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5佩珊
樓下客廳的沙發上,顧啟敬一手抓著宿清歡的手,一手拿著小鑷子。
扎進她手指肉裡面的玻璃渣滓被光照的發亮,顧啟敬把目光移到宿清歡的臉上,見她擰著眉,以為她痛。
「忍著點,馬上就好。」
他說。
宿清歡的視線一直放在別處,聞言,看了顧啟敬一眼,當即搖頭,「我不疼。」
是真的不疼,就是心裡悶悶的。
這玻璃渣滓也不知道扎的有多深,血就沒有停止過。
兩人的手上,都沾上了血跡。
這樣的傷,顧啟敬見得很多,可這是傷在宿清歡的手上,倒讓他有點急了。
小心翼翼的用鑷子將玻璃拔出來,傷口頓時被血填滿。
「我用碘酒消下毒,可能會疼。」
「我沒事,能忍受。」
宿清歡嗓音淡淡的。
當顧啟敬用被碘酒浸濕過的醫用紗布擦過傷口時,宿清歡還是不可控制的瑟縮了一下。
從被扎到現在,似乎才感覺到疼痛。
顧啟敬幫她用紗布壓住傷口,待到止好血,才給她貼上防水的創口貼。
宿清歡眼神有點空洞,不知道在想什麼。
「怎麼了,嗯?」
顧啟敬不知道她的情緒為何突然就變成這樣,出聲問道。
宿清歡聞聲拉回思緒,搖了搖頭,說:「就是覺得打翻了我們的合照不吉利。」
「傻瓜!」顧啟敬在宿清歡頭上揉了一下,「你就是喜歡瞎想!」
宿清歡鼓了鼓嘴,整個人賴進了顧啟敬的懷裡,「你抱我上去睡覺。」
顧啟敬依抱起了她。
將她放在床上后,顧啟敬拿起床柜上的照片。
當視線落在上面時,眉心不自覺的擰了一下。
滴在上面的血跡都已經乾涸,布滿在兩個人的臉上。
移開視線,顧啟敬走進去衛浴間,再出來時,手上的照片已經乾淨如初。
床上的小女人側躺著,背對著他,安安靜靜的模樣,惹人疼。
顧啟敬關了天花板上的水晶燈,留了一盞床頭燈睡燈。
幽藍色的光線盈滿了整個卧室。
顧啟敬掀開被子躺在床上,宿清歡當即轉了一個身,主動圈著顧啟敬的窄腰。
顧啟敬將自己的胳臂伸在宿清歡的脖頸下,另一隻手捏了捏她的臉蛋,「你小時候沒聽說過你暈血,怎麼現在暈血了?」
鼻息間是男人身上沐浴后的乾淨味道,宿清歡往他身上貼了貼,手也圈的更緊了。
似乎這樣,才會覺得有安全感。
好半晌,顧啟敬才聽到她說,「我媽媽在浴室割腕自殺,整個浴室都是紅色的血,還有刺鼻的血腥味。」
被幽藍光線籠罩的兩人,有那麼一瞬的寂靜。
男人幽深的眸底劃過心疼,伸手在宿清歡背上輕撫,低頭吻了吻她的額頭,「以後,我不會讓你身邊再發生這麼殘忍的事情。」
宿清歡久久沒有說話,感受到宿清歡平穩的呼吸,顧啟敬知道她還沒有睡著,也知道她此刻的心情定是壓抑的,於是,他想說點別的轉移一下她的注意力。
「我們挑個時間,去拍婚紗照。」
「婚紗照?」
宿清歡聞言抬起了頭。
「穿婚紗是每個女孩子的夢,作為你老公,我不能連這個都滿足不了你。」
「那好啊,等秋天吧,那個時候我們再去拍。」
「都依你。」看到宿清歡的臉上有了點笑意,顧啟敬也揚了揚唇,「還有婚禮,雖然你說不要,但我也不能委屈了你,如果你不喜歡太過張揚,那我們去國外辦,請一些好朋友到場就行。」
宿清歡臉上的笑意越來越濃。
應該沒有人不會想和自己愛的人辦一場婚禮的吧?
