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城之行

  省城之行

  他知道,張超群部長喜歡字畫,所以,他帶了幅畫來。


  張超群部長本身就是省美術協會的會員,能寫一手好字,畫一手好畫。要不,他也不會對康莊一見鍾情,進而賞識康莊,把康莊推薦給劉天成做秘書。因此,孔慶國感覺送字畫給張超群部長,張超群部長一定會喜歡。而且,他這幅畫不是普通的畫,是大唐縣人事局局長蔡國安競選局長時送給他的。蔡國安爺爺的爺爺在有了兒子之後生活更加貧困潦倒,幾乎無法生存,為了生計,他自閹去宮裡做了太監,借著一次出宮的機會從宮裡偷出了那幅畫。據說,宮裡發現那幅畫少了之後,宮裡宮外搜查了八九天,而且冤殺了不少的太監。由此可見那幅畫的價值,但這樣有價值的東西,他卻送給了孔慶國。


  從決定來的那一刻,孔慶國就決定了,要把這幅畫再送給張超群部長,也只有這樣的禮物,才能打動張超群部長。


  來到張超群部長的居住的解放路省委常委家屬樓二號別墅區,他掏出電話給張超群部長家打了個電話。


  接電話的是張超群部長家的保姆。


  孔慶國問道:「張部長家嗎?」


  保姆應道:「是。」


  「我是張部長在沂臨的一個老部下,現在來看看老領導,請問張部長在家嗎?」他極力套著近乎,認為張超群部長聽說沂臨來的部下一定會接見的,但他想錯了。


  保姆「哦」了一聲,又遲疑了一下,才告訴他道:「張部長到北京開會去了,還沒回來。」


  保姆的遲疑,讓孔慶國明顯感覺到了。由此,他斷定張部長一定在家,張部長一定是感覺到什麼,不想見他,他在心裡想。而且在保姆遲疑的一瞬間內,話筒內隱隱約約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就說我去北京開會去了。」


  這也難怪,張超群本身就是沂臨出來的幹部,現在沂臨又出現劉天成這樣大的案子,讓誰都會非常敏感。


  既然張超群部長不願意見他,他也不能硬闖進去,那樣的話,只能讓事情更糟。


  他思來想去,準備先找個地方住下來,等第二天再說。


  安排好了住處,他和司機兩人一起下來找吃的。


  在酒店門口,一個人突然從後面拽住了他,他轉身一看,是在省黨校培訓學習的市紀委書記郝大順。郝大順道:「老孔啊,你怎麼也到省城了?」


  平時,郝大順和孔慶國的關係非常要好。見到郝大順應該是很高興的事,但現在他卻很擔心,因為他怕他來省城的事被傳了出去,傳到吳作義的耳朵中去。這個時候來省城,一定是很敏感的。但既然被郝大順看到,他也不能再躲了,只好和郝大順一起向酒店走去,他們邊走邊聊。


  他們要了一個單間,點了四個菜。孔慶國知道郝大順喜歡喝酒,而且喜歡喝茅台,所以,他又讓司機要了瓶極品茅台。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郝大順打開了話匣子:「老孔了,你知道吳作義現在為什麼讓我來省城學習嗎?」


  孔慶國故作糊塗,道:「應該市委對您的重視吧。」其實,他也知道吳作義這樣安排的目的,無非是想把劉天成的親信全部排擠出沂臨,「雙規」了一批,再把郝大順趕出沂臨的話,可以說沂臨今後就再也沒有能和他吳作義抗衡的人了。張可路副書記雖然也曾經強烈的反對過他,但張可路畢竟年齡大了,頂多一年半載就要退居二線,去政協休息了,對他沒有什麼大的威脅。郝大順不一樣,郝大順正當年,而且郝大順性如烈火,再說,郝大順也沒有任何把柄落在吳作義的手中,他想像對付劉天成那樣對付郝大順是有一定難度的。所以,他要來個釜底抽薪,把郝大順趕出沂臨,這次安排郝大順到省黨校培訓就已經暴露了他的狼子野心。因為郝大順離開了沂臨,在沂臨就沒有跟他較勁的人了。而且,郝大順去了省城,他就再也無法為劉天成四處奔波了。


  這些,很多幹部都看出來,孔慶國也早就看出來。但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所以,他還是小心翼翼的答道。


