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戲開鑼

  三相會審,這還是元晉年的第一次,案情事關謀反重罪,班叔天未亮便下了聖旨,刑部自然也高度重視,待三公到齊便立刻開了堂。因而,當班燊下朝趕到的時候,會審已經進行了一刻鐘。他悄然落座,環視四周后,將目光定在中央,靜靜地看著堂上那個身臨險境卻依然安之若素的人兒。


  初步了解案情,開始的話題只是在詢問當時的經過,並未涉及關鍵要處。習朔君無聊地玩弄著手中指甲,別人問一句,她便答一句,絲毫不受堂上三人語氣變化的影響。聽到堂上傳出窸窸窣窣的擦衣聲,輕微的腳步聲,她用餘光掃了一圈,看到了班燊,不僅如此,還有屏風后的明黃色衣角。


  「這麼說,你是承認在醉香居與林桃共謀謀逆之事?」戴汾眸中閃過精明的光,語氣咄咄逼人。


  「等等,我只說與林桃私見,何時要謀反了?」


  「證詞所在,你也彆強詞奪理!」


  「強詞奪理?是你想血口噴人吧。」


  「哼!林桃乃林家人,自然存著報仇的心思接近你。難道她就沒和你說些什麼?難道你就一點也不心動?」


  「心動?拿美色嗎?你以為每個人都和林茵一樣!」習朔君抬頭看著戴汾,滿目含笑。


  乍一聽到林茵的名字,堂內眾人皆是心驚不已。當年轟動京城的林茵案,牽扯甚多,又涉及政局沉浮,明裡人都心照不宣,以免觸上哪家的忌諱。而如今,這句話就這樣從一個新官口裡說出,毫無猶豫,似乎又順理成章。


  「咳咳……」景煜面色有些不善,就著手背輕咳幾聲后道:「刑部大堂之上,謹言慎行,如實交代,我們才好為你平冤啊」


  「平冤?事情還未理順便已斷定是為冤案?景大人,你這是鬧哪出啊!」戴汾挑眉質問,語氣里已是慍怒。


  戴汾沒想到,這景煜不僅不幫他,還尋思著要幫助習朔君,藉此機會拉攏她。一介女子,能翻什麼大風浪?用的著巴巴去貼她的大腿?


  「本官只是不想放過任何一個可能!」


  「人證物證俱在,哪裡會冤了她?若是真安分守己,此刻也不會坐在這裡受審。」


  當初習朔君進京時,戴汾便因抱恙待在府中未至,對於他的態度,各位官員自然心中存了一把稱。只是未料到會在這種階段,這種場合爆發起來,然後一發不可收拾。


  「人證物證?在哪裡?」習朔君好似聽到了最大的笑話,冷笑幾聲,不緊不慢的打斷兩人的爭論。


  「不知悔改,簡直無可救藥!」


  戴汾慢條斯理的整理衣袖,眼睛瞥了下門口獄吏,後者立刻意會,在眾人的目送下離去,不多時便領了兩個人進來。


  其中的一個人便是林桃,那個被指控和習朔君密謀謀反的林家遺人。她白色的囚衣上已是慘不忍睹,一朵朵鮮艷的血花在空氣中綻放,靜而直接的向眾人控訴施刑者的殘酷。她幽怨的目光將所有人一一掃過,最終又無神的落下。


  眾人在她被粗魯的拖進來時便寒從底生,班朝刑法之嚴,果然實如其制。誰若是進了刑部,鐵定得先脫層皮。但當瞥到她左頰上的墨色「囚」字時,人們心中的負罪感頓時又消散幾分。


  看到她被罰成那副樣子,習朔君眼珠一縮,心裡不由得生出一股氣來,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兩人目光有一刻碰撞,隨後她便將目光別開,看向林桃身側。


  那是一個身著布衣的男人,衣服上除了灰塵,便是油污,賊頭賊腦。即便是隔了幾步遠,還是能聞出他身上的臭汗味。


  這人習朔君自然識得,可不就是醉香居那個以衣待人的小廝!


  相比於習朔君的鎮定冷靜,客棧小廝則有些心慌意亂,他看向習朔君的眼色,彷彿是下一刻便會天崩地裂的絕望。


  「罪女林桃。」


  「草民孫四。」


  好戲即將開鑼,戴汾和習朔君腦中也是飛快轉著,各自打著自己的算盤。


  三相不言,犯人不語,刑堂忽而便陷入死寂,讓其他人一時摸不著頭腦。


  而此時,皇宮的另一個角落,花草樹木初展腰,雀鳥鳴啼競彩頭,一派生機勃勃。院落里,在一個寧靜、安謐的小房子旁,忽然傳出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頓時打破了原有的氣氛。


  良久后,屋裡躺在床上的男子掙扎睜開雙眼,慢條斯理的從被窩裡爬起來,坐靠著床沿的雕花木柱,十分不樂意的伸了個懶腰。


  「進。」


  言簡意賅又帶些慵懶睡意的聲音響起,門外的人如獲大赦,深吸一口氣,調整心態后推門而入。


  那是個二十幾歲的俊逸男子,著一身藏青長袍,見到屋內主人後恭敬的躬身,輕聲道:「主子。」


  床上男人點點頭,眉間已有些不耐,眼睛微瞌,讓人辨不清此時他是清醒,還是迷糊。


  「宮外有消息傳來,這林桃果真是戴汾從邊境偷渡過來的,負責運送的人和有關文書都已被我們控制,下一步該怎麼做?」


  「江浩,你跟你哥也學了良久,怎麼他的聰慧你半分沒學到呢?」床上男人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以手撫摸額頭,頗有些無奈地道。


  「屬下愚鈍,還請主子明告。」


  隻身在這樣的主子跟前,這還是第一次,江浩難免也有些不知所措,將頭也低得更矮。


  「第一,時辰不對,你擾了我的清夢。第二,問題很蠢,我們花費那麼多精力在習朔君身上,也損失了不少,豈能讓她就這樣黯然收場?」


  「屬下明白。」男子剛要轉身,忽而又轉過頭,有些不好意思的開口:「那這些證據是直接給皇上,還是通過其它手段?」


  「無需隱瞞,直接給。」


  「是,屬下告退。」


  推門聲再次響起,床上男子也悠悠然閉上雙眸,未有多餘的反應。


  此時陽光傾灑,為整個房間鍍上一層金,瞥到最後一眼的江浩猛地吸一口氣。


  不過一個小小的房間,而他,卻覺得這像是一座神聖的金殿,高高不容侵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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