她當時說不要,一是對顧啟敬的感情不夠深,二是她不想被人發現自己的身份。
所以,那個時候,婚禮對她來說是個累贅。
隨著兩人的相處,顧啟敬這個人,已經漸漸的刻進了宿清歡的骨血中,不可或缺。
對於婚禮,宿清歡不再推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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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宿清歡在劉國輝家裡接到了顧啟敬的電話,說要帶她去參加一個慈善晚會。
顧啟敬的用意,不用他多說,宿清歡明白。
下午三點多的時候,有人將晚宴要穿的禮服送到了宿清歡的手上。
因為沒有帶化妝品,宿清歡去了陶知意那邊。
陶知意此時正在做蛋撻,正愁沒人幫她嘗味道,宿清歡來了正好。
昨天陶知意說薄允修來找了她,今天又心情不錯的樣子,宿清歡就猜到他們兩人定是又牽扯到一起去了。
當陶知意把蛋撻從烤箱裡面拿出來擺在餐桌上時,宿清歡笑著問道:「老實交代,昨天和你家薄大神去幹什麼去了?」
「去了他家吃飯!」陶知意大大方方的說道,笑米米的坐在宿清歡的對面,「他百般和我解釋,他是被她媽媽煩得不行了才來接我,你說有必要跟我解釋的這麼清楚嗎?我看分明就是他自己想要我去,他自己不好意思而已!」
「我也覺得是這樣,解釋就是掩飾嘛!」
宿清歡笑了笑,拿起一個蛋撻咬了一小口,不得不承認,陶知意的手藝是真的很好。
宿清歡忍不住說道:「知意啊,你先前只會泡麵,一兩個月的時間而已,為了薄允修,練就了一手好廚藝,不是面對所有人都能有這樣的毅力的,所以,我真希望你們最後能在一起。」
「誰不想呢,但是我爸媽那邊,真的,答應的可能性微乎其。他們只有我生我一個,從小到大,只要我聽他們的話,他們能寵我上天。除了掌控能力太強勢了一點,他們真的是一對好父母,結婚這件事情上,我不能不顧他們的反對擅自把自己嫁了,所以……」陶知意嘆了一口氣,「現在我也挺無力的,自從我媽找過薄允修之後,他對我變得不咸不淡的,他以前還會和我鬧一鬧呢!」
「別放棄,你愛薄允修,你爸媽也不能強硬的拆散你們,現在主要是薄允修的態度,你把他搞定了,再搞定你爸媽。」
陶知意也拿了一個蛋撻咬了一小口,眉眼間忽然就蓄起了一些意味深長的笑意,對著宿清歡說道:「你說,我找一天把他約出來,灌醉他,然後再睡了他,怎麼樣?他那種性格,估計得到了我就會對我負責的吧?」
「他的性格你應該比我了解,不過你可得想好了,這事可大可小,別太衝動。」
「這個我知道!」陶知意點頭,忽然朝宿清歡擠了擠眼睛,問:「第一次疼嗎?」
還沒等宿清歡回答,門被人從外面打開,徐蔓青推門進來。
瞧見宿清歡臉色紅彤彤的,還帶著嬌羞的模樣,徐蔓青放下手裡的包,不禁打趣,「又在聊少兒不宜的話題?」
「都是成年人了,說話澀情一點才可愛!我就是問清歡第一次疼不疼。」
「嗯~這個問題,我們三個確實只有清歡有說話的權利。」徐蔓青拉開一張椅子坐下,「以前老在寢室聊男人的那點事,以前不懂的,現在清歡應該都能為我們解答了!」
「你們少拿我打趣了,不懂的問題,自己去實踐吧!」
臉上的紅還沒褪去,宿清歡趕緊起身,去了房間試禮服。
……
顧啟敬七點來接的宿清歡,宿清歡一襲薄紗刺繡長裙,仙氣十足。
雖然每天都和宿清歡呆在一起,但是她極少穿得這麼正式,平常穿得衣服都是比較鄰家得款式。
偶爾見到一次穿著高定禮服的宿清歡,顧啟敬的眼眸中還是忍不住閃過驚艷。
「美嗎?」
宿清歡提著裙擺走到顧啟敬面前,薄紗款式,要透不透的,實在引人犯罪。
