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永恆(上)
「對不起。」
視線的盡頭,班皪如是說,習朔君心中微澀,長時期按壓在內心深處的委屈悉數冒泡,直接炸得眼眶有些濕潤。
「朔君,這一路上我都在想,你明明是那麼驕傲的人,為什麼一而再再而三地退步忍讓?我三番四次地傷害你,而你依然待我如初,甚至小心翼翼地跟在我的身後。對於你的這份純粹,我接受過,沉醉過,也懷疑過,甚至還曾有過捨棄的打算。」
「但一路走來,我們相依為命,同甘共苦,對於這片走過無數遭的沙漠,我腦海中留下最多,最深刻的便是與你並肩走過的路。也許,一切並沒有那麼糟糕,也許我們能共同面對所謂不可抗拒的命運,無論過去,現在,還是未來。」
「此生此世,吾班皪只願與你花前月下,對酒當歌。」
不能說沒有被這般動聽的情話打動過,但意亂情迷之後便是甩都甩不掉的冷靜,習朔君斂斂眸,偏過了頭。此時她最不想面對的,便是曾經的腹黑男班皪此刻真誠的目光。
對於她習朔君,沒有權利決定任何事,哪怕這是她自己的事。她可以給他當下,捧上自己全部的心,可卻不能給他過去和未來,不能許之千金重諾。
「習朔君不止是習朔君,我這邊的情況興許比你班朝皇室更複雜,班皪,我給不了你任何承諾。」
班皪手一愣,眼底的失落一閃而過,習朔君僅僅是看著,都能想象此刻他後背的緊繃。她輕嘆一聲,欲轉身離去,禁錮雙肩的手掌卻更加用力,執著地將她困在原地。
「你能退步,我為何不能遷就?無論未來如何,無論前路如何,我心永恆。」
「我心永恆……」習朔君輕輕咬著最後四個字,心中五味雜陳。
「我早便說過,你是我此生英雄,也是唯一的英雄,無可替代,除卻你,我不會將心捧給任何人。至於以後的事,我們都盡量周旋,好嗎?」
習朔君的話無疑是強心劑,瞬間便安了某人惴惴不安的心。班皪神色稍緩,手臂一收,佳人已然在懷。
「好。」
沙漠中的落日總是火霞蔽天,殘陽如血,宛如一朵碩大的彼岸花盛放,而沙丘上縱情相擁的兩人,立於花前,正處於花蕊位置,被落日的餘暉緊緊裹住。
驚艷,也凄厲。
正如班皪所言,白楊林后依然是一片荒漠,雖然心中有些失落,但習朔君轉瞬釋然,荒漠的環境條件總好過沙漠。
剛過白楊林黑幕已然完全落下,所幸月光如輝,群星璀璨,兩人還能勉強趕路。
看到火光的時候兩人已是困頓不已,頭腦中閃過的想法恰巧提提神。這種時間,這種地點,人跡並不意味著安心。
「要不要過去?」?
算是沙漠患難后遇到的第一批外人,這些圍著火堆唱歌跳舞的赤域人將習朔君重新拉回現實,她斂斂眸,淡淡開口:「既來之,則安之。管他誰人,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若不是親眼見到此刻習朔君周身氣場的變化,班皪簡直都要懷疑一直跟在自己身旁的小女人是不是冒牌貨。他不發一言,卻強勢地牽過她的手,未待她有所反應便拉著她向火光處而去,宛如兩隻即將撲火的飛蛾。
那些赤域人皆是頭頂絨裘帽,腰圍黑長鞭,腳蹬尖頭靴,身上的衣物也和班朝服飾大相徑庭,條紋繁複,顏色異樣鮮艷,想不引起別人的注意也難。
見到遠處有兩人過來,他們相視一眼,齊刷刷地從草垛上站了起來,警惕地注視著揚衣飄帶緩緩踏步的來人。
「來著何人?」當先的大鬍子壯漢開口詢問,聲音渾厚。
「我們兄妹二人來自平系城,本隨著商隊來赤域做買賣,豈料半路上遇上風沙,故而與隊伍失去了聯繫。如今水食皆無,又困頓不堪,著實難以繼續前行。還希望各位能大發慈悲,容我們二人熬過一夜。」
「你們是兄妹?」望著兩人緊緊牽著的手,大鬍子明顯不相信。
突然意識到還有這茬,習朔君尷尬一笑,將手從某人掌中強行抽出,擺擺手道:「當然……」
「當然不是兄妹,出門在外,兄妹相稱能省去許多麻煩,你們懂得。」?
班皪直接伸手搭上朔君的肩,稍稍用力便將她攬進了懷裡,隨後沖著大鬍子痞痞壞笑。
那幫人立刻瞭然,嘿嘿一笑便作罷,也未再繼續追問下去,熱情大方地在火堆旁扔了兩個草垛,算是同意了兩人過夜的請求。
這段插曲並未影響他們把酒言歡的興緻,一伙人繼續大聲玩鬧,圍著火堆有說有笑,就連警惕心依然未消的朔君,也忍不住融進了這份熱鬧,沒一會兒便打成一片。
從他們的對話中知曉,這也是一支商隊,從兩國邊境的馬市進貨,穿越茫茫沙漠,將買來的絲綢瓷器運往赤域販賣,從中賺取高額利潤。
「幾位少俠可有妻兒?」
這一行人雖然應允了兩人留宿,但其中不乏懷疑兩人身份和動機的人。故而,習朔君話音剛落,大鬍子旁一直沉默著喝馬奶酒的男子立刻跳出來,質問道:「此話何意?」
「你們商隊常年在外,又需要橫渡沙漠這種高危地,可謂是和上天賭命的一幫人,阿月只是很好奇你們有後顧之憂嗎?若你們出事,家中妻兒又該如何?」
為了隱藏身份,朔君化名阿月,班皪則化名王樂,簡單而普通。
「阿月姑娘別誤會,良子他並沒有別的意思,其實你有所不知,良子是我們兄弟七人中最小的,也是唯一沒有成親的,所以,對這種話題可能……」見氣氛忽而有些尷尬,大鬍子適時出來解釋道。
「大哥!我不是……」
「良子,來者是客!待客之道是什麼?」
那名叫良子的男子聞言立刻垂下頭去,氣鼓鼓地重新喝起了悶酒。
「我們兄弟七人都是西奎族人氏,徭役賦稅最是繁重,家中一貧如洗,不名一文,父母為了我們忍辱負重,苟活於世,幾乎沒過上幾天好日子。後來我們相繼成了親,家中更是不樂觀,幾個月揭不開鍋的情況都是時而有之,連孩子也不敢要。若是我們沒有走上這條路,談什麼後顧之憂,我們都可能全部喪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