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羌笛秋聲濕竹心(27)
厲竹怔了怔,不意他如此。
剛剛還讓她消停點,現在又自己給她找事?
看了看他手中杯盞,又抬眼看了看他,猜不透他到底是什麼意思。
好在喝酒對她來說,還真不是什麼難事,伸手將杯盞接過,對著秦映微微一鞠,便以袖掩盞,仰脖,一口氣飲盡。
「果然是強將手下無弱兵,二哥手下皆能人啊,一個姑娘,都有如此豪氣。」秦映稱讚道。
秦羌笑笑,沒做聲,將厲竹手中的杯盞接了回去。
等秦映走了,厲竹還在回味那一杯酒。
畢竟喝的酒不少,對酒,她還是能品一二的,到底是皇室的酒,入口溫和、唇齒留香、不似尋常酒那麼辛辣和濃烈,也不似尋常酒那般上頭。
只是,是因為她對藥物太敏感了嗎,還是心裡作用而產生的錯覺,她怎麼覺得酒裡面有一絲絲化瘀消腫散的味道。
后又覺得自己好笑,四王府的酒里怎麼可能會有這種東西?想都不用想的,肯定是後者。
肯定是因為自己後腦腫了,心裡想著這味葯而因此產生的錯覺。
遂也不放心上。
沒多時,秦義也來了,秦羌吩咐她就在這裡等常姜和雷塵,他自己則是非常難得地主動迎過去打招呼去了。
又過了一會兒,皇帝就在宮女太監的簇擁下聲勢浩大地來了。
太監的唱喏聲尖細嘹亮。
全員跪地恭迎。
秦羌身為太子,自是跪於最前面,和他一起的是今日的主人四王爺秦毓,其餘的王爺緊隨二人之後。
「都起來吧。」皇帝一掃全場,揚袖。
「謝皇上!」
眾人起身。
「父皇這邊請。」秦毓恭敬相迎,秦羌與他一起陪在了皇帝身邊。
皇帝卻好似沒有看到秦羌一般,只跟秦毓說話。
秦羌也不以為意,自大楚送親回來,他就對他這個態度了。
他不跟他說話,他便也不主動開腔,就只是默不作聲地陪在一起。
秦毓眼尾掃了掃秦羌,唇角微微一斜。
忽然,琴聲悠揚、弦樂裊裊響起,眾人循聲望去,只見湖面上不知從何處駛出一艘畫舫,絲竹弦樂之聲便是來自畫舫之上。
燈籠高掛,彩幔飛舞,鮮花擺滿船舷,綠藤纏繞舫壁,畫舫裝飾得豪華別緻。
不多時,畫舫便靠到了眾人所站的岸邊。
原來是在畫舫上賞荷。
眾人都很開心。
「父皇請!」秦毓含笑躬身。
皇帝也龍顏歡悅:「老四有心了。」
畫舫上早已布置好雅座,皇帝坐於最中央的華蓋之下,其餘人分坐兩旁。
秦羌是太子,坐於皇帝右下方的第一個,秦毓是主人,坐於皇帝左下方的第一個。
秦羌一排坐的都是皇子,依次按照長幼順序而坐,秦毓一排,除了秦毓,坐的是公主,不對,還有一個常姜,且因為常姜是客,所以,安排在了公主之首,也就是秦毓邊上的位置。
下人們各自站於自己的主子身後。
厲竹站在常姜後面。
瓜果飄香、酒香四溢,畫舫緩緩行起。
絲竹弦樂之聲連綿不絕,身姿曼妙的舞姬翩翩起舞,眾人把酒賞荷,好不熱鬧。
秦毓不動聲色看看皇帝,又看看對面的秦羌,心念一晃。
略一沉吟,便端了手中杯盞:「來,毓哥哥敬姜妹妹一杯,多年未見,這些年姜妹妹受苦了。」
常姜端起杯盞,眉眼彎彎,面若桃李:「哪有哥哥敬妹妹的道理,當是姜兒敬毓哥哥才對,謝謝毓哥哥,姜兒先干為敬。」
說完,以袖掩杯,作勢就要喝,卻是被秦毓給攔下。
秦毓伸手將她手裡的杯盞接過來,放在鼻子下面嗅了嗅:「這是茶水呢,賞荷當喝酒才行呀。」
邊說,邊將茶盞放下,示意邊上四王府的婢女重新倒上一杯酒。
常姜連忙解釋:「姜兒不會喝酒,小的時候,姨母不讓姜兒喝,這十年在永賢庵里,更是滴酒不能沾,所以.……還請毓哥哥見諒,就讓姜兒以茶相代吧。」
「那怎麼行?我們可是十年未見呢,」秦毓不肯,見常姜一臉為難,他又微微鬆了口,「要不這樣,就讓她代你喝吧。」
話落,已是端著杯盞起身,伸手遞向站於常姜身後的厲竹。
厲竹一怔。
又讓她代酒?
今日是怎麼了?一個兩個都讓她做這事。
所以,秦羌原本是不準備帶她來的,后又臨時改變了主意,就是這個目的,知道她愛喝酒,讓她來代喝的?