  郝大順不高興了,道:「老孔啊老孔,看起來你也沒把我當成真正的朋友,你也處處防著我啊。」郝大順的火爆脾氣又上來了,批評孔慶國道。


  孔慶國知道郝大順的脾氣,所以也沒見怪。揶揄道:「不是的,郝書記,我就是這樣認為的。」


  這次,郝大順沒再發脾氣,而是心平氣和地說道:「老孔啊,我也不怪你,現在在沂臨,人人都求自保。」


  孔慶國不敢再打馬虎眼了,只好道:「郝書記說的是。」


  郝大順看孔慶國終於說實話了,於是話鋒一轉,問道:「你說,你是不是為康莊的事來的省城?」


  話都說到這種份上了,孔慶國也知道隱瞞不下去了,只好承認:「是的,我是為康莊的事到省城來找人的。」孔慶國也知道郝大順曾經為康莊的事和吳作義鬧翻過。


  郝大順又問道:「怎麼樣了?有人肯幫忙嗎?」


  孔慶國嘆息道:「沒有,我想找張超群部長的,但他好像不想見我。」於是,他把打電話給張超群部長家的情況全告訴了郝大順。


  郝大順沉思了一陣,道:「這樣吧,你明天繼續去張部長家,就是堵也要把張部長堵在家中。另外,我感覺沂臨的問題、康莊的問題,不是我們想象得那麼簡單,一定比我們想象的還複雜。恐怕,光張部長一個人插手沂臨,插手康莊的事不成,我們一定還要找別人。我一來省城就打算把沂臨的問題反映給省紀委,反映給張為民書記的,但張書記在中央黨校學習一直沒回來。昨天,我聽他的秘書說了,他今夜從北京返回來。明天,你繼續去堵張部長,我去找張為民書記。我就不相信,蓋在沂臨上面的黑鍋我們揭不開,康莊的問題,我們就解決不了。」


  孔慶國知道郝大順跟他說的都是真心話,他也只能這樣做了,看起來,他也要和吳作義撕破臉皮搞對立了。他非常不情願這樣做,但為了女兒,為了康莊,他沒有選擇的餘地。


  張超群部長住的二號常委樓,是一座修繕保養很好的法式小洋樓,前院大門正對著省委大院,後院瀕臨省城中心公園,公園內有一座不高不陡的人工山,鄰近的八號西班牙式小樓住著省委書李邦國。


  張超群部長每天早晨有爬山的習慣,也許是夜裡下過雨的緣故,早上一出門,就透著沁人心脾的新鮮空氣。


  此時的公園還蒙在濡濕的水霧之中,整個公園借著山勢起起伏伏的綠色愈加青翠蔥蘢,似乎一伸手就能在空氣中撈住一把綿綿的霧絮。不時有大顆大顆的水珠自樹葉上悠然滑落,滴答在潮濕的地面上。


  張超群部長在山上轉了一圈,倍感舒服,轉身向山下走去,上午,省委還要開一個常委會,他準備回家洗把臉,吃點早點,趕緊趕到省委去。


  快到家門口的時候,突然有人喊:「張部長,您終於來了,我等您快一個小時了。」


  張超群抬頭一看,原來是他的老部下,沂臨市人事局局長孔慶國,他或多或少有些尷尬,為昨天晚上沒見孔慶國而尷尬


  孔慶國之所以這樣做,是想了一夜才不得不這樣做得。


  當初張超群在沂臨乾的時候,他跟過張超群部長,張超群部長的習慣,他了解,他知道張超群部長早晨有爬山的習慣,所以,一大早他就趕了過來。昨晚,和郝大順分手前,他和郝大順又商量了大半夜,郝大順再一次安排他,讓他務必要堵住張超群部長,要不然,沂臨的問題永遠沒辦法解決,康莊的問題,也永遠沒辦法解決。


  本來,他還猶豫著,他真不願意和吳作義鬧翻,要不是夜裡老伴打電話告訴他女兒因為擔心康莊竟然急出病來,被送進了醫院,他真打算回去。如果康莊真的有三長兩短,女兒可能真的無法承受,為了女兒,為了康莊,他豁出去了。


  沒想到,他還真的等到了張超群部長。


  被孔慶國堵個正著,張超群部長再也沒話說了,只好把孔慶國讓進家裡。


  坐好后,張超群部長問道:「說吧,什麼事?」


  現在,孔慶國就是不說,也由不得他了,他只好按照郝大順向他交代的,把沂臨的問題隻字不留得全告訴了張超群部長,還有康莊被聯合調查組聯合調查的事。當然,不該說的,他沒有說,像他女兒看上康莊了,以及裸照的事,他都沒說。


