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大學校園裡的鬱悶

  一切彷彿風平浪靜了，林艾還是依如往常地往返於學校、打工地與出租屋。她望著厚厚的《葛西善藏全集》偶然也嘆氣，什麼時候才能把這高深的小說讀完。


  她快速地翻到《帶著孩子》那一章，想起兩年前的秋天，她在北海道大學第一次做學術演講的場景。那真是一種慘淡收場的光景，她居然遲到了。她對北大的印表機一直有著一種超強的自信，覺得列印嘛，一兩個小時就能完成。她自信滿滿地在臨研究發表不到三個小時的時間裡開始列印，沒想到發表資料出來的是出奇地慢，居然花了她兩個小時。裝訂令她發瘋，每份八頁，一共七十份。


  林艾像發了瘋般地把列印好的資料拿到會議室裝訂，她手錶上的時針已經指向了會議發表的時間下午一點，她的手開始發抖，手忙腳亂。這時候，中村俊一出現了。


  「怎麼？還沒裝訂好嗎？昨天幹什麼去了？」中村俊一一臉的不快，皺著眉頭看著林艾。


  「我，我……我以為列印裝訂幾個小時就能完成，所以昨天什麼都沒做。」


  「讓別人幫幫你裝訂吧，快到你了。」中旬俊一說完，就進會議室了。


  林艾額頭上的汗珠大顆大顆地滲出，北海道的秋天已經相當於寒冬了，可林艾依舊覺得天氣煩悶而燥熱。


  她瞄瞄接待處的山田桃子和石村三郎，決定向他們求救。她抱著一大摞資料走向山田桃子和石村三郎。


  「山田姐，可以拜託你件事嗎？」


  「什麼事？」山田桃子抬起頭看著林艾。


  「我想請你們幫我裝訂下資料，我馬上要上台了。」


  山田桃子笑，「林艾，這算什麼難事。交給我們，你先進去吧。」


  林艾不知道，那一天她是怎麼進去的。她只知道發表結束的時候，她被中村邀約談話。


  「你知道你今天犯了多大的錯誤嗎？」中村厲聲問道。


  「不知道。」林艾怯怯地說。


  「資料沒準備好就慌忙進場，還遲到了。你知道這要是在大型的學會，你是要被趕出去的。」


  「哦，對不起，中村老師。我沒想到列印那麼費時間。我下次注意。」林艾低下頭有氣無力。


  林艾想起那時候的事，再看看《葛西善藏全集》的時候，心裡壓力倍增。她想出去緩解緩解備受壓抑的情緒，她出了研究室。老遠，她就看到孫楊笑眯眯地朝她笑。


  林艾最害怕看到的就是孫楊的笑，每次都令她毛骨悚然。


  「孫楊，你笑什麼？」


  「笑你啊。」


  「我有什麼好笑的？」林艾有些不快，她不知道孫楊到底要說什麼。


  「哎喲，跟你開玩笑的啦。你知道我為什麼這麼開心嗎？我投稿的論文審核通過了。」


  「哦。」林艾像被刺中了心事，有些醋酸味地回答了一下。她想起孫楊剛來日本的時候，實力完全在她之下，他寫的論文，那時候真不能叫論文，而一轉眼，他已經超越了她。


  林艾有些失落，她忽然想起馬寧，她很想跟馬寧說話，但馬寧還會理她嗎？其實她也不知道，她也忐忑也不安，她不知道他們算不算戀人。


  她想聯絡馬寧，可是她覺得這樣挺沒面子。或許這個世界，心有靈犀真是件特神奇特妙不可言的事。正當她糾結猶豫時，馬寧來電話了。


  「親愛的，你都不聯繫我的嗎？」


  「我……我，其實我一直在等你電話。」


  「真的嗎？」


  「騙你是小狗。」


  「傻。」


  「寧，我心裡好鬱悶。」


  「怎麼了？」


  「別人比我進步得快，我卻還停滯不前。」


  「那多正常。」


  「才不正常呢。」


  「那你好好努力呀。」


  「如果努力有用，怎麼可能還有那麼多人畢不了業。」


  「傻瓜，不要說這麼消極的話好嗎？我信你，我理由地信你。你要加油。」


  林艾跟馬寧的對話其實也沒有實質性的內容，林艾的內心或許還是有些失衡或者苦悶，但不知怎地，只要一跟馬寧對話，林艾再煩躁的心也會莫名地平靜下來。


  林艾繼續翻著枯燥無味的作家全集，看著空曠無人的研究室，她想起她這些年的生活。她問她自己，這樣的生活，果真是自己想要的嗎？她望著葛西善藏的小說發獃，就在這時，常思思進來了，胸前抱著一大摞厚厚的書。


  「怎麼，又要發表啊？」林艾抬頭看看常思思，問。


  「是啊，為了畢業。」常思思的嘴角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苦笑。


  常思思，三十歲，跟林艾同年一起來日本。林艾還記得初見常思思的場景。那一天，常思思穿著一件厚厚的黑色呢絨大衣，一副不苟言笑心事重重的樣子。林艾雖不太了解常思思，但她的第一感覺告訴自己，這個女孩身上有股韌勁，將來應該會成為一名不錯的學者吧。


  這四年來，林艾目睹了常思思的蛻變。常思思第一次在講座的討論會上發表研究的論文，說實在地，讓人聽得一頭霧水，詞不達意的樣子。那一天，常思思哭了，因為發表失敗了。後來的日子，林艾看到一個韌勁十足的常思思，孔子的「不恥下問」被她活學活用，她只要有不懂的，不管是多簡單的問題，都會問老師或者同學，那種孜孜不倦旺盛的求知慾，是讓林艾汗顏的。


  如今展現在林艾眼前的常思思，儼然一個研究者的模樣。


  她把厚厚的書放在桌上，自問自答地告訴林艾。


  「林艾，最近你不夠努力哦，是不是打工太多了？」


  「嗯。」


  「別打工了吧，你知道我們的主要任務是畢業。」


  「那你也不談戀愛？」


  「不談，沒時間。愛情對我來說太難了，我覺得它虛無縹緲。要讓我選的話，我覺得還是啃下博士論文吧。」說完，常思思朝窗外落寞地笑笑。


  「還想他嗎？」林艾試探性地問問。


  林艾口中指的那個「他」，是常思思的高中同學，那些年常思思最喜歡的那個人。


  「想也沒用，人家結婚了。」常思思嘆了口氣。


  「加油吧，你會畢業的。」林艾拍拍常思思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