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8、認母
楊霆走進會議室，歐陽依抬頭。
兩人的視線對上，彼此都很淡漠的別開。
曾經也是相愛過，只是最初的愛情都抵不過時間的壓榨。
「你找我有事？」這麼多年來，他們這是第二次見面。
再見，都不見了年輕時的風華。
更多的是被歲月沉澱積累的穩重。
「上次你說孩子回來給你獻血了，我認真的想過，那件事太過巧合。你出了車禍，恰巧缺血，他又正好遇上……我覺得，他當時應該就在你身邊。」
歐陽依一想到兒子，就收斂了平時工作的凌厲。
她全身散發著母性的柔軟。
此時她只是一個普通的女人，一個希望找到失散多年孩子的母親而已。
這話，提醒了楊霆。
他事出突然，而且在那麼短的時間裡人就來了，一切都是那樣的水到渠成，就好像在現場，看到這些意外。
「當初只有芙蓉，周濤，還有卓玥……」楊霆想不出來，還有誰。
而且他們都沒有離開過。
「周濤？」歐陽依皺眉。
「他是我公司的經理。他跟孩子無關。」楊霆完全沒有想過會與周濤有關。
歐陽依腦子裡閃過一個人影。
卓玥！
「那知不知道那段時間有人跟外界聯繫過？」歐陽依的心跳莫名的就緊張起來。
「這個沒有特別注意過。」楊霆搖頭。
歐陽依此時腦子裡有一個想法，她覺得太不可思議了。
可是回想起種種，她總覺得這個想法是成立的。
當即她就站起來，「卓玥可以借給我嗎？」
「嗯？」楊霆沒搞明白，她為什麼突然轉了話題。
「只是覺得這個孩子跟我很有緣。我喜歡她，想跟她聊聊。」歐陽依解釋道。
楊霆以為她是想細問卓玥，便點頭，「她在工作室，我讓小袁去看看她。」
「謝謝了。」
一句謝謝，讓楊霆愣了一下。
從他們離婚後，再到孩子失蹤，他們倆在別人看來就是水火不容了。
兩人在生意上從不交涉，也不衝突。
但很多人都認為，他倆是有仇的。
確實。
他們之間有仇恨。
孩子不見后，歐陽依是到楊家大吵大鬧過，之後被楊家人趕出了楊家。
之後，她就再也沒有出現在楊家過。
憑著她的努力，一步步的走上了房地產大亨的位置。
而那之後，她與楊家，就再也無關。
冷卻了心，無愛也無恨。
只恨自己愛錯了人，輸了一生。
歐陽依再見楊霆，心靜如水。
她現在只想找到自己的兒子，一切都不重要了。
「小依……」楊霆叫住了她。
歐陽依聽到這個稱呼，背影一僵。
多少年了，從來沒有人再這麼叫過自己。
以為最不可能會再叫自己的人，如今卻叫的這麼隨意。
歐陽依只覺得很諷刺。
「楊總，還有事？」歐陽依回頭，神色淡淡，語氣冷清。
他叫她小依，她叫他楊總。
那樣的冷漠，疏離。
楊霆有些失神，搖頭，「沒事。」
歐陽依唇角輕揚，勾起一抹冷笑。
走出會議室大門，就看到郭芙蓉站在那裡。
郭芙蓉看她的眼神，充滿了敵意。
歐陽依抬頭挺胸，從郭芙蓉身邊走過，看都沒有看她一眼。
郭芙蓉那繃緊的身體，陡然一軟。
剛才歐陽依拉開門的時候，她聽到楊霆叫歐陽依了。
小依……
他的心裡，果然還是有歐陽依的嗎？
郭芙蓉不知道他們在談什麼，可她總是不安。
從楊霆出車禍醒來后，她這顆心，七上八下。
總覺得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了。
還是大事。
