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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羌笛秋聲濕竹心(66)

  秦羌起身,感覺到衣角一重,垂眸,發現是常姜攥住了他的袍襟。


  對上常姜紅紅的眼睛,他伸手,將她的手拂下來。


  卻又在轉身的時候,再次被常姜拉住。


  秦羌垂目,眉心微攏:「本宮看看厲竹。」


  常姜長睫顫了顫,這才沒再繼續強求,秦羌已迫不及待轉身,凝力於手心,快速劈出掌風,擊向墓穴里的另一具棺木。


  棺木蓋子「哐當」一聲掀翻的瞬間,秦羌呼吸驟滯、心跳驟停,心底深處那份希望同樣有奇迹發生的急切,只有他自己知道。


  然,沒有。


  沒有奇迹。


  一襲白衣的女人雙目緊閉躺於棺木中,悄無聲息,了無生機。


  很失望,也很心痛,他緩緩收回雙掌,縱身躍於墓穴中,將早已死透的女人抱了起來。


  「你要做什麼?」皇帝出了聲,語帶不悅。


  「帶她回府。」秦羌抱著懷裡的女人從墓穴里飛上來,似是怕女人的臉被暴晒,他還特意將她的身子朝自己懷裡側了側。


  「你非要這樣做嗎?」皇帝看著他。


  「當然。」一身紫袍被山風揚起,衣袂獵獵作響,男人眉目如畫的臉上滿是篤定堅決,「原本就打算這麼做,更何況如今,姜兒能醒過來,她也一定能醒過來。」


  皇帝蹙眉:「朕看該醒醒的人是你!」


  「父皇為何就那麼肯定厲竹不會醒?」秦羌眸色深沉似海,直直瞥向皇帝。


  皇帝一時啞了口。


  秦羌也未再多言,收了視線,抱著懷裡的屍體拔起大長腿就往山下的方向走,雖然右腿上的腿傷嚴重,他瘸跛得厲害,卻絲毫不影響他的大步流星。


  雷塵見狀,心中一急:「殿……」


  人已走得老遠。


  雷塵冷汗涔涔。


  他就這樣抱著人走了,他懷裡的這個怎麼辦?

  難道他也負責將人抱下山?

  常姜自是將這一切看在眼裡,原本就蒼白的小臉更是如同被什麼東西碾過,她虛弱地閉上眼,任眼淚在臉上劃下長長的水痕。


  胡公公和眾人都看著皇帝,皇帝靜默半晌,微微一嘆,揚手示意那些人:「散了吧。」


  又吩咐雷塵:「帶姜丫頭下山,馬車就停在山腳下。」


  雷塵只得硬著頭皮領命。


  **

  太子府門口,秦羌一手抱著懷中女子,一手拉了韁繩,馬兒還未停穩,他便從馬背上躍下,抱著懷裡的人,拾階而上,一步跨兩三個台階,健步如飛。


  入了府門,迎面碰到大婢女銀耳。


  見他抱著一個女人,女人著一身白,且那白衣的款式……

  關鍵是,還以白束髮,這種裝扮,在午國,只有死人。


  因為女人側身於他懷中的,看不到女人的臉,她不知道是誰,更不知道發生了何事,怔怔地站在那裡都忘了行禮。


  待秦羌從她身邊快速經過,她才陡然回過神:「殿下.……」


  「速速讓人準備一張竹榻,送到冰窖。」秦羌腳步不停。


  竹榻?去冰窖?


  待銀耳反應過來,秦羌已走得老遠。


  「是!」


  **

  不久,銀耳就帶著兩個家丁抬著一張榻送到冰窖。


  因為冰窖的入口不大,所以竹榻不能太寬,當然,睡一個人綽綽有餘。


  冰窖是在地下,沒有窗,而以防冰塊受熱消融得快,冰窖里沒有用燭火之類的,裡面的照明,靠的是一顆夜明珠。


  一進入裡面,就像是進入了另外一個世界,外面是夏日炎炎,裡面是寒冬臘月天,尤其是那些冰片折射著夜明珠的冷光,越發顯得幽冷非常。


  銀耳覺得這樣進來,根本受不了,平素她進來取冰塊,都是先穿好襖子再下來的。


  好在秦羌吩咐他們將竹榻擺在指定的位置,便讓他們離開了冰窖。


  只是……

  見秦羌衣著單薄,卻好似渾然不覺得冷一般,她忍了忍,還是忍不住,離開前跟他提了出來:「奴婢去給殿下拿件厚衣服過來。」


  卻是被男人一口回絕:「不用。」


  她雖甚是擔心,卻也不好勉強,人家是主,她只是仆。


  **

  待三人走後,秦羌才將厲竹小心翼翼地放到竹榻上躺好。


  然後又傾身將她一頭的青絲一縷一縷理好、衣服上的褶皺一點一點拂平,然後,他就坐在竹榻邊上看著她。


  說來也是悲哀,他們相識多年,可這樣近距離地、長時間地、仔仔細細地看她,次數卻是屈指可數。


  因為她平素喜歡戴麵皮,很少以真面目示人,而難得以真面目,又難得有機會。


  他印象最深刻的只有兩次,一次是那次她醉酒。


  只不過,當時的她爛醉如泥,而他怒火中燒,他也無法做到靜下心來好好看她。


  還有一次便是前段時日他奪了她清白之身、將她真正變成自己的女人的那次,當時她被他折磨得累極,睡得香沉。


  只不過,當時的他又太過激動、且有些無措,不知等她醒來如何面對她,所以,又哪裡沉得住去細細看她?