顧啟敬骨節分明的長指挑起宿清歡的下頜,俯身在她唇角吻了一下,滿意的說道:「必須美!」
「哎呀,這碗狗糧我拒絕吃,你們趕緊走吧!」
後面的陶知意已經開始趕人了。
顧啟敬笑了笑,向陶知意和徐蔓青點了點頭致意,然後摟著宿清歡離開了。
……
宴青開車。
路邊的幽黃燈光一下一下的照進車內,明明暗暗。
宿清歡側頭看了看身旁的顧啟敬,說道:「你們經常都是這麼做的嗎?」
「嗯?」
顧啟敬不知道宿清歡指的是什麼。
「為了提升形象,然後就做各種慈善活動。」
不管是商人還是明星,總是會和慈善這種東西沾邊。
而這次他帶著她去,是在被爆出她是宿付生的女兒之後。
「也可以這麼說,對慈善這種事情,各有各的理解,在能力範圍內,既能幫到別人,又能給自己提升形象,兩全其美的事情,為什麼不去做呢?」
「那你是不是真的抱著幫助別人的心去做這件事情的?」
男人聞言,偏頭,唇角撩出一個完美的弧度。
路燈光照進來時,把宿清歡的塗過口紅的小嘴照得尤其的嫣紅。
他笑了笑,但沒有正面回應她的問題,「不管是否抱著真心去做,覺得不愧對自己就好。」
「怎麼說?」
「寒聲以前做過幾年慈善,為了幫助幾個孩子完成學業,他說他會幫他們交學費,直到讀完大學,這件事情他堅持了三年,每一筆錢都是他親自轉到對方的賬戶上的,但是兩年前,寒聲因為發生了一點事情,就在每年轉賬的那一天忘記了要轉賬的事情,然後他的手機上就收到了幾條他資助的一個孩子發的簡訊,完全是質問他的語氣,問他怎麼不遵守承諾給他轉錢。那個孩子,在這之前的三年,從來沒有給寒聲發過一條感謝的簡訊。」
「怎麼會這樣?」
宿清歡有點不敢置信。
一句感謝都沒有,卻在不問明事情的原委前來質問他的善良,遇上這樣的事情,怕是誰都會心寒的吧?
「後來呢?後來厲老師怎麼做的?」
「後來他停止了給那個孩子的捐助,另外幾個孩子的學費,他一次性付清了。」顧啟敬握住了宿清歡放在腿上的手,繼續說道:「有些人把別人的付出當做理所當然,所以說,慈善這種東西,在一定程度上來講,就是雙方索取的過程,一個為了名,一個為了錢,但也不乏有一些人是為了慈善而去做慈善的。慈善的爭議很大,也很難做,公眾人物,你不做,有人出來說你冷漠,做了,又有人跳出來說你作秀甚至還有人說你做的不夠。所以我說,做慈善,看自己怎麼理解。」
「這個世界上,有太多的事情不能只看表面,很多表面看來對社會有益的事情,其實他的背後藏著巨大的利益關係,如果我要做慈善,我不會通過這樣的方式。」
「那你會怎麼做?」
宿清歡好奇。
「盛景每年都會安排大家去做義工,那天的工資是平時工資的三倍。」
「真的嗎,什麼時候啊?」
聽到這話,宿清歡眼睛都亮了。
「聖誕節期間。」
「那我到時候和你一起去好不好?」
「好,我們一起去。」
顧啟敬笑,揚起手,原本想摸一摸宿清歡的頭,但是看到她扎在頭頂的丸子頭,復又把手放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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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去宴會廳之前,顧啟敬接了一個電話,講完電話后,顧啟敬將手機拿給了宿清歡,示意宿清歡將手機放進她的手拿包中。
宴會廳各個華服加身,交談聲不時傳來。
一些達官顯貴成功人士宿清歡認不出來,當紅的明星宿清歡還是能認出幾個的。
兩個月前在家裡見到的女星阿曼達今天也來了,兩人的視線交匯,對方挽著一個男士的手,驕傲的像一個要下蛋的母雞一樣。
宿清歡有點想笑,湊到顧啟敬耳邊,有點揶揄的輕聲說道:「誒,我看到你以前的相好的了!」
