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涅槃
緊接著那個男人惡狠狠的聲音便自她的身後響起:「跑啊!你再跑啊!我讓你再跑!」
花如雪只感覺自己身體里的力量彷彿一下子被抽空一般,張了張嘴,卻是連話也說不出了。
不……不能就這樣死了!我要活下去!我要活下去!
花如雪心中吶喊著,漸漸渙散的眼神忽然又凝聚起一道微弱的光芒。我不想死!
撲通一聲,花如雪身上拼盡最後一絲力量,掙脫刺進她後背的那把短刀,一躍而下,沒入了湍急的河水中。
她背後的傷口滋滋往外冒血,在河水中泛起一片血紅,可是很快就被水流衝散。秋日的河水微涼,花如雪只感覺渾身上下寒意徹骨,唯有胸口還殘存著一絲暖意,可是她的眼皮卻越來越沉。
我不能死……我不能死……我……
花如雪傷得太重,終於還是沒能挺住,閉上了眼睛。而就在她閉上眼睛的那一刻,胸口的玉佩開始散發出金紅色的光芒。道道紅光以胸口為起點,向她的四肢百骸分散而去,不知道會有怎樣的作用。
「草!」那領頭男人站在岸邊狠狠地啐了一口,雙眼不斷向大梁河中眺望,想要找到花如雪的身影。但是大梁河水量太大,河水湍急,花如雪沒入河中不過眨眼功夫就不見了蹤影,任他怎麼看也看不到。
「大哥,要我說,這河水這麼急,那小賤人傷的那麼重,跳下去也只有死路一條。」跟班兒有些遺憾地看了看大梁河,他本來還想著弄死那個小賤人以後好好爽一爽,誰曾想這小賤人竟然寧死都要跳進這大梁河裡!真是太可惜了。
領頭男人又看了看河面,確實沒有花如雪的蹤影之後,才心有不甘地說了一句:「你說的對,這麼急的河水,跳下去也就是個死!咱們撤,回去領賞錢。」
兩個男人又望了望白茫茫的河面,扭頭離開了。
……
安如山回到城裡之後,如同入魔一般,腦海中儘是花如雪的一顰一笑,怎麼也忘不了。
「不知道她怎麼樣了?那兩個人沒有追上她吧?」安如山口中喃喃自語。
他這一次從帝都出來是奉了密令,去護送一個人回帝都。至於這個人是誰,到哪裡去找他,什麼時候去找他,密令里都沒有說,只說讓他在這裡等著,什麼時候出發,自有安排。
「不行!我要去找她!」安如山一個激楞站起身來,對隨行的人說道,「我有事出去一趟,若是有變,響箭為號,我即刻回來。」
說罷,他去酒店後院牽了馬,直奔東城門而去。花如雪走的時候已是午後,這一會兒已經過了一個下午,城門再有一個時辰就要關閉。安如山掐算一下時間,縱馬飛奔,若是半個時辰之內看不到花如雪,便立刻返回。
馬兒跑出東城門不遠,就能看到波光粼粼的大梁河了。安如山騎在馬上,忽然放聲大笑起來。想他堂堂龍虎堂堂主,在帝都也算是一號人物,竟然會為了一個小丫頭做出這樣的事情!果然是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啊!
「駕!」安如山一揮韁繩,策馬奔行,不管怎樣,他就是要遵循自己的本心,放肆一回!他安如山就是安如山,他想做什麼,用不著瞻前顧後!
又騎了不一會兒,官道已經和大梁河挨得很近了。安如山已經不抱什麼希望能找到花如雪了。她說過出了城就有辦法脫身,想必是搭船走水路吧。
安如山勒住韁繩,停下馬,微微一嘆:「看來咱們只能帝都有緣再見了。」說罷,他有些不舍的笑了笑,調轉馬頭,準備離開。
突然,就在轉身的瞬間,他看到了官道邊上有一片紅色……那是血跡!安如山心中咯噔一聲,下馬去看。
是人血!新鮮的人血!
他心中的不安越來越重,血跡滴滴答答一直延伸到大梁河邊,而河邊聚集的那一灘血明顯顏色發深。
這是腹臟之血!
安如山慌了,趕緊四下尋覓,看看能不能有什麼東西可以印證這灘血跡主人的身份。
不過片刻功夫,他就在血跡邊上找到一支甚是樸素的木髮釵。這是花如雪的東西!
這血……
這是花如雪的血!
她還是遇害了!
