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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羌笛秋聲濕竹心(121)

  翌日早朝結束,秦羌做了兩件事。


  一件,飛鴿傳書給了卞驚寒,重提當日給厲竹身份之事。


  另一件,派了工部的人去神醫府,幫厲竹修復機關和修理牆面。


  因為厲初雲搞這一出,秦羌幾日都不好意思去神醫府了,厲竹也沒有進宮,就在府中跟厲初雲一起研究一世纏的解藥。


  當然,主要是厲初雲研究,厲竹從旁打下手和學習,以及做記錄。


  對於厲初雲,其實厲竹是很好奇的。


  午楚河畫舫爆炸兩年不到,這個女人離開她多年,這些年她去哪裡了?除了跟秦羌的父皇有過那麼一段,這輩子就再也沒有其他男人,也沒有愛過其他男人嗎?

  「娘,這些年,你都一個人嗎?」


  實在忍不住,兩人一起搗葯的時候,厲竹還是問出了口。


  「不然呢?」厲初雲反問,眼神和表情都有些落寞。


  見她如此,厲竹覺得自己似是問了一個不該問的問題,遂趕緊轉移了話題,「娘說,如果我們制出一世纏的解藥,太.……」


  「你知道忘情之葯的解藥是什麼嗎?」厲初雲突然問。


  厲竹一怔,嘴裡的話沒有說完。


  「你不是說,你在被蔡項南強喂失憶葯之前,你恢復了對秦羌,以及關於他一切的記憶嗎?你知道為什麼嗎?」


  厲初雲一邊執著搗錘搗著葯盅里的草藥,一邊抬起頭看向她。


  厲竹茫然地搖搖頭:「不知道。」


  這也是她一直疑惑的地方。


  「娘知道?」她也看著厲初雲。


  「所忘之人的血和淚。」


  厲竹又是一愣。


  厲初雲收回視線,垂目看向手下的葯盅,「換句話說,也就是所愛之人的血和淚。這世上有些人,是流血不流淚的,而有些人,是流淚不流血的,前者是男人,後者是女人,而忘情之葯的解藥是,要對方同時為你流血又流淚,你食下對方的血淚,才有效。這對於一個男人來說,很難。」


  厲竹心底觸動,很是意外。


  所以,秦羌為她流血又流淚了,且她食下了?


  幾時?


  見她怔怔失神,有些不可思議的樣子,厲初雲勉力牽了牽唇:「是不是在想,我如何知道這些?」


  厲竹沒做聲。


  「因為我也制過忘情之葯,為自己。」厲初雲的聲音緩緩流瀉,帶著一絲不易覺察的嘆息。


  厲竹震驚。


  愕然看向厲初雲。


  所以,這個女人也曾深愛過一個男人,也曾為愛深深的痛苦過?所以,這些年,才孑然一身?

  眸中的愕然變成心疼,「娘……」


  只喚了一聲,不知如何安慰。


  厲初雲卻笑了,很無謂地笑,很雲淡風輕地笑:「不過,葯制出來了,我沒有食,丟了。」


  厲竹不意她會這般,旋即又明白了過來。


  「娘是不想忘吧?」


  「不是,因為還沒來得及食,他就給了我一劑比忘情之葯更猛的葯,讓我徹底放下了這段情。」


  還有比忘情之葯更猛的葯嗎?


  「什麼葯?」


  厲初雲沉默了片刻,才開口:「他賜予我的狠。」


  厲竹沒懂。


  厲初雲又接著道:「你難道不想知道他是誰嗎?」


  「我認識?」


  厲初雲點點頭。


  厲竹再度意外,腦中快速搜索。


  她認識的男人、跟這個女人年齡相仿的、還跟這個女人有過交集的……

  難道是秦羌的父皇?


  「蔡項南。」厲初雲自己說了出來。


  他?

  厲竹又是震驚不已。


  她愛的男人是蔡項南?

  那.……那,那日還那般想方設法進宮去阻止那個男人的大業,甚至讓那個男人為此付出了性命?


