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8章 他是英雄
陳媽的表情還帶著笑容，眼淚卻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順著臉一滴接著一滴的往下淌。
心疼。
沒有人看到她這個樣子不心疼的。
突如其來的消息就像是山崩海嘯一樣殘酷，它們變成細碎微小的惡魔，撕咬著一個剛失去兒子的母親。
在所有人都以為陳媽下一秒就要崩潰的時候，陳媽卻換上了一個更燦爛的笑容。
蒼老的手背胡亂抹了一把臉上淚水。
看了周圍的人一圈兒說：「看我幹啥，我這是高興的，小飛立功了，我高興，高興的。」
陳媽很明顯已經語無倫次了。
兩個軍人的任務完成了，他們紅著眼眶，看著陳媽說：「大娘，我們完成任務了就先走了，您多保重。」
說完，轉身就要走。
陳媽趕忙上前拉住他倆說：「別走啊，我這就包餃子，坐下吃，我這就去包餃子。」
說完又慌慌張張的走向了廚房。
她隨手抓起一把菜，拿起菜刀就開始切菜。
可是除了她自己，所有人都看出來，她的刀，拿反了。
王嬸兒挪著步子走到村長身邊兒，吸了吸鼻子，聲音也有些沙啞的說：「村長，飛他娘，這是不是瘋了……」
村長也沒好到哪兒去。
一張枯樹皮一樣的臉上，老淚縱橫。
現在，沒有什麼男兒有淚不輕彈。
兩個當兵的默默的撤出了屋子。
他們真的再也站不下去了，再這麼下去，他們這兩個鐵血男兒就要淚崩了。
陳飛有個好媽媽，這相比起這個世界上那麼多的孤兒，他已經足夠幸運了。
村長長長嘆了口氣，頹然蹲在地上，從后腰上取下煙袋鍋子就砸吧了兩口，可他自己也沒發現，煙袋鍋子根本就沒有點著。
「飛他娘，也是個可憐的女人啊，男人走了，現在小飛又……哎……讓他一個女人可咋過呀！」村長喃喃的說著。
陳媽在廚房，已經架上了鍋，把那一堆不知道用刀背切成啥的爛菜一股腦兒的扔進了鍋里。
蓋上蓋子，喃喃的絮叨：「小飛就喜歡吃用水抄過的，這麼抄一下的菜，可脆生了。」
沒過兩分鐘，廚房就傳來了一股巨大的糊味兒。
用水抄菜，她卻忘了放水。
這不是一個天天在家做飯的家庭主婦會犯的錯誤。
「你還愣著幹啥，去看看啊，飛他娘是失心瘋了！」村長聞見味道后，喊了一聲。
王嬸兒一愣，剛要過去，就被站在面前的軍人攔住了。
軍人的軍威是不可小覷的，傳說，邪祟不近。
軍人上前一把抓住陳媽的胳膊，低聲說：「大娘，陳飛已經為國犧牲了，逝者已矣，生者安息啊！您就算不願意承認，這都已經是事實了啊。」
被軍人抓在手裡的胳膊驟然一僵。
隨後，就開始劇烈的抖動起來。
一下比一下劇烈，一下比一下幅度大。
沉默之後，就是一陣響徹天地的哭聲。
暴雨終於來了，一聲炸雷的巨響和陳媽哭聲混在了一起，一剎那間電閃雷鳴，華夏泉城的大地上，瞬間蒙上了一片水霧。
雲龍相得起，風電一時來！
暴雨傾瀉如注，滲透了這片養育了陳飛土地，也涼透了一個母親的心。
陳媽哀嚎的聲音沒被暴雨砸石聲遮蓋。
王嬸兒上來抱住了她，她想說點什麼安慰的話，張張嘴，卻又咽下去了。
面對陳媽的現狀，她甚至覺得，男人和兒子都在身邊的自己，才是這個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
哭著哭著，王嬸兒就覺得懷裡的陳媽身子一沉，瞬間就墜了下去。
白髮人送黑髮人。
不孝有三，這算是其中之一了。
看到陳媽哭到暈厥，村長趕緊張羅人把她放在了床上。
倆當兵的對著村長敬了個軍禮說：「我們還有別的任務，先走了。」
村長長嘆了口氣點了點頭，說：「辛苦你們了。」
說完，轉頭對著王嬸兒說：「你們先照顧好小飛他娘，她家沒男人了，咱村兒不能忘本，我得找人幫著張羅後事兒去。」
……
陳媽做了一個冗長的夢，夢裡陳飛和她男人都在。
醒來的時候，床邊坐著一個熟悉的人——鄧潔。
她眼睛紅腫的跟桃子一樣，一看就是剛哭過。
陳媽曾經看見鄧潔就覺得不爽，總覺得這個克夫的狐狸精勾引了自家的兒子，可是現在到了這個份兒上，她還有什麼好說的呢。
兒子，已經沒了。
鄧潔看到陳媽醒了，抽搭了一下鼻子，從桌子上的暖壺裡倒了杯水遞過來，聲音沙啞的說「嬸兒，先喝點水，鍋里有飯，我給你熱熱去。」
陳媽沒說話，鄧潔一看陳媽的樣子，心裡又是一陣疼。
