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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羌笛秋聲濕竹心(113)

  「你說呢?」太后臉色一寒,反問。


  何法師眉心跳得厲害,卻依舊不承認:「不是,何某沒懂,娘娘何出此言?」


  太后輕嗤:「事到如今,你還想抵賴嗎?哀家問你,讓常姜失控殺人的葯不是出自你手?」


  何法師臉色一白。


  見他依舊沒有想要承認的意思,太后又接著道:「是不是不見棺材不落淚,非要哀家讓人出來指證你?」


  指證?


  何法師心頭一撞。


  不,不可能。


  這件事只有他,皇帝,以及他身邊的這個貼身侍從知道,再無第四人,皇帝也囑咐過他,不能與任何人說,皇帝自己則是連身邊最信任的胡公公都屏退了出去。


  這個女人不可能知道啊。


  可眼前的事實是,她就是知道,不僅知道葯是他所制,甚至還知道給常姜的葯是讓人失控殺人的葯。


  所以.……

  他呼吸一斂,側首看向身邊的侍從。


  而與此同時,太后也揚手示意侍從:「你一早讓人送去山莊給哀家的信,哀家看過了,現在這麼多人在,諒他也不敢把你怎樣,你照實說便是。」


  信?

  何法師怔了怔,眸色一厲:「果然是你!」


  侍從嚇得趕緊朝邊上避挪了幾步

  然後對著太后屈膝一跪:「啟稟太後娘娘,一切都是何法師所為,是他借進宮給蔡項南超度之機,給常姜用了葯,也對皇上下了葯,借常姜之手,殺死了皇上。」


  侍從戰戰兢兢說完,已是汗流浹背。


  他能說他根本沒有給太后寫什麼信嗎?

  不僅沒有給太后寫信,他一早還收到了一封信。


  【皇帝駕崩,死因為何,太后已經知曉,何法師準備將所有責任推於你頭上,為了報答你的恩情,我已以你名義寫信給太后指證何法師,太後會確保你的安全,你只需一口咬定,一切都是何法師所為,是他給常姜和皇帝下藥,是他殺了皇帝即可。】


  信末署名是,一個你曾經幫助過的人。


  從信上來看,似是對方想要報答他,所以替他做了這一切。


  但他實在想不起,也不知道對方是誰。


  他只知道,都以他的名義給太后寫信了,這是硬生生將他推了上去,而他不這樣做還不行。


  東窗事發,自保自然是首要的。


  何法師被他的話氣得臉都綠了。


  「你胡說!真正的始作俑者是你吧?難怪,難怪事情會變成這樣,我一直想不明白問題出在哪裡,原來是你將葯給換了。」


  何法師咬牙切齒,盯著侍從,眼睛里都能噴出火來。


  他應該早想到的,既然事情只有三人知道,他自己沒有換藥,皇帝不可能換藥自己殺自己,所以,從中搗鬼的人只可能是這個男人。


  場下眾人是又震驚,又懵。


  震驚的是,皇帝之死竟然跟何法師有關,而懵的是,什麼什麼葯,又是用藥,又是換藥,完全不知什麼狀況。


  秦羌也很意外和疑惑。


  別人不知道,他很清楚,定然是換藥了的。


  只是,誰換的葯?當真是這個侍從將葯給換了嗎?他跟他素不相識,他為何要救他,甚至冒著弒君的危險?


  就在眾人,包括秦羌,還在這一出又一出的驚錯中沒有緩過來的時候,何法師也突然屈膝一跪。


  「啟稟太後娘娘,葯,的確是何某配的,但是,是皇上讓何某配的,皇上讓何某配了三種葯,一種讓人失控殺人,一種誘失控之人來殺,還有一種,是可以增強夜視視力的葯,何某……也不知道皇上要這三種葯做何用,只是按照皇上吩咐將葯配好,並於昨夜傍晚進宮給了皇上。」


  說到這裡的時候,他眼角微抬,偷偷睨了一眼秦羌。


  他想過了,雖然他知道皇帝的整個計劃,知道皇帝是為了殺死秦羌,但是,自保起見,他不能說,反正皇帝已死,他就裝作不知。


  畢竟秦羌還活著,且很顯然會是下一個帝王,他沒必要給自己樹敵。


  再者,皇帝殺自己的親生兒子,說出來大家也未必信,還可能會說是他為了自保胡說,而另一方面,這種事情對於皇室來說,又是醜聞一樁,說出來只會更加激怒太后,他沒必要引火上身。


