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勝追擊

  平日里冷肅的刑堂已是亂成一鍋粥,三公去了一公,人證物證也是恍惚的便如空穴來風。知曉此事難以繼續,班叔輕咳幾聲,踱著步子從屏風後走出。


  「此案疑點重重,朔君怕是為有心人所害。招待盟主不周,班朝有愧!」


  不如堂上其他人的震驚,朔君很平靜的點點頭,回道:「受一點委屈沒有關係,畢竟臣也有收穫。」


  「哦,何獲?」


  「其實臣和林桃確實見了面,只不過所談卻並非……而是當年林茵之案,通過交談,臣得知當年與林茵謀划謀反的並非只有金項。」


  當時的林茵案可謂「鐵證如山」,但當時知情人卻明白,其實金項在行刑前便自殺,到底是畏罪自殺,還是被殺人滅口,恐怕又另有隱情。


  「還有誰?」班叔尖銳的眼光掃過眾人,有些擔憂,有些慍怒,有些震驚。


  「刑部對案宗的管制甚嚴,當初金項和林茵私潛刑部,被人當場抓獲,而偷看的案宗成為謀反的物證,這點毋庸置疑。但真的只有她們兩人嗎?會不會存在第三個人警覺后提前離開?事實上,當時確實有人曾看到朱給出入刑部,時間恰巧便在兩人抓走之前不久。只不過,那人已經死了。」


  「呵!死無對證的事情,你說來又何用?」戴汾頓時心中鬆了一口氣,冷笑道。


  「別急,這只是其一。」習朔君沖戴汾諷刺一笑,讓後者直覺毛骨悚然,目光凄然,她卻仿若未見,平靜地繼續開口:「其二,金項在行刑前幾天便在刑部大牢畏罪自殺,而當年替他驗屍的仵作卻說他是服毒而亡,那毒藥從何而來?又很恰巧,在金項自殺的前一天,朱給曾去刑部探監。」


  「都說是前一天,那干朱給何事?」


  「戴大人,我請你吃一頓飯,也能保證你三天之後毒發身亡,你信否?」


  「你……」戴汾憋不出話來,只覺心中怒火狂竄,又夾雜著絲絲擔憂。他知道,朱給保不住了。


  「其三,林茵曾經的侍女鎖兒交代,當年林茵的信不止這麼多,除了金項,她還曾多次給朱給寫信,只不過這些信件後來都不翼而飛。」


  「來人,宣朱給受審!」班叔的臉色有些差,說話的語氣更是怒氣畢現。他簡直不敢相信,若習朔君的推測為真,他竟是容亂臣賊子在眼底苟活多年!