安如山死死攥著那根木釵,渾身殺意暴漲:「你們……你們怎麼敢殺了她!你們怎麼能殺了她!」
他這一聲暴喝,驚起岸邊一灘鷗鷺。望著茫茫河水,安如山突然給了自己一個嘴巴:「安如山!就這短短几里路!送她上船能怎麼樣?她的死你要負責!你要負責!」
又攥了攥那根木釵,安如山深深吸了一口氣:「如雪妹子,你的仇,安大哥會替你報的。走好!」言罷,安如山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向著大梁河重重磕了一個頭,似是懺悔,又像是發誓。
做完這一切,安如山縱馬回城。他要查,查那兩個人現在在哪!查那兩個人是誰派來的!查是誰要侮辱花如雪!他要替她報仇!
……
冷……好冷……
花如雪眼前一片漆黑,周身像墜入冰窖一般,冷的要命,只有胸口那裡是溫熱的。她下意識想要抓住那團溫熱取暖,卻覺得寒冷和黑暗似乎要將她吞噬。
不行!我不能死!我不想死!我要活下去!我要活下去!
黑暗中,花如雪拚命掙扎,拚命呼喊。漸漸的,她發現她越呼喊,越掙扎,胸口那團溫熱的感覺就越強烈,終於,她掙脫了黑暗,睜開了雙眼。
「阿彌陀佛,恭喜女施主涅槃而生。通天之路已開,女施主已然上路了。」
花如雪聽到一聲佛號,心裡平靜了很多,只看到胖和尚花生席地盤坐在她不遠處,手捏一串佛珠,雙手合十,眼帶笑意。
花如雪張張嘴,聲音嘶啞乾澀:「大師,是您救了我嗎?」
胖和尚花生搖搖頭:「女施主乃是自救,貧僧不過渡了女施主一程,算不得救。」
花如雪這才感覺到身體搖搖晃晃的,他們這是在一艘船上,是花生和尚將她從河裡救起來的。
她本想掙扎著坐起來給花生施禮,可惜她傷在背部,如今趴在船上,小船搖搖晃晃,她半分力氣也使不出來,只得趴著說道:「還是要多謝大師出手相救,不然我可能就死在河裡了。」
花生笑了笑,意味深長地念了一句佛號,過了很久才說:「女施主肯化緣與貧僧,那就是你我的佛緣。我渡你,也是你我的佛緣。女施主欲往天上去,貧僧往去處去,亦是你我的佛緣。女施主何必介懷?」
花如雪沒有再說,卻是把這份恩情記在了心裡。花生和尚似乎也看出了花如雪的心中所想,又念了一句佛號,便不再說話了。
花如雪仔細感受了一下,發現胸口那處溫暖的感覺已經消失了,好像剛才黑暗中的一切都是錯覺一樣,不由皺起了眉頭。
花生和尚閉著眼,卻彷彿能看到一切,開口對著花如雪說道:「世間之事,真真假假。女施主若覺得是真的,那便是真的。若是女施主覺得是假的,說假的也沒有錯。」
花如雪愣了一下:「大師您是不是知道些什麼?」
花生和尚依然沒有睜眼:「貧僧什麼都知道,也什麼都不知道。有些事,機緣未到,求也是沒用的。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五陰熾。人生而八苦,女施主不若學會放下。」
花如雪輕嘆一聲,想起了自己已經故去的姐姐和母親,又想起了說要等她回去的陳天寶,也想起了萍水相逢拔刀相助的安如山:「大師是出塵之人,我卻是生在塵世之中,總有一些東西是放不下的。」
花生和尚輕念一聲佛號,眼中隱隱透出果然之色,似乎又從剛剛的對話之中得到了一些他想知道的答案。
「既然女施主已醒,貧僧便告辭了。」花生和尚起身,「你我佛緣未盡,總有一日會再次相見。那時,自是一番別樣光景。」說罷,花生和尚出了船艙,就再沒了生息。
外面就是波濤滾滾的大梁河,這胖和尚到底是怎麼走的?踏浪而去?還是潛水而行?花如雪搖了搖頭,這些小問題想不出來也就懶得去想了。
至於剛剛花生和尚跟她說的幾句話,她總覺得花生和尚有意在試探什麼。可是她就是一個身無分文還險些喪命的小丫頭,能試探出什麼來呢?
花如雪怎麼也想不出來這胖和尚接連出現在她面前的用意是什麼。當然,她也不知道,她眼裡這個胖和尚,就是當初送出前塵皆空金丹的花生大士,一個普天之下再無人能超越的高僧。
……
陳家
「夫人,花如雪死了。」萱兒從門外進來,輕聲對正在給陳天寶喂葯的陳夫人說道。
陳夫人獃滯的目光突然有了神采,驚叫一聲:「你說花如雪那個小賤人死了?她死了?!」
萱兒點頭稱是:「一刀捅在背心,掉進大梁河裡,被水捲走了。」
陳夫人狂笑不止,將手中的葯碗丟掉,站起身來抓住萱兒的肩膀,神色癲狂:「她死了……花如雪那個小賤人終於死了!她該死!她害死我的寶寶,勾引我的男人,她該死!她該死!她該死!她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