  厲初雲停了手中動作,緩緩直起腰身,微微眯著眸子看向窗外,像是在回想遙遠的過去。


  「就是因為愛他,才會將綿綿託付給他養,幻想著有朝一日,他能接受我,而綿綿是他從小帶大,他因此也能接受我的這個女兒.……」


  收了視線,她看向厲竹,自嘲一笑:「但是,這只是我的一廂情願,他的心裡壓根沒有我,只有秦義他娘,以前我不知道秦義他娘的事,以為他從不在意我,是因為我跟秦羌他父皇的那段不堪,後來才知道這些,才知道他心裡早已有人,雖然那個人已經死了,才知道他背負深仇大恨。你知道嗎?這世上最絕望的感情是什麼?」


  「是你去跟一個走進他心裡的死人爭。活人如何跟死人爭呢?何況還是他念念不忘的死人,是一切深仇大恨的源頭之人,你註定輸。」


  厲竹抿了抿唇,沒接話。


  厲初雲的聲音繼續:「一段沒有結果的愛,我只能放手,所以我離開了午國,離開了你,我四處遊歷,就是想縱情山水,忘掉這個男人。可是人可以走,心卻無法控制,我忘不掉,有時我甚至都忍不住跟他飛鴿傳書,實在沒有辦法,我才想到了制忘情之葯。」


  「我約他在畫舫碰頭,其實是想見他最後一面,然後獨自一人食下忘情之葯,誰知,他竟對我起了殺心,想要除掉我滅口。」


  厲竹恍悟。


  原來方才這個女人說的,一劑比忘情之葯更猛的葯,是指的這個。


  厲竹忽然很難過,為這個女人。


  曾經那麼愛過,親口在龍翔宮裡這般戳穿那個男人的面目,這需要下多大的決心和勇氣,而親眼看著那個男人在自己面前慘死,又是怎樣的心痛?

  她無法想象。


  反正她是做不出。


  她當時竟也那般粗心沒有注意過她的情緒,不,應該說這個女人太會偽裝了,或許是真的放下了吧,又或許是恨已然比愛多?反正,她此刻回想起當日情形,似是並未見這個女人有過多情緒。


  「他知道嗎?」她問厲初雲,「知道娘的心意嗎?」


  厲初雲搖搖頭:「應該不知道,我從未向他表示過。」


  「為何?」


  這世上多少男女就是因為你不說我不說而彼此錯過,又有多少有情人因為互相不說,而相愛相殺。


  她跟秦羌就其中之一。


  她在想,如果跟蔡向南說了,會不會不是今日這樣的結果呢?會不會畫舫爆炸一事就不會發生呢?會不會蔡項南也不會一心只為復仇、只為秦義坐上帝位呢?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一直到對方死,都沒有讓對方知道自己的心,是遺憾的吧?


  「為何不說?」她又問了一遍。


  「怕他嫌棄,我被午國皇帝用強失了身,還有了孩子,我怕他覺得我配不上他。」


  厲竹輕嘆,沒做聲。


  原來在愛的人面前,任何強勢的女人都會沒自信,都會自卑。


  她如此,她娘這樣的女人亦是如此。


  「娘,或許我這個問題問得不好,請娘莫怪。當時,既然娘心裡已經有了蔡項南,為何還會留下別的男人的孩子,這個男人還是用無恥卑劣的手段將娘弄暈,強上娘的人?」


  厲初雲又是微微一嘆。


  「那是因為.……我的身子不好,天生宮寒,懷孕的機會微乎其微,幾乎為零,如果墮掉這個孩子,我可能一輩子都不會再有了,這對於一個女人來說,是非常殘忍的一件事,所以,我就將其留了下來,午國皇帝得知我懷孕,還對我偷偷用滑胎的葯,好在被我及時發現。」


  原來如此。


  真是造化弄人!