郭芙蓉強忍著內心的焦躁，她趁楊霆沒有出來之前，離開了公司。
。
卓玥來公司就是打醬油的。
所以知道歐陽依要約她，她便陪著歐陽依走出公司。
卓玥隱約知道歐陽依突然單獨約她是要問什麼。
跟歐陽依去了附近的一家咖啡廳，兩人相對而坐。
卓玥也不急，她攪拌著咖啡，輕飲了一口。
「卓玥，有件事，我想問問你。」歐陽依卻是忍不住。
一想到那種可能，她內心激動澎湃。
卓玥乖巧的點頭，「阿姨，您想問什麼直接問吧。我知道的，一定告訴您。」
畢竟是婆婆啊，她得討好呀。
婆媳關係跟夫妻關係一樣重要。
她這麼爽快，倒讓歐陽依不知道該怎麼開口了。
談幾個億項目的時候，都沒有現在這麼讓她沒底。
手握緊了又松，鬆了又握緊。
那緊張的樣子，讓卓玥都忍不住暗笑。
在職場上雷厲風行的女強人，其實也只是一個遇事會焦慮，緊張的小女人而已。
「阿姨，你是想問聖烜嗎？」卓玥本來是已經打算讓蒼聖烜的身世揭開。
歐陽依既然也懷疑到她身上，心裡肯定是有一桿稱的。
現在歐陽依只是糾結怎麼開口不會嚇到她，也不會很突兀。
自己一直不知道該怎麼開口的話被卓玥這麼直接的提起，歐陽依愣了一下。
她按捺住內心的激動，「小玥，你是不是知道我想問什麼？」
婆婆已經改叫她小玥了。
卓玥心裡也很喜悅。
「知道。」
「那你能不能告訴我，是我所想的那樣嗎？」歐陽依問后，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她。
雙手，這一次握緊了就沒有鬆開。
她全身都綳的緊緊的，每一根神經，皮膚，所有。
快三十年了。
她都以為孩子不在了。
現在，孩子的出現，讓她這二十幾年黯淡無光，行屍走肉的日子有了一抹光亮。
內心充滿了希望。
卓玥很認真的看著她，對她點頭，「是。」
歐陽依驚的微微張大了嘴。
她心裡已經有個答案，可是親耳聽到卓玥證實，她還是情難自控的流下了眼淚。
她捂著嘴，淚水決堤般的流下。
嗚咽的哭聲，是喜悅，也是釋然。
二十多年的心結，終於得到了釋放。
她心裡的那塊大石頭，也終於放下了。
她的兒子，還活著。
歐陽依哭著，最後直接扒在桌子上哭。
嗚咽的聲音也不再壓抑，哭出了聲。
不少客人都帶著疑惑看過來。
卓玥對他們雙手合十，表示抱歉。
她走到歐陽依的身邊坐下，伸手輕撫著她的背，「阿姨，聖烜也一直在找你們。所以，我們來到了慶市。還好，因為我們都沒有放棄，所以我們還能相遇。」
她能理解失而復得的心情。
這個時候，歐陽依哭，她也不會讓她不要哭。
壓抑了二十多年的痛，這一刻得到了釋放，才能迎接一個嶄新的未來。
哭這一次，以後都是笑顏。
歐陽依聽后，她又直接抱住卓玥嚎啕大哭起來。
此時，完全沒有一點凌厲之氣。
而是一個有情緒，有淚水的軟弱之人。
女人的堅強，不過是偽裝。
若有人愛著，寵著，家庭美滿，又何必那麼要強？
可以美成一朵花，又何必去做那枝繁葉茂的參天大樹？
誰都希望自己有一個人可以依靠，有個家庭能成為溫暖的港灣，夫妻恩愛，家庭和睦。
說到底，女人可以事業有成，卻也渴望家庭的呵護。
而歐陽依，和楊霆離婚後，看似身邊的男人很多，對她愛護有加。
可哪一個男人又是真心愛她，呵護她的呢？
她也只是個普通女人。
心裡壓抑了那麼多年的痛苦，那麼多的無奈，想哭一場，都不允許。
她的堅強，容不下眼淚。