  「皇上,這朱給乃戴汾心腹,你看……」習朔君不忘良機,趁著班叔猶豫的片刻開口道。


  「皇上,此事絕對與臣無關!臣願意請旨親查此案,以證明自身清白。」戴汾心中一驚,暗覺不好,便立刻老淚縱橫,晃蕩著身子就要跪下。


  怎麼說也是年過半百,朝之肱骨,班叔揮揮手,示意旁側獄吏將他扶起。


  「那好吧。三天之後,希望愛卿能給朕一個好的答覆。」班叔點頭,語氣在「好」上特意加重。堂上難得安靜,班叔環視四周,良久對習朔君道:「朔君是如何得知這些秘聞的?」


  語氣里的猜忌輕易便被習朔君察覺,這本是意料之中,她不言,而是從袖裡掏出一卷白紙,攤開在眾人面前。那是一張女人面像,美則美矣,只是給人以「艷」的即視感。


  眾人已是一陣唏噓,而反應最強烈的,當屬那個客棧小廝孫四。他一掃先前陰霾,激動地看著那副畫像,半天說不出話來。


  「你認識她?」察覺到孫四的異樣,習朔君將畫像移近幾分,頗好奇地問道。


  「嗯,我昨天還看見過她!」孫四扯了扯衣領,就著手背抹了把汗后道:「這女人刁蠻得狠,拿著幾個破錢想在醉香居鬧事!嘴裡還嚷著會與戴大人在二樓相聚。」


  「瞎扯!我怎麼會與這等刁婦碰面!」孫四話音剛落,戴汾已扯著脖子申冤,先前盛氣凌人的氣勢找不到半分蹤影。


  「你確定是她?」


  來自上位者的霸氣終於震懾到孫四,他眉間緊蹙,說話也開始畏畏縮縮。


  「是……是……當時還有很多人圍觀,他們都看到了……」


  「鎖兒確實未死,她在有心人的幫助下活了下來,一直隱匿於民間。我和林桃所知曉的秘聞,都是她捎信給林桃的。」


  「戴汾,此事你又作何解釋?」班叔板著臉,緊緊盯著堂下那個背影有些佝僂的老人。


  「臣這幾日除去上下朝都未曾出府,更遑論與人相聚!皇上明察啊!」意料到皇帝的猜忌,戴汾反倒冷靜下來,理順了前因後果,冷靜辯解。


  「那……」班叔良久才吐出一個字,卻又沒有了下文。就在堂下其他人議論紛紛時,他再次發令:「此次差點致成冤案,與那些奸賊小人脫不了干係。傳我旨意,全力追捕鎖兒,連同林桃,玉林營營長一起處斬,以儆效尤,監斬官及相關事宜就有托於朔君處理。至於朱給,便交由刑部和戴汾審理,三天之後務必出結果!」


  驚心動魄的場景令班燊多少有些心力交瘁,但心中萬千的疑慮讓他撐著找上了正要離去的習朔君。


  「朔君的實力果然不容小覷,戴汾這次可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失掉了朱給這個左膀右臂,他以後的路恐怕很難走下去。」


  「除掉了小兵,卻留下大將,你不覺得很可惜?」習朔君倚靠在車壁上,勾唇笑問。


  班燊搖搖頭,思索了片刻后道:「僅憑今日之事,你除不掉戴汾,若強行走下去,反而很容易讓父皇懷疑到你身上。如今你成功的讓父皇對戴汾生了疑,更值得稱讚的是,你逼戴汾親手將朱家送上絕路。既不用尋證據,也令戴汾陷入眾叛親離之地。」


  習朔君不語,只盯著他一昧地笑,神秘妖冶,良久她直起身子,伸了個懶腰後走進自己的馬車。


  「你未免想的太多了,這件事情能有如此結果,完全在我的意料之外,畢竟我的本意只是避禍。」


  班燊在風裡站了良久,他盯著馬車離開的方向,目光晦朔難明。


  人常言,世事難測,可他們忘了,事在人為。難測的到底是事?還是人呢?

  布置完後續事情,班叔方面色凝重的離開刑部。此時已是正午,今天的日頭似比前些日子還毒,宮裡走動的人影稀少,讓人升起一股煩躁感。


  待班叔拖著疲倦的身子回到養心殿時,卻發現殿內書桌上放著一個小折,鑲了金邊,右下角處赫然印著他最熟悉的妍草圖案。他黑眸一縮,揮手摒退了殿內宮女太監。待室內一片寂靜后,他才放心的、如獲至寶的打開那個摺子。


  妍草,是當年妍妃薩顏最喜愛的植物,也是他和那個人的約定。或許,這是他自妍妃死後,每日最深的期盼。


  看完折上內容,班叔目光中閃過一絲痛苦的神色,良久后,他的目光如初,幽深似看不到盡頭。


  「來人,今晚宣令妃入養心殿侍寢。」


  他的聲音顯得滄桑無力,可在準備傳旨的小太監心中卻攪起了波瀾。自元晉朝以來,除了當年的妍妃,不論嬪妃有多受寵,還沒有誰能來養心殿侍候,難道一切真的要變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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