陳媽的黑髮一夜之間，全白了。
就連鄧潔接到消息的時候，也不相信這是真的。
好好的人，咋能說沒就沒了呢？
可鐵打的事實就在眼前，她承認也承認，不承認也得承認。
陳飛走了，日子還得過，廠子還得接著開。
從鄧潔想開的那一刻開始，她就下定決心，陳飛的這個廠子，她一定要接好了，再怎麼說，也得幫他守住這一畝三分地兒。
孫志富，程剛和幾個漢子在村長的帶領下，幫陳飛置辦了靈堂。
按照農村的規矩，陳飛沒成家，沒孩子，靈堂是不應該設在家裡邊兒的。
就直接等著差不多到時候了，直接在自家的地頭上找塊風水好的，一埋，就完事兒了。
可陳飛是誰？
他是英雄。
陳飛是全村兒人民的驕傲，更是國家的驕傲。
他是為了國家，為了救人，才犧牲的。
英雄的靈堂，一定要擺夠七天！
英雄的靈位前，全村兒人都要弔唁！
……
其實，最早知道陳飛遇難消息的，並不是周南音，而是吳天賜。
那陣兒跟陳飛分開之後，因為要打理生意的關係，他們也就很少聯繫了。
吳天賜什麼性子，雖然人聰明的很，對於開會這種事兒卻完全沒興趣。
正開著會的時候，他突然接到了廖美慧的電話。
一個電話，對他來說，絕對是天大的好消息。
這就證明他可以腳底抹油，開溜了。
比起這些個迂腐的老頭子天天沒事兒在這開會畫餅，他還不如聽小美惠甜甜的小聲音叫兩聲天賜哥哥來的爽快。
吳天賜拿起電話，一臉不好意思的說：「不好意思啊，接個電話。」
說完，就走出了會議室。
他深深的吐了口氣，可尼瑪算見著天兒了，這幫沒事兒乾的老頭子，天天開會，也沒什麼實質性的建議，光在這浪費時間了。
他接了電話，剛準備跟他的小美慧來個愛的親親，就聽廖美慧急促的聲音從電話里響起來。
「天賜哥哥，你快看網頁新聞，飛哥哥出事兒了！」
吳天賜的臉色瞬間暗淡下來。
他大哥出事兒了？
什麼事兒？還能上新聞？
他頓了兩秒說：「你別急，陳飛是我大哥，天塌下來還有我呢。」
「不是，不是！哎呀我說不清楚，你自己去看吧。」廖美慧說完，就掛了電話。
吳天賜訕笑了一聲，自言自語的說：「能有什麼事兒啊，至於這麼著急么。」
網頁新聞的頭條，是那段在港口的視頻。
吳天賜打開看了一會兒，也沒看出來什麼重點，看到最後著急了，乾脆往後一拉，畫面正好就停頓在了王梓嫻說陳飛為了救愛麗楊卻再也沒上來的地方。
這是什麼意思。
吳天賜沉默的看完了視頻。
沉默之後，他覺得自己的指尖都涼了。
他大哥掛了？
不可能。
吳天賜絕對不信陳飛就這麼掛了。
他的第一反應，就是翻開了手機的通訊錄，找到了一個人的電話，打了過去。
電話過了許久才被接通。
吳天賜的智商比陳飛要高的多，他平穩了情緒，語氣中帶著笑的說：「喂，王姐，你在哪兒呢？」
王梓嫻接到吳天賜的電話，愣了一下，他怎麼會打電話給她？
對於這個魯省官方商會前會長的兒子，她王梓嫻是一百個不敢怠慢。
除非她不想在商圈兒里混了。
她剛準備去一個飯局，但既然吳天賜打電話了，就算有天大的事情，也得裝作沒有事情。
她帶著笑說：「吳公子啊，我在凱賓大廈樓下，準備回家，吳老爺子有事兒找我？」
吳天賜聽到她這話，有些不悅，語氣立馬降低了好幾個百分點的熱度說：「怎麼，除了我爸找你有事兒，我就不能找了？」
從游輪上回來之後，王梓嫻就總覺得自己好像哪裡不對勁，做事說話總有點心不在焉似的。
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她趕忙賠笑道：「哪能呢，吳公子約個地方，咱們見面談？」
在王梓嫻心裡，吳天賜找她和吳承業找她是一樣重要的。
沒有孰輕孰重之分，再魯省這個商圈兒里，子承父業，這是禿子頭上的虱子——明擺著的。
有吳承業在，吳天賜遲早會成為下一任魯省官方商會的會長。
而她這個民間商會的會長要是能搭上吳家這趟特快列車，前途自然不可限量。
吳天賜呵呵一笑說：「行，那你在凱賓大廈的咖啡廳等我，我就在這附近，一會兒就到。」
吳天賜說完，掛了電話，一腳油門兒就躥出去了。
對他來說，耳聽為虛眼見為實，有些時候，視頻上的東西說不定都是背後有人編排好的。
他找王梓嫻的目的，就是想知道，他大哥，陳飛，到底發生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