如今，她卸下了所有的偽裝，哭的跟個淚人似的。
卓玥任由她抱著哭，只是輕柔的撫著她的背。
不知道過了多久，歐陽依的哭聲終於小了。
慢慢的，她鬆開了卓玥。
有些不好意思的抹了抹淚，「把你衣服弄髒了。」
卓玥拿紙巾給她擦掉那些淚水，「沒關係。」
「謝謝。」
「不用跟我客氣。」
收拾好了心情，歐陽依的眼睛通紅。
她吸了吸鼻子，聲音帶著濃濃的鼻音，「小玥，那聖烜是不是也知道我是他……」媽媽兩個字，她都有些說不出口。
這些年，她從來沒有聽到過別人叫她一聲媽媽。
連著自己對這個稱呼，也不敢觸碰了。
「他知道。」卓玥點頭。
歐陽依微驚，「那他為什麼……」不來認她呢？
難道是在怪她把他弄丟了這麼多年嗎？
對啊。
他剛滿月就被丟棄了，他心裡一定很恨她這個媽媽。
因為她沒有守住他，沒有照顧好他，沒有盡到做一個母親的責任。
這麼一想，心沉了下來。
好不容易明亮的眼神，又黯淡了。
「您不要多想。他沒有主動來認，是怕打擾了。而且，也一直在尋找機會。」卓玥握著她的手，「阿姨，別多想了。」
歐陽依聽她這麼一說，低落的心情又活躍起來。
「真的？」
「當然真的。」卓玥溫柔的擦掉她眼角又已經掛著的淚水，「一會兒，我們回家。」
歐陽依聽了這句話，好不容易止住的淚水又一次流出來。
她渴望已久的親情，終於找回來了。
。
卓玥給蒼聖烜發了信息。
然後帶著歐陽依回了家。
這是第二次來，可這一次的心境比第一次的心情好的那是天差地別。
歐陽依走進房子里，這裡有他兒子的氣息。
上一次來，她就覺得蒼聖烜很熟悉。
從來沒有想過，她已經跟自己的兒子吃過飯了。
那個時候，他們就已經知道她了吧。
所以，不是請她去外面的酒店，餐廳吃飯，而是回家做了一餐。
那個時候，她為什麼就沒有懷疑過呢？
歐陽依現在想想，她竟然錯過了第一次跟兒子相認的情景。
「阿姨……」卓玥泡了茶，「不過，我應該叫你媽。」
聽到這一聲稱呼，歐陽依身體一顫。
卓玥走過去親昵的挽著她的手，眨巴著眼睛，「您該不會不承認我這個兒媳婦吧。」
歐陽依一聽，立刻搖頭，「怎麼會？你是聖烜的妻子，就是我的兒媳婦。」她對這個姑娘，很滿意。
「那就好。」卓玥把茶端起來，「那我就先敬婆婆茶。」
歐陽依看著那杯茶，眼眶又一次紅了。
鼻子發酸，「好。乖！」
她接過茶，喝了一口。
卓玥笑眯眯的把茶杯放下。
歐陽依拉住她的手，「今天沒有想到，也沒有準備。這個，就當是見面禮。」
她從她的脖子上把項鏈解下來，「你不要嫌棄。」
「這可萬萬使不得啊。這項鏈……」卓玥話還沒有說完，歐陽依已經把項鏈戴在她的脖子上。
「沒有什麼使不得的。這項鏈是我拿下第一個項目后賺的錢買的。不貴重，希望你不要嫌棄。」歐陽依很認真的看著她。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卓玥怎麼好再拒絕。
她的手握著項鏈，笑著給歐陽依一個大大的擁抱，「謝謝媽。」
歐陽依拍著她的背。
兒子還沒有認，她就已經先認了兒媳婦。
歐陽依覺得，兒子娶了卓玥當妻子，真是好福氣。
。
蒼聖烜回到家，看到的就是歐陽依跟卓玥倆人依偎在沙發上，說著話。
兩人都很開心，臉上洋溢著笑容。
聽到動靜，卓玥和歐陽依同時看到玄關。
「老公，回來啦！」卓玥甜甜的叫著蒼聖烜。