並未立即接,而是抬眼,透過舞姬們翩然翻飛的水袖,看向對面的男人。
而男人並未看她們這邊,正扭著頭不知看向身後的哪裡。
收了視線,她又垂眸看向常姜。
常姜側身仰著小臉看著她,一副也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樣子。
厲竹抿了抿唇,伸手將秦毓手中的杯盞接過。
還是那句話,幸虧喝酒對她來說,並不是什麼難事。
衣袖一攏,她仰脖,將杯中酒飲下。
果然方才是她的錯覺,此次她沒有立即吞咽,故意讓酒水在喉中停留了少頃,並未感覺到有絲毫化瘀消腫散的味道。
放下杯盞的時候,感覺到似是有誰的目光深凝,她循著感覺望過去,便看到對面秦羌不知幾時已經轉回頭來,正一瞬不瞬看著她們這邊,面無表情,情緒不明。
收回視線,她躬身將杯盞放在常姜的桌上。
本以為此事會到此作罷,誰知秦毓又將杯盞端了起來,讓婢女滿上酒水,再度遞給她。
「代酒的怎麼可以就只一杯呢?當是三杯才能顯示誠意。」
厲竹長睫輕顫,三杯?
雖然以她的酒量來說,三杯下肚肯定是沒有問題,但是,她就恐喝了三杯,又會有什麼新的難題。
而且,秦羌讓她消停點,她一個女人,那般能喝,會不會引人注意,引起什麼糾復?
可對方是王爺,且還是主人,自己只是一個下人,又豈能有拒絕的權利?
輕輕咬了下唇,稍稍猶疑,她還是伸手,準備接過杯盞,男人低沉凜然的聲音驟然響起:「不必喝!」
厲竹一怔。
不僅她,秦毓和常姜皆是一怔,還有近旁之人亦是。
紛紛看向聲音的主人。
是秦羌。
他正端坐於自己的位置上,透過起舞的舞姬,目光凜凜,凝著他們這邊。
厲竹伸出去的手自是就頓在了半空中,然後,收了回來。
秦毓當即就不悅了:「二哥這是……」
「本宮還想問四弟呢?四弟這是……」秦羌唇角冷冷一斜,以原話回他。
因為隔著中間正在表演的舞姬,且絲竹弦樂又很吵,所以,為了讓對方聽到,兩人的聲音都不小。
如此,自是驚動了前方的皇帝。
皇帝微微眯著眸子,看著兩人,並未做聲。
秦毓眼角餘光睨了睨皇帝,回道:「我只是讓一個下人喝三杯酒而已,方才我看到六弟給二哥敬酒的時候,二哥也是讓她喝的不是嗎?想必酒量不錯的。」
「四弟想讓下人喝酒,本宮沒有意見,但四弟要搞清楚,她,是本宮的下人,不錯,方才本宮是讓她代酒了,因為那是本宮,她是本宮的人,你,憑什麼?」
秦羌聲音不徐不疾,不輕不重,可是卻字字透著寒氣,尤其是最後一句「憑什麼」,秦毓都聽得眼睫一顫。
大家都朝他們這邊看過來。
秦毓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
厲竹抿了抿唇,不意秦羌會如此。
其實就是三杯酒而已,她喝了也沒有關係,本想不能將事情鬧大,乾脆將杯盞接過來喝了算了,可又想,他們男人考慮的、以及在意的,跟她們女人是不一樣的,他們在意的是面子和尊嚴。
所謂打狗還得看主人,秦毓讓她喝酒,就是不給秦羌這個主人面子,秦羌想必是覺得自己的尊嚴受到了傷害,才會如此。
遂也不敢妄自做決定,就站在那裡未動。
僵持了一會兒之後,秦毓做出了讓步:「那要不這樣,就這一杯,最後一杯,喝了這杯就算了。」
邊說,邊將手裡的杯盞再度遞向厲竹。
這個時候,畫舫不知是碰到了湖裡的石頭,還是碰到了什麼,忽的一個顛簸,其實顛簸的幅度並不大,但是秦毓不知怎的就沒站穩,朝厲竹面前一栽,情急之下,他本能地伸手一扶。
好巧不巧,扶的那隻右手就落在了厲竹的左胸上,而左手端的杯盞也沒端穩,裡面的酒水撒潑出來,就潑在了厲竹的右胸上。
厲竹驚呼,後退一步。
好在秦毓是有武功之人,就借力支撐了那麼一下,也恢復了身子的平衡。
厲竹連忙去拂衣服上的酒水,可是夏日衣衫單薄,早已被打濕一塊,尷尬的又是那個位置,裡面的兜衣都隱隱約約看得出來顏色。
她長睫輕顫,本能地背過身去,面朝船舷。
秦毓唇角輕勾,「抱歉,方才本王……」
秦毓的話還未說完,就看到一個人影忽然掠至自己跟前,下一瞬,頸脖一緊,自己的衣領就被人抄住,他剛看清楚來人是誰,一記拳頭就重重砸在了臉上。
巨痛襲來,他聽到了自己鼻骨破碎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