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後餘生

  似是感受不到人類對生的渴望,那大捲風更加劇烈的旋轉起來,黃沙瀰漫,直逼得人快要窒息,仿若掉進了地獄

  。


  「我們就這樣死了?」


  輕輕的呢喃聲在風的呼扯中化為烏有,習朔君抬頭看了眼那近在咫尺的沙牆,絕望的閉上雙眼。便是在下一刻,堅硬的黃沙毫不留情的砸過來,面部恍若被撕裂,有兩股力量正作用在她身上,那應該就是被分屍的感覺。


  身心皆是瀕臨崩潰的邊緣,習朔君口腔里已是濃濃的血腥味,她緊緊咬住牙關,忽然用盡餘力掙紮起來,流沙鬆軟,瞬間將她的身子又納入幾分。此時她絕望地心想,與其這般痛苦地死去,還不如趁早被流沙活埋。


  「你不要命了!」


  一隻手忽然用力地扣住了習朔君的手臂,制止她再次掙扎。她睜眸望去,只見四周昏暗,黃沙圍繞,而班皪不知何時移近了些,竟已挪到了她的對面。


  「你能移動?」


  「流沙鬆軟,更容易被風吹走,埋得淺些,我自然能動。」


  垂首瞥了一眼身前黃沙,果然已經被風捲起了大半,比之前矮了許多,朔君心中的希望回升,她語氣激動,道:「那我們豈不還有生還的希望,只要能走出這流沙。」


  「或許是。」


  「或許?」


  習朔君眨眨眼,不明所以,直到不久后黃沙又減,身子往上拉去時,她才明白班皪為什麼說或許。


  一環扣一環,流沙盡,也就意味著會被大捲風卷上幾十丈的高空,極速旋轉,高空墜落,無論如何依然是死路一條。


  「不就是盟主令嘛!我答應,你可以亮后招了。」


  班皪張開滿是血沫的嘴,呵呵一笑,道:「不都說是如果,現在進退兩難,我也無計可施。」


  「敢情你剛才耍我。」


  「是啊!」


  習朔君哭笑不得,不死心地準備繼續打探,豈料身下陡然一松,束縛感瞬間消失。一聲「救命」尚還梗在口中,她的身體已如斷了線的風箏向空中快速飄去,眨眼便沒了人影。


  見習朔君被大捲風捲走,班皪恍了半瞬的神,待反應過來后立刻用空出來的手向身下的黃沙祭力,內力迸發,震得周圍黃沙去了大半,他的身體也因失力向上而去。


  大捲風號稱沙漠風暴之王,勢力之大,範圍之光,時間之長,皆是其它風暴望塵莫及的,百年難遇,遇上的人無一人生還。長期以來,這都像一個詛咒,束縛著每一個橫渡沙漠者的腳步,令人聞風喪膽。在這裡,無論是武功超群的至尊王者,還是毫無縛雞之力的無名之輩,都同樣地站在死亡的門口,如待宰羔羊等待扼喉。


  真正進入到大捲風的旋體之中,周圍黑漆漆一片,伸手不見五指,耳際風聲呼嘯,宛如厲鬼在耳邊嘶吼,時刻考驗著人的心智。而此刻,習朔君臉上,脖頸上,疼痛不止,股股熱流覆蓋在慘不忍睹的皮膚上,鼻尖只能嗅到濃濃的血腥味。


  漸漸的,習朔君的意識越來越模糊,甚至,都感受不到一絲疼痛,她心灰意冷,直覺告訴她,今日凶多吉少……


  說實話,比起此時慘象,之前陷在黃沙里的那段時間簡直是享福!在這樣恐怖的環境中,她茫然無措,她麻痹自我,她已如飄蕩在碧落黃泉旁的無主靈魂……


  「習朔君!」


  一聲厲喝傳來,她猛得一驚,恢復些許神志,但又轉瞬即逝——一剎那的疼痛感讓她下意識縮回麻痹的靈魂。


  「習朔君!你醒醒!」


  習朔君?那是誰?反正不會是她!


  於是,她未理會。


  「習朔君!你別讓我看不起你!」


  第三聲厲喝響在耳邊,她下意識想動,卻又未動。突然,手臂被一雙溫熱的大手緊緊扣住,皮膚接觸處,疼痛轉瞬即至。


  突兀的疼痛讓習朔君倒吸一口涼氣,神志也恢復些許,她哀嚎:「痛……」


  班皪看著眼前已成血人的習朔君,心中大慟,一種負罪感油然而生。他將她狠狠揉向胸膛,用錦貂覆住,這樣,至少不會再受到傷害。


  常人皆是受不住大捲風的極速旋轉,幸而班皪自小便接受嚴苛的訓練,這個自然囊括在內。但今日這樣超長時間的旋轉,他也是第一次,很快,身體的不適感愈來愈強烈,頭昏腦脹,目不能視物。


  今日危機,雖沒有刀槍箭雨,也沒有內力殺氣,但算是班皪第一次感受到危險為何物,第一次,也可能是最後一次……他神色一黯,手中卻更加用力,如今,兩人,共生,或共亡!


  或許是上天眷顧,大捲風一直在四處移動,終於,它途經了一片草樹茂盛的綠洲,風速陡然一弱,絲絲亮光從四周的縫隙閃進來。


  隱藏在黑暗中的班皪忽的睜眼,一雙驚艷鳳眸閃著明亮的精光。他邪魅一笑,血絲滲出嘴角,一起動的,還有他的身形。


  只見濃厚的黃沙黑幕中,男子腳踩不知名石塊,內力迸發,石塊瞬間粉碎,而他及他懷中的人已借著力向幕外撲去。


  光明是如此的親切,習朔君睜眼抬首的那一刻,日光恰巧罩在班皪的頭頂,他的身後,風和日麗,萬丈晴空,而他,宛如神明,拯救她的九重天神明。


  班皪垂首俯視時,朔君眼角正劃過一滴異常清澄的淚珠,而她的眼眸,宛若一泓清泉,明亮而靈動,吸引著他不斷深入。


  「班皪」


  「嗯?」


  「班皪」


  「嗯?」


  「班皪」


  「嗯?」


  「很痛。」


  話畢,朔君眼前一黑,徹底失去了所有意識,而班皪,望著已辨不出模樣的人,心內盪起了層層漣漪,久久不能平靜。


  這一生的牽絆,這一世的瘋狂痴傻,也許就是從今日死後劫生后這段莫名其妙的對話開始。


  自此,八卦陣啟,易纏難解,一生一世。


  沙漠奇景驚現,也驚險,能看到的又有幾人?

  晴空萬里的藍天下,一道連天捲風突兀而生,橫掃四方,而咫尺之距中,一抹異樣極速墜落,重重砸下。


  遠處,只聽一道水聲四濺聲,河心竟驚起齊人水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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