  張超群部長沉思了半天,道:「沂臨的事情很複雜,不是你一個人能說清楚的,也不是我一個人能解決得了的,你看這樣吧,既然你能找到我,說明對我這個老領導還是很尊重的,我就把你反映的事情向省委做一下彙報,由省委去考慮。另外,你說小康的事,我到聯合調查組去問一下,只要是冤枉了小康,我一定會過問,小康這孩子,是個優秀的青年,這樣優秀的青年,我們一定要挽救他,培養他,給他機會。」


  孔慶國要的就是這句話,只要張超群能過問,康莊的問題就一定能解決,只要張超群部長能出面,任何人都不敢再難為康莊,他們一定會考慮康莊和張超群部長的關係。現在的事就這樣怪,人都喜歡瞎琢磨,本來沒影的事,也能琢磨的有根有據的。只要張超群向聯合調查組打個招呼,聯合調查組的人和吳作義就是有天大的膽量,也不敢再難為康莊,他們也擔心康莊真的是張超群部長遠方的親戚。孔慶國要的就是這種效果,只要這個效果能達到就行。至於讓張超群部長去力保康莊,那是門都沒有。


  既然問題解決了,也是他告辭的時候了。憑他在官場混跡的經驗告訴他,向領導反映問題不宜過長,也不宜過於詳細,只要能說清楚就行,否者的話,會適得其反,因為領導也是人,是人都有喜歡錶現出自己比別人高出一籌的心理,如果你說得過於清楚,好像是怕領導不能理解似的,好像是領導不如你聰明似的,那樣的話,領導又怎能高興呢?這個道理,孔慶國懂。所以,張超群部長一說要向聯合調查組去詢問,孔慶國就站了起來要告辭,順手把那幅字畫放在張超群部長家的門后。


  張超群部長看見后,馬上把畫拿起來,又塞給了他,而且嚴厲的批評道:「小孔啊,我過問小康的事是工作,不是人情,你要是送東西給我,這事我就不問了。」孔慶國一直都是張超群部長的下級,所以,張超群部長一直稱他為小孔。


  孔慶國知道張超群部長的脾氣,他在沂臨就拒絕過無數次送禮的人。但孔慶國也不能把畫帶回去,他擔心張超群部長也是那種明裡一套,暗裡又一套的市儈小人,那樣的話,只能把問題辦的更糟,所以,他又放下字畫,跑出了張超群部長的家門。後邊傳來張超群部長氣急敗壞的吼叫聲。


  孔慶國顧及不了那些了,上車之後就對司機道:「開車,回沂臨。」他必須馬上回沂臨,不能讓吳作義知道他到過省城的事。


  坐在車上,孔慶國恍惚在蒙中,感覺整個過程太不真實,也十分不合邏輯。按他的邏輯,幹部都喜歡收受賄賂,但張超群不管是真心拒絕,還是假意奉承,但都讓他百思不得其解。他也在腦子裡仔細琢磨著張超群部長算不算一個清廉的幹部,琢磨來琢磨去,反倒糊塗了。要說張超群部長清廉吧,沂臨的問題他應該認真的過問;要說張超群部長不清廉吧,人家的確不像想收禮物的樣子,還有當初推薦康莊的事,純粹是出於愛才之心才向劉天成推薦的康莊。


  思來想去,孔慶國似乎明白了,這或許就叫領導藝術,既能籠絡人心,又能高官得做。想到這,他忽然又擔心起來,急忙取出電話,給郝大順又打了個電話,把見到張超群部長的前前後後,詳細的描述一遍。


  郝大順沉默了一會,道:「不會的,張超群部長不是那樣的人,或許,他也有苦衷,他也有他的難處。」


  孔慶國又問道:「那你找張為民的書記的事,怎麼樣了?」


  郝大順又道:「放心吧,我的那位同學已經和張書記說了,張書記已經答應了要見我,到時候,我一定會把沂臨的問題,把康莊的問題反映給張書記,通過張書記反映到省委,我相信,在兩位領導的反映下,省委一定會重視的。」


  孔慶國這才把心放到肚子里,向沂臨趕去,他要把這個好消息儘快告訴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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