蒼聖烜點頭，「嗯。」
歐陽依一下午就跟卓玥在聊天，已經很輕鬆，倆人就是普通的婆媳，聊著所有女人喜歡聊的事。
現在看到蒼聖烜，立刻就緊張起來。
她有些局促不安。
站在那裡，不知所措。
蒼聖烜的目光從嬌妻的身上挪開，放在不遠處的貴婦人身上，他走過去，「媽。」
歐陽依完全處理懵的狀態。
她愣愣的看著面前高大英俊的男人，那雙琥珀色的眼睛正注視著她。
這一聲「媽」，叫的很隨意。
好似叫了很多年，那樣的輕鬆，親切。
歐陽依不想再哭了，可眼睛還是沒忍住澀起來。
鼻子堵住了，聲音也卡在了喉嚨。
她很激動。
眼前一直注視她的男子真的叫了她一聲媽。
她沒有做夢。
「媽，我們出去吃飯。」蒼聖烜又喚了一聲。
這一次，歐陽依沒有聽錯。
她咬著唇，用力的點頭，「……好。」
卓玥還以為蒼聖烜要驚天動地的認母，沒想到他就這麼雲淡風輕的給認了。
不愧是她老公。
辦起事來，還真是又快又狠。
比起那些隆重的認親儀式，這樣的認親別開生面。
沒有那麼多煽情的言語，沒有太多的淚水，就跟生活在一起了幾十年一樣，隨意又親切。
不花哨又有情義。
「媽，走吧。」卓玥沒有去挽老公，直接挽著婆婆走出門。
完全沒有給歐陽依再哭的機會。
一對母子分離近二十幾年，就這樣親切的又重新在一起了。
蒼聖烜充當司機，卓玥和歐陽依坐在後座。
婆媳倆又開始喋喋不休的聊起來。
歐陽依不時的看蒼聖烜。
雖然知道是真的，還是有些不真實。
可這都是真的。
前面開車的是她的兒子，坐在身邊的是她的兒媳婦。
這種感覺，一下子就彌補了她幾十年的傷痛和遺憾。
車子停在了一家私房菜館。
這家私房菜館每天只接五桌客人。
排隊的人都排到了幾個月後了。
他們下了車后，三人一起走進菜館。
居然只有他們三個人。
「蒼先生，蒼太太，夫人，三位請跟我來。」私房菜館的老闆娘親自接待。
老闆娘的稱呼，讓歐陽依心中又是一暖。
一個簡單的稱呼，她就知道蒼聖烜是真的認了她。
老闆娘把他們引到桌前，「那現在要準備上菜嗎？」
「好。」蒼聖烜點頭。
「稍等。」
卓玥當然知道蒼聖烜今晚把這裡包下來了。
他想他們一家三口人，可以安靜的吃飯。
歐陽依是個聰明人，哪裡不明白蒼聖烜的意思。
心中感動，眼眶又發熱了。
但這一次，她沒有哭出來。
兒子要是覺得她只是個愛哭的婦人，一定會很失望。
「菜已經上齊了，請慢用。」老闆娘退下后，就只剩下他們三人了。
「媽，吃菜。」蒼聖烜給歐陽依夾菜。
卓玥也夾菜放到歐陽依的碗里，「媽，多吃點。」
看著兒子跟兒媳婦這麼對自己，歐陽依眼裡已經含著淚了。
「好。你們也吃。」歐陽依也給他們碗里夾了菜。
一家人，吃了真正意義上的一頓飯。
吃完飯後，歐陽依的心情已經慢慢的平穩了。
她看著蒼聖烜，「你父親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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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是不是好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