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心求依(上)
皇宮,養心殿。
雖燃有銀炭,但殿內氣氛十分冷肅,莫名透心涼,太監宮女一早便被打發出來,如今便只有班叔在殿內暴怒。
一頓破摔過後,看著地上那些破裂的碎片瓷屑,班叔反倒漸漸冷靜,陰鬱著坐在榻上,閉著眼等待,殿內很快便安靜地只能聽到急喘的呼吸聲。
簾后似乎有人走近,踩著輕慢的沙嚓樂章,毫無阻攔地闖了進來,卻在快掀簾時停住步子,靜靜地站在了原地。
班叔無奈,自聽到身後動靜,滿腔怒火似乎被戳出洞,泄露無遺。知曉他不會先開口,班叔心裡一陣心酸,終是拉下面子,道:「難道你真再不踏進來嗎?」
「至少現在。」簾后的男子並不領情,非常平淡的語氣,似乎問他話的,不過是一介普通人。
「恨了這麼多年,也該夠了吧!」班叔將身子向後靠去,骨骼隱隱相互挪動,他頓時愁澆心野,滄桑開口道:「這二十幾年,我自問沒有對不起你。只要你想要,我什麼不捧給你?逍遙的日子,給!強大的勢力,給!就算是不想見我,我也可以答應!可為什麼還是這樣子?」
「當初你無情的時候,難道就不知道會有這麼一天?」簾后男人冷笑,平淡反問,竟聽不出一絲情緒。
「你果然還是……罷了,這些事不提也罷!那這次的事,你總得給我個說法。如今習朔君陷入昏迷,至今未醒,習敬昨日知曉此事,立刻飛鴿傳書質責!你倒是說說怎麼了卻!」班叔越說越氣,一甩手,手中的信紙便卷向簾后的人,已是怒不可遏。
信紙自然沒能真正到達簾后,在離珠簾還有一尺的距離時,便被一股強大的內力震得灰飛煙滅。
「了卻?這從來是你的事,跟我何干?」
簾后的人冷笑,不再搭理班叔的怒火,瀟洒地轉身離去。
「你……你……」
班叔氣極,臉色陡然便異常紅潤,後面的話愣生生梗在口裡。
準備離開的人發覺異常,止步回頭,卻見班叔面色痛苦,手緊緊地捂住胸口,身子半躺在榻上,虛弱到快要窒息。他愣了片刻,表情掙扎,最後還是邁步離去。
「來人,宣太醫!」
元晉二十二年十月二十日,習朔君去周縣探案,不幸再次遭遇暗殺,重傷昏迷,至今未醒,而班叔也因為身體不適而暫時罷朝。一時,京城流言四起,總感覺是暴風雨來臨的預兆。
果然,十月二十五日,知曉班朝陷入危機,赤域撕毀條約,派五萬士兵揮軍逼境,來勢兇猛,連連告捷,不到半月便奪取邊境五座城池。可是,班叔依然沒有恢復上朝,甚至都未露臉,只令班燊暫掌國事。
再次,天下嘩然,社會動蕩不斷。
習府,挽月居。
清晨的冷氣還未完全退去,習朔君已經執一卷書,悠閑地靠在窗欄上品讀,簡直美得便像一幅畫。
身後,習昭端著一盤水果稍稍走近,水眸輕眨,快速抽走了朔君手中的書,然後壞笑著將水果遞上。
「主子,先歇歇吧。」
習朔君無奈地敲敲她的頭,吃了一塊蘋果,杏眸大睜,讚不絕口:「不錯不錯,水平有漲啊!」
「一直都這水平,只不過是主子的心情變了。」
習朔君斂斂眸,淺笑不語。確實,出了那檔子事,班叔特批自己半旬假,待在習府好生休養。並私下裡向習朔君許諾,定會暗下嚴辦域閣,只是暫時還不能向天下宣告。
「主子為什麼沒把班皪說出去,只要說出班皪就是域閣閣主,看那老頭子怎麼收場!」
「哼!兒子怎麼樣,老子會不知道!恐怕班叔早就知曉班皪就是域閣閣主,我們若真的觸碰到皇威,難免不會把班叔逼急,到時候魚死網破便不好了。」
習昭雖然不甘心,但朔君說得也在理,只能將這筆賬暗暗記在心裡。見朔君臉色陰下去,連忙扯開話題:「那看來,班皪並不像傳聞中那般沒用,會不會威脅到我們?」
「若為敵,自是威脅,若為友,不就萬事大吉。」
「為友?他要殺你啊!如何為友!」
習昭又急了,主子怎麼這麼喜歡危險呢?簡直哪條路危險便往哪竄!
「沒有永久的朋友,也沒有永久的敵人。」
習朔君笑得意味深長,見習昭依然似懂非懂,趁機搶回了自己的書,埋頭繼續品讀。
見朔君又沉迷在自己的世界里,習昭哭笑不得,悄悄地退了出去,將寧靜的環境留給屋內的絕色人兒。
卻不想,剛出門竟撞上了赫落。
「唉,赫落大哥,問你事。」
「何事?」赫落語氣平淡,透著一股冷厲。但他平日里還真就這樣,除了習朔君,他對所有人說話的語氣都一個模樣。
「那晚結果到底是怎樣?為什麼班皪還活著?」習昭實在想不通,兩個武功蓋世的人竟打不過一個人。
「不可否認,班皪的武功很高,深不可測,若打下去,只會糾纏不休,這樣反倒耽擱了朔君,她那時受了班皪一掌。」
「怎麼會這樣?」習昭皺著眉頭,實在難以想象當時的場景,自己的主子,到底是如何單槍匹馬對付那群黑衣人的?努力憋下眼中的淚水,習昭仰頭,又道:「那你呢?你怎麼知道主子有危險?」
「不該知道的,便不能知道。」赫落這次卻沒有回答,因為那是他和習朔君的秘密。
他和習朔君曾有約定,若是亮竹沒有在一個時辰之內回到送信人手中,無論是不是誤會,都要第一時間趕至另一人身邊。
而那晚,他入冷宮探查,偶然發現班皪的窮極殿下竟暗藏玄機,有多條暗道,皆是機關重重,而且有武功高強的人把手,連他都險些被發現。想想那時習朔君和班皪同在周縣,他立刻飛鴿傳書過去,意料之中,它並未等到亮竹回來,所以才叫上沈珞,連夜趕往周縣救人。
送走習昭,赫落站在門口發獃,思考良久,他還是敲響了門。
「進來。」
見是赫落,習朔君狐疑,果斷放下手中的書,淺笑上前,道:「怎麼了?愁眉苦臉的。」
「沒有……袁家的人已經在東賭坊安頓下來,你待會過去一趟。」
習朔君蹙眉點頭,手指甲敲擊著木桌,發出規律而清脆的聲音,審視的目光落在赫落身上。
「你應該還有事吧。」
道破心事,赫落才鄭重點頭,卻是眼神閃躲,始終不敢對上朔君的視線。良久,他深吸一口氣,似下了很大的決心,忽然上前將朔君摟入懷抱,用全身力量緊緊擁住。
「朔君,嫁給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