  「何某將葯給了皇上就出了宮,何某也不知道事情最終怎麼會變成這樣。現在想來,肯定是他將葯換了,害死皇上,陷害何某。」


  他義憤填膺地指向侍從:「因為知道這件事的只有三個人,皇上,何某,以及他。」


  侍從見果然如早上那封信上所說,將責任推到了自己頭上,他自是不認,且一口咬定就是對方所為。


  「我是你的貼身侍從,想要害你還不容易,隨時都可以,又何須冒這麼大的風險?明明就是你借常姜之手殺了皇上!」


  「我為何要殺皇上?」


  「你幾次跟皇上提出,想要入朝為官,皇上都未同意,你對皇上很不滿,覺得自己明著幫皇上做了很多法師做的事,暗地裡又幫著皇上制了很多毒,到頭來,自己的一個要求都得不到滿足,你忿忿不平,對皇上懷恨在心。」


  身為貼身侍從,想找點因由還不好找,這些他可沒有瞎掰胡謅,都是他曾經親口跟他說過的。


  「你———」何法師胸口起伏,臉色一陣白,一陣青,氣得不輕。


  而侍從的聲音還在繼續:「你利用進宮做法事之便,給常姜和皇上下藥,葯無色無味,無人識出,你當即就出了宮,事發之時,你完美不在場,將自己撇得乾乾淨淨,你.……」


  侍從的話還未說完,眾人只見何法師突然朝他面前一撲。


  因為本就沒有隔幾步,侍從被撲倒在地。


  就在這個間隙,何法師突然將手裡的什麼東西捂進了侍從的嘴裡。


  侍從完全猝不及防,等異物入口,意識過來,何法師又捂著他的嘴不放,且用另一手對著他的喉間一點,逼迫著他吞咽了下去。


  是一粒藥丸。


  幾乎連喘息的機會都沒有,下一刻,他就眉目痛楚,再下一刻,鼻孔和嘴角就流出黑紅的濃血來。


  啊!

  眾人駭然看著這一幕。


  何法師鬆手,侍從的身子就軟軟倒向地面,然後就躺在那裡渾身抽搐,更多的血從嘴裡往外冒,人已是動彈不得,且一句話都說不出。


  禁衛們見狀,上前將何法師圍住。


  何法師氣喘吁吁,眼角泛紅,有些癲狂之姿。


  太后冷著臉,紅唇輕啟,徐徐逸出來的話語沒有一絲溫度:「你當著哀家的面,殺死了證人。」


  言下之意,是殺人滅口嗎?


  何法師還在喘息。


  稍緩片刻,才回道:「何某.……何某是實在氣不過,平日對他不薄,極其信任,沒想到他如此背叛,還這般陷害,所以.……所以一時衝動,請娘娘恕罪。」


  太后沒做聲,凝了他片刻,忽然起身。


  她的貼身婢女連忙上前。


  太后輕搭了婢女的手,緩緩邁下台階,鳳袍袍角逶迤輕曳。


  一直走到距何法師還有兩個台階的距離停下腳步,站定。


  何法師抬起頭,以為她要說什麼,誰知道她突然「唰」的一聲拔出邊上一個禁衛的長劍,直直刺向他的胸膛。


  事情發生得太突然,何法師根本沒有料到,完全避躲不及。


  「唔。」悶哼一聲。


  長劍刺穿了他的胸膛,前胸進,後背出。


  全場眾人都驚呆了,全部忘了反應。


  太后目眥欲裂,咬著牙:「不管是你直接下藥,還是你的侍從換藥陷害於你,始作俑者都是你!哀家今日就要手刃兇手,替我兒報仇!」


  太后鬆手,何法師倒地。


  「清理掉。」


  淡聲吩咐近旁禁衛,太後轉身。


  再度搭了婢女的手,拾級而上。


  全場眾人大氣不敢出。


  鮮血也順著何法師的嘴汩汩往外冒,禁衛們上前,拖起只剩一口氣的他,也拖起已中毒身亡的侍從,離開。


  太后又回到自己的位子坐下,揚袖,示意那幾個鉗制秦毓的侍衛:「帶下去。」


  秦毓一聽急了:「皇祖母,皇祖母饒命啊,是孫兒糊塗,孫兒知道錯了,孫兒再也不敢了,求皇祖母繞過孫兒這次……」


  太后閉眼,默不作聲。


  幾個侍衛就將秦毓拖了下去。


  老遠還能聽到秦毓凄厲的求饒聲。


  待聲音再也聽不到了,全場就陷入了一片靜謐,無人說話,無人動,鴉雀無聲。


  太后又靜坐了一會兒,才起身,搭上婢女的手臂,側首,吩咐秦羌:「好好料理你父皇的後事,哀家累了,先回慈安宮了。」


  秦羌頷首:「是,皇祖母好好休息。」


  太后便扶著婢女的手,鳳袍輕曳,在眾人的視線中緩緩遠去。


  待她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盡頭,厲竹不自覺地捂上自己的胸口,徹底鬆了一口氣。


  神經一直處在一個高度緊張的狀態下,突然一放鬆,她覺得一雙腿都有些發軟,快有些站立不住。


  太驚險了。


  好在有驚無險。


  她心有餘悸地看向秦羌,秦羌也看了她一眼,轉身,拾步入了龍翔宮。


  她看了看場下眾人,也隨後跟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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