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慕宮變(上)
習朔君未察覺絲毫異樣,只是看著銅鏡里的自己發獃,盤算著下一步的計劃。聽見愈來愈近的腳步聲,她終於有所動,將身旁的一把木椅踢向良子。
良子無奈一笑,按住椅背還是坐了下去,心中劃過一絲失落,即使是意料之中。
「赤域史上最美花魁,感覺怎麼樣?」
習朔君眨眨眼,支手捧起自己的盛世美顏,便像是一個尋糖的小孩,令人的心一觸即化。
「名副其實。」
聞言習朔君欣慰一笑,沖他豎起大拇指,贊道:「有眼光!」
「除掉西圖的方式千千萬萬種,為什麼非選這條路?」下意識的,他不想習朔君的美貌暴露在公眾視野之中。
「路有千千萬萬,但一勞永逸的僅此一條。」
「何解?」
「赤域王想雙用借刀殺人,借我殺西圖,借整個赤域滅我的口,我若要救薩靳,怎麼可能不走他步下的路。」
「既是死路,何必?」
「有一句話叫置之死地而後生。」習朔君抿去嘴角笑意,忽而將目光放在良子身上,眼神深不可測。「今晚,我把命交到你手中,你可能夠堪當重任?」
看著朔君一瞬嚴肅的神色,良子自知事情之重大,立刻起身單膝而跪道:「我早說過,你身周的一尺三寸地便是我的整個世界,即使赴湯蹈火,我也護你到最後一滴血。」
聞言朔君也是一愣,目光複雜,原來眼前的男兒不只是說說,他肯用生命實踐,心中忽而升起一抹內疚感。
「你只有一個任務,憑你的本事,輕而易舉。但今晚局勢瞬息萬變,危機四伏,只有你我二人孤軍奮戰,敵眾我寡,仍然有七成的危險。這樣,你還去嗎?」
「我是赤域鐵血男兒,去!!」
「我也承諾你,只要有我習朔君在,定會保你平安無虞!」
在今晚的局勢下,這樣的承諾太過沉重,可眼前的赤域男兒是這樣真誠,真誠到她不忍心見到他身染鮮血的模樣,忽而有一瞬,她後悔將他牽扯進這個政治漩渦…………
達慕大會在離赤域王宮不遠處的皇家圍場如期舉行,各階級皆有派代表前來赴宴競賽,場面盛大,氣氛活躍。
卯時剛過,第一個項目摔跤賽便拉開序幕,只見壯漢雲集,喝彩聲聲,熱情高漲的人離座圍觀,自持身份的人靜坐眺望,已成兩處光景。
賽馬項目開始時已近午時,這時眾人的熱情漸散,慵懶坐在所在軟墩上,心不在焉地看著場上賽事。賽事分兩個階段,規則繁雜,總結起來就八個字——優勝劣汰,難度遞增。
伴隨著高台鼓聲響徹圍場,六十餘匹高頭駿馬嘶鳴奔騰,著實應了「萬馬蹄如驟雨來」的意境,眾馬海潮般勢不可擋地從冬日蒼茫的草地上滾了過來,呼嘯奔騰。
其中猶以一匹火紅的駿馬甚為突出,它恣意賓士在廣闊的草原上,四蹄翻騰,長鬃飛揚,壯美的姿勢宛若歷盡艱辛穿洋過海的信鴿,宛如暴風雨中勃然奮飛的海燕。而馬上之人更是英姿颯爽,一襲緊身騎裝裹挾瘦削健美的身材,僅僅單手拽繩便和烈馬融為一體,疾馳而過,遙遙領先,引得場中一眾女眷吶喊尖叫。
一人一馬,瞬間便抓住了所有人的眼球。
第一賽段很快結束,先順利繞場一圈的二十名獲得繼續比賽的資格,一柱香后將進入第二賽段。
之前的賽事引得全場轟動,身坐高位的人自然也不例外。彼時頭戴眼睛寶飾的西圖終於轉醒,心中也來了幾分興緻,眯眼喚來大會負責人,指著在第一賽段出盡風頭的男子問道:「以前未見過此人,他是誰?」
負責人立刻諂笑答道:「此人是西奎中人,是紅月商司唯一的代表,名叫胡良。」
西圖眼中興緻更濃,低聲嘀咕著。「西奎中人,胡良。」
一柱香的休息時間后,二十名賽員再次高高坐於馬端,表情凝重,凝神屏息等待著鼓聲。
第二賽段較之前難度上升,賽道擴展到圍場周圍的灌木林,沿途會設置許多障礙,得小山頭紅旗者勝!
良子正尋思著朔君將幾張宣紙交予自己的原因,久久等不到的鼓聲卻在此刻突然響起,他僅稍愣片刻便已落後其他賽員一馬之距,不敢再三心二意,他立刻揮鞭追趕而去。
此次達慕大會的馬匹都是經過精心挑選的,幼時便豢養在王廷,品種優良,又有特殊培護,只需稍微有點騎技便能輕鬆駕奴。匹匹棗紅駿馬飛奔入林,轉眼便消失在眾人的視線里……
圍場內的賽事步入熱局時,不遠的皇宮偏院正茶香四溢,閑談聲聲。
香煙神翕下,薩靳隨意圈腿,慵懶地靠坐在桌腿上,面色憔悴,不過幾天已隱隱顯出鬍渣,讓人難以將面前之人與當初意氣風發的男子相提並論。
「想必今天過後再難尋上這樣愜意的良辰?」
坐於桌對面的習朔君聞言微怔,而後壯作自然地輕放茶杯,明知故問道:「此話怎講?」
「你踏入王都的那一刻,赤域的上空本就註定將變色,若要攪動風雲,正如你自己所言,達慕不失為絕佳的機會。只不過很是好奇,為何所有事情在你眼中都是這麼……」
薩靳淡淡瞥了眼習朔君身前的茶具,似笑非笑。
「風輕雲淡?」
「因為,這才是布局者應有的風度,你遲早會像我這樣遊刃有餘的。」
「敢情還有人生課等著我。」
見薩靳一掃之前陰霾,習朔君也稍稍鬆一口氣,不過片刻,她又被另一份沉重掩埋。
眼前這個人不擅爭權奪利,她向來心中有數,不喜權謀之道,她也可以耐心引導。然而此時此刻,坐在對面的男子風華不再,與早先認識的薩靳判若兩人,她捫心自問,這樣的結果,是她願意看到的嗎?是福還是禍?
見朔君恍神,薩靳的眼底忽而閃過一絲精光,他不動神色地暗下伸腿,蓄勢待發,然後身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順著茶桌一翻而過,輕而易舉便將對面愣神的某人推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