男人聞言輕蹙起了眉心,順著宿清歡的視線看過去,這才微揚唇笑了笑,大手落到宿清歡的細腰間,不著痕迹的掐了她一把,學著她,湊到她的耳邊,「你吃醋了,我很高興。」
「誰吃醋了!」
宿清歡撇嘴。
……
宿清歡還是不習慣這樣的場合,但不得不跟在顧啟敬的身邊周旋著。
她突然很佩服顧啟敬。
像這樣的場合,他幾乎每個星期都要面對。
對著一群或認識或不認識的人說著一些特別官方的話。
宿清歡喝了幾杯果汁,中途,去了一趟衛生間。
從隔間出來,宿清歡把手拿包放在旁邊,手剛被水沾濕,手拿包中的手機就傳出了「嗡嗡」的震動聲。
連忙抽了兩張紙巾把手擦乾從手拿包中拿出手機。
在震動的是顧啟敬的手機,在看到屏幕上「佩珊」兩個字,宿清歡忽然就愣了一下。
明顯是一個女生的名字,而且,顧啟敬給對方的備註還沒有姓氏。
只有很親近的人才會這樣備註。
腦海裡面有這個想法時,宿清歡的手指不自覺的把通話滑到了接聽,把手機貼在了耳邊。
「啟敬,新聞裡面說你結婚了?」
還不等宿清歡開口,那邊先傳來一道急切又焦慮的女聲。
捏在手機邊緣的手指蜷縮了一下,宿清歡的心都漏跳了半拍。
過了幾秒,她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對不起,他的手機在我這裡。」
一片寂靜,過了一會兒,聽筒中傳出「嘟嘟嘟」電話被掛斷的聲音。
宿清歡把手機從耳邊拿下,她都不知道自己是以怎麼樣的心情說出那句話的。
她是顧啟敬的合法妻子,為何在聽到那樣的話時,沒有質問對方是誰呢?
……
接到一個叫「佩珊」的女孩子的電話,宿清歡實在回去的路上跟顧啟敬說的。
卡宴後座,她把他的手機從手拿包中拿出來遞給他,滿是輕鬆的語氣說道:「我去衛生間的時候有個叫佩珊的女孩子給你打了電話,我接了。」
「嗯。」顧啟敬接過手機,拿在手裡轉了一下,才問:「說了什麼?」
儘管光線不是很亮,但宿清歡還是能看清顧啟敬臉上的表情。
他並沒有急於解釋或者做了虧心事後的愧疚。
其實宿清歡對顧啟敬最基本的信任還是有的,可是他對別人沒有什麼想法,不代表別人不會對他有什麼想法。
女人的第六感一向很靈,特別是在感情這一方面。
剛剛接到的那通電話,對方的那個語氣,明明就是突然知道他結婚後表現出的著急。
如果是普通朋友,會這樣么?
不會!
普通朋友會做的是送上一份祝福。
「她問你是不是結婚了。」
宿清歡淡淡的把話轉述給他,換來又是顧啟敬不甚在意一句「嗯。」
車廂裡面一時間沒有人說話了。
過了一會兒,宿清歡聽到顧啟敬問;「餓了嗎?剛剛都沒有怎麼吃東西。」
聞言,宿清歡揉了揉自己的肚子,不說還沒感覺,這麼一說,倒是真的覺得餓了。
「有點餓,我想吃酸辣粉。」
……
晚上十點左右,大排檔正式生意好的時候。
宿清歡和顧啟敬,因為穿著的原因,時不時會惹來別人的目光,暫且不猜測別人的目光時什麼意思,和顧啟敬坐在有點擁擠的大排檔,明明是自己喊著要來這裡吃的,這會兒,宿清歡反倒有點不自在了。
顧啟敬不管做什麼,都顯得那麼優雅高貴,宿清歡覺得顧啟敬應該是屬於那種高貴的西餐廳的,而不是這個地方。
「好像還是第一次跟你來這樣的地方,這家的酸辣粉很好吃,我和知意蔓青她們經常來的。」
顧啟敬看出了宿清歡的那份小心翼翼,心裡忽然就覺得有點不是滋味。
他招手叫來了店員,店員系著圍裙,手裡拿著一個小本子站在桌子旁邊。
「兩份酸辣粉。」
熟練的點著單。
直到店員離開,宿清歡都有點愣愣的。
「在美國的時候,能坐在這樣的地方吃一頓飯,會覺得無比的幸福。」
顧啟敬看著宿清歡的眼睛,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