  心中甚是唏噓,厲竹不知道該說什麼。


  「沒事,一切都過去了。」厲初雲先說了。


  並將搗好的葯汁倒入一個小瓷瓶里遞給她:「送去給太后吧。」


  **

  厲竹依舊是以雷煙的身份進的宮,她直接去的慈安宮,將一世纏的解藥給了太后,因為這個解藥必須在制好后一個時辰之內服下,不然藥效就會減弱。


  太后本是個波瀾不驚,不易顯山露水表露情緒的人,依然看得出很開心,還賜了個鐲子給她。


  從慈安宮出來,她正猶豫著要不要去龍翔宮見見某人,就遠遠地看到某人正好從御書房出來朝龍翔宮的方向走。


  身後跟著胡公公和雷塵。


  心念一動,未做絲毫思忖和猶豫,她就快步追了過去。


  因為還在皇帝的七七之內,秦羌依舊一襲纖塵不染的白衣,雪袍輕動、腳步蹁躚。


  主僕三人一前兩后地走著,根本沒有注意到從後方來的她。


  直到胡公公一個不經意地回頭,看到她,喚了一聲:「煙護衛。」


  秦羌和雷塵才腳步一頓,全部停下,轉過身。


  見到是她,秦羌眸光瞬時就亮了,只看著她,沒做聲,正好陽光斜鋪,一片燦黃墜入他的眼,就像是灑滿金色的沙子,光華萬千。


  厲竹被凝得耳根一熱,連忙上前行禮:「殿下。」


  男人長身玉立,視線凝落在她的臉上一移不移,絕美薄削的唇微微一揚,輕啟:「怎麼從這個方向來?」


  「去了慈安宮,給太後娘娘送一世纏的解藥。」厲竹如實回。


  男人一怔。


  「一世纏……的解藥?」


  眸光微微一頓,想起什麼,「還未到發作的時間,所以,是永久解藥?」


  厲竹點點頭。


  男人似是很意外,也當即表現出了高興。


  瞥見她手腕上的鐲子,更是一副沒想到的樣子,揚袖指了指:「這鐲子是……」


  「是太後娘娘賞的,說我獻葯有功。」


  男人揚揚眉,又點點頭。


  隨後轉身:「隨本宮去龍翔宮,本宮也有賞。」


  說完,就帶頭走在了前面。


  雷塵和胡公公分別看了她一眼,拾步跟上。


  她再跟在他們後面。


  一入龍翔宮,秦羌就屏退了所有宮人,包括雷塵和胡公公,徑直進了內殿。


  厲竹隨後跟著,腳剛踏進內殿的門檻,手臂將被人擒住,一拉的同時,內殿的門被揮上,他將她裹了一個滿懷。


  「好想你。」


  收緊手臂,他將她緊緊抱住,深深地呼吸,似是怕一鬆手,她就要消失了一般。


  厲竹長睫輕顫,抿了唇,沒做聲,心房卻是瞬間溢滿甜蜜。


  她又何嘗不是。


  「厲竹,有兩個好消息告訴你。」他依舊抱著她不撒手。


  「什麼?」


  「一個,就是卞驚寒已經給我回復了,大楚太上皇已經同意封你為公主,聖旨會在我登基那日他帶來午國給你。另一個就是.……」


  他頓了頓。


  「就是什麼?」


  「就是皇祖母送給你的這個鐲子是當年太皇太后賜給皇祖母的。」
……

  這是什麼好消息?


  「所以.……」


  「所以,皇祖母是正式接納了你,把你當孫兒媳了。」男人將她的話打斷。


  厲竹一震,驚喜抬眸:「真的嗎?」


  她還以為就是普通的賞賜,賞賜她給她制出了一世纏的解藥。


  「當然是真的。」男人捧起她的臉,又揉又捏,似是比她還高興。


  見他如此,她也很愉悅。


  「你不是說也要賞我?賞賜呢?」她朝他伸出手,忽的想起什麼,撇撇嘴:「要說,你還真得好好感謝我,我給太後娘娘送來了一世纏的永久解藥,讓她終於得以解脫,你也終於不必再後悔內疚當初下藥之舉了。」


  男人彎唇。


  「嗯,的確要好好感謝你,不過,我,內疚是有的,後悔,沒有,從不後悔。」


  厲竹微微怔愣。


  她知道他當初是為了她。


  心中大動,她放下手,箍上他結實緊緻的腰身,將臉貼向他胸口的同時,想起另一件事。


  「秦羌,我娘說,忘情之葯的解藥是你的血和淚,我是被蔡項南從冰窖劫走後,在天潔山醒來時恢復的對你的記憶,在這之前,你幾時餵過我你的血和淚?」


  這次輪到秦羌一怔。


  忘情之葯的解藥是他的血和淚?


  「沒有啊,我沒有餵過你這些,」他並不知道忘情之葯的解藥是什麼,還未研究出來,她就出事了,又怎會特意去哺喂她這些?


  忽的想起什麼,眸光一亮:「我知道了。」


  「什麼?」


  「當時常姜不是死而復生嗎?我也奢望著你能醒過來,就將你放在冰窖里保存你的身體,看著你冰冷地躺在那裡,聲息全無,我……我難過,就哭了,至於血,應該是親吻你的時候,動作太大,不小心咬破了自己的唇,所以,血和淚都流入了你的口中。」


  關於這點,他是有印象的。


  厲竹怔住,沒想到是如此。


  說實在的,她還從未見過他哭呢。


  那時的她,對他來說,已是一具死屍,他竟然還親吻她。


  「厲竹,你知道這說明一個什麼問題?」男人突然問。


  「什麼問題?」


  說明一切都是天意嗎?


  「說明,一定要多多親嘴,多多親熱。」


  厲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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