害,北漠風裡雨里都淌過了,一個小小的南唐後宮,不在話下。」
蕭清沐的辦事速度很快,第二天段修凡進宮面聖,身邊跟著四個貼身隨從。
雖然這四人略微喬裝打扮過,但是光看身形,帶著小皇子在御書房亭廊外玩耍的鳳染傾,已經認出了他們。
「姐姐,瑞兒,找,找母妃……」
一歲多的小皇子,好奇的繞到一處亭廊大柱子后,柱子後面空空如也,小傢伙一臉失望:「沒有母妃!」
「母妃,不要瑞兒!」
小傢伙坐在地上號啕大哭:「母妃壞壞,我要父皇,父皇……」
小孩子的眼淚說來就來,小皇子坐在地上哭得那叫一個暢快淋漓。
不管鳳染傾怎麼哄,以為母妃不要自己的小皇子,哭天喊地,那叫一個傷心。
鳳染傾去抱他,他還掙脫著手舞足蹈、拳打腳踢。
「這位姑娘,讓我來吧!」
這時候守在御書房門口的四個隨從,其中一個走出來,摟住哭鬧的小皇子。
奇怪的是,那人摟著小皇子一會兒,哭鬧的小傢伙很快睡著了。
那人扭過頭來:「姑娘!」
「小皇子要找父皇。」
鳳染傾推開御書房的門,在前引路:「隨我來吧!」
書房的門一打開,正在與段修凡商議案情的皇上,一臉震驚的扭過頭來。
他習慣了煙雨自由進出御書房,煙雨也很有分寸。
為什麼將一個陌生人帶進來御書房?
還挑在他和段修凡密議朝政的時候?
書房的門在身後合上,鳳染傾從那人手上接過小皇子,將小皇子安放的床榻上,然後扭過頭來。
「皇上,這是段修凡帶進宮的民間游醫,最是撤長用毒解毒,皇上的病,他可以替皇上看看。」
民間游醫?
難道能解蠱術之毒?
「朕……」
太胡鬧了!
陌離軒一聲苦笑,正要拒絕,但一迎上煙雨那雙明亮的眼眸,鬼使神差應了下來:「那,替朕把脈吧!」
鳳染傾朝段修凡眨了下眼睛,段修凡忙將位置騰出來,讓給那個隨從。
搭在陌離軒手上的那隻手,手指白皙修長,掌心綿軟,開始心裡苦笑的皇上,見鳳染傾和段修凡對這人恭敬的態度,也漸漸生出信服之心。
從鳳美人冊后大典摔下台階后,國師再也沒有給過他定心丸,正是午時,陌離軒先是感覺到心口不規則的跳動,緊接著那種疼痛的感覺陣陣襲來。
被無數的小蟲子噬咬,痛徹心肺,雖然支撐著沒有彎下身子,但是額頭上已經隱隱爬出一層細密的汗珠。
「又發病了!」
鳳染傾忙取了早備下的一塊素色帕子,扔給段修凡:「快,替皇上擦擦汗。」
「不用了!」
替陌離軒把脈那個游醫打斷她,然後從懷裡掏出一個針包,打開,幾十根金針銀針一字排開。
抽出一根金針,一針朝皇上手掌心紮下去。
緊接著,神奇的事情發生了,心口那種疼痛一下抽空了,渾身是說不出的輕鬆。
「朕的病症,能治好?」
陌離軒眸光一亮,怎麼也掩不住心裡那份狂喜:「神醫替朕治好心口疼痛,朕一定重重有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