  如今終於有機會了,卻已是陰陽相隔。


  心中痛做一團,他傾身,伸手撫上她的臉,沒有一絲溫度的臉,長指輕輕描過她的眉,他一直覺得她的眉宇之間帶著一般女子沒有的英氣,如今都這樣了,他覺得那份英氣還在。


  撫過她的眼角,他緩緩低下頭,輕輕吻上她緊閉的雙眼,吻過她的鼻尖、和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的唇瓣。


  厲竹,醒來,醒來好不好?

  姜兒能起死回生,你也一定能的,對不對?

  你曾經都給那麼多人起死回生過,你自己肯定也能起死回生的,對不對?

  我答應你,只要你醒,只要你醒過來,我再也不強迫你,再也不糾纏你,再也不.……傷害你,只要你醒來,好不好?

  挨著厲竹的屍身,他也緩緩躺了下去,側身,他展臂將她緊緊擁在懷裡。


  忽然意識過來自己手臂壓在了她的胸口上,而那裡是她的致命傷,他連忙將胳膊移開。


  對不起,對不起,是不是很疼?我忘了,一不小心就壓在上面了,壓疼你了,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

  廂房裡,常姜虛弱地躺在榻上,醫女給她的傷口包紮好,邊上的婢女就上前替她整理好衣衫。


  醫女收拾好藥箱,便提出了告辭。


  「常姑娘好好休息,每日的這個時辰我會來太子府給姑娘換藥。」


  「有勞了。」常姜沙啞開口。


  醫女是受皇上之命而來,因為她的傷在胸口,太醫皆是男人,不方便,所以,皇上就派了醫女過來。


  秦羌進來的時候,她正昏昏沉沉要睡過去,迷迷糊糊中聽到守在房中的婢女行禮打招呼。


  「殿下。」


  「常姑娘睡著了?」


  「嗯。」


  「本宮等會兒再來。」


  常姜心中有氣,終於記起她了是嗎?終於想起來看她了是嗎?


  本想就勢裝睡,不理他,可微微睜眼,看到男人高大的身影已走到門口,眼見著就要離開,她卻終又忍不住低喚出聲:「羌哥哥……」


  男人頓住腳,回頭,見她已睜開眼睛,便又折了回來。


  揚袖示意房中婢女退下,他走到榻邊,拉了邊上的一個凳子坐下。


  伸手就準備探上她的腕。


  卻是被常姜收了胳膊避開。


  男人微微一怔,看向她。


  常姜撅著嘴,氣鼓鼓地回看著他,一副委屈至極的模樣。


  男人眸光微斂,也未多言,再次伸手將她的胳膊拿過來,探上她的腕。


  這一次,她沒有避開。


  他凝神靜探,她也未開口先言。


  直到他探好,將手撤開,並放下她的衣袖。


  「將那日儲葯庫房裡發生的事詳詳細細跟本宮講一遍。」男人率先打破了沉默。


  「厲神醫是羌哥哥什麼人?」常姜卻是問了他另一個問題。


  男人一怔,不意她這個時候不回答他,卻問他這個。


  「她是本宮的女人。」事到如今,他也不想隱瞞,也沒有隱瞞的必要。


  常姜眸色一痛,皺眉,差點哭出來:「那我呢?我是羌哥哥的誰?」


  男人看向她,面色沉靜如水,薄唇輕啟:「妹妹,親人。」


  常姜聽完就笑了,不,是哭了,應該說,是哭著笑出來:「妹妹?親人?羌哥哥見過,這世上有誰男女乞巧,跟自己妹妹乞巧、跟自己妹妹表達愛意的?」


  「此事說來話長,待你身子好了,本宮再跟你解釋,你先告訴本宮,當日庫房裡到底發生了什麼?當真是七妹所為嗎?」


  男人平靜的臉上終於染上一些急切,卻並不是因為她,不是因為她哭了,他急切地想哄她,而是一門心思只想知道當日真相。


  常姜心中痛極,便虛弱地閉上了眼:「是她。」


  「你認得她?雖然小時候一起玩過,但是女大十八變,十年時間……」


  常姜閉眼不睜,將他的話打斷:「我雖在永賢庵十年未下山,不能見男性親人,但是女子無礙,中間,不僅僅姨母去看過我,七公主也曾去上過香,我們見過,我如何不認得她?不認得她,我又怎會臨死前,拼盡所有力氣,留血字給羌哥哥?」


  男人微微眯了眸子:「是她親手所為嗎?還是有同伴?」


  **

  【本章3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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