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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學校正式報道的時間是在三天後。


  這幾天,左川時不時來串串門,找找存在感,蘇漠已見怪不怪。


  她準備著學習資料,冷辰風依舊每天研究股市,兩人各忙各的,前者這三天始終宅在家裡,後者倒是經常出門。


  蘇漠堅持自己在家裡吃,冷辰風便讓人定期送食材過來。漸漸的,在冷辰風不知道的時候,在蘇漠拿自己的胃做了無數次實驗之後,她的廚藝已大有長進。她是這樣想的,冷辰風再有錢,長期在外吃也不太好,終究不太健康衛生。


  歸根結底,她還是想為他做點什麼。得到的太多,能盡量做些微弱的事情也覺寬慰。


  兩人的相處模式,互不干擾,倒是莫名地和諧。


  當然,冷大少爺脾氣還是不太好,左川來的時候經常惹得他爆粗口,蘇漠就默默在一邊畫畫,當這兩人不存在。


  最令蘇漠感到安心的是,冷辰風對左川指手畫腳,卻從不對她動手動腳。他與她更像禮貌的鄰居,若無必要,絕不會有任何的身體接觸。


  *

  三天很快過去,蘇漠今天要開始上學。


  她在左川沒來接她之前、冷辰風還在睡夢中時,早早六點起來做好了早餐,打算放學早點回來再做晚餐。


  早餐自然也有左川的一份。她已漸漸接納了左川這個朋友。


  左川比蘇漠大一歲,長相其實很帥氣陽光,只是在冷辰風的光芒之下顯得有些平淡。


  蘇漠認為左川身上很有同齡人的活力與朝氣,其實是他們三個之中最為正常的。她自己太過安靜自閉、冷辰風則太過睿智克制,唯有作為他們朋友的左川,活得最為肆意鮮活。


  當然,如果左川不要時常逮到機會就開她玩笑的話,她會覺得他更正常一些。


  譬如現在,左川趁紅綠燈,咬了一口她做的早餐,又開始一本正經夸夸其談:「嫂子,你做的東西味道真是越來越棒啦,冷哥知道你也給我做早餐了么?他知道了會不會打我啊。唉,你看我們三個都這麼熟了,我也不喜歡住在家裡時刻被盯著,我說搬過來跟你們同住,這樣咱們一起去學校也更方便些啊,冷哥居然不肯!簡直就是有異性沒人性!」


  「……」蘇漠實在不懂,左川是從哪裡認定她是他嫂子了。


  蘇漠不想太過招搖,讓左川在離學校還有一小段距離的路口停車。


  「嫂子,雖然冷哥把一切都安排好了,校務室的門衛會直接領你去找你的班主任,但是,真的不用我陪你一起進去么?萬一有人看你貌美如花欺負你怎麼辦?我上學就是個擺設,晚去一會兒沒事的。」


  「……」蘇漠在手機上打字:「不用了,晚上放學依然在這個路口見。」


  嘖,左川摸摸鼻子,他這是又被嫌棄了么。


  其實不然,實在是他那輛寶馬太過顯眼。


  *

  校務室的門衛大叔很憨厚熱情,一路將蘇漠領到了辦公室。


  蘇漠輕輕敲了敲門,裡面傳來溫潤如玉石般的朗朗之聲:「請進。」


  這個聲音……竟莫名有一絲熟悉。


  蘇漠對聲音的辨識度並不高,她這人淡漠疏離,平日里很少能記住誰。


  但是,眼前這個正彎著腰作畫的清俊背影卻還是讓她一眼就認了出來。


  是李澈。


  準確來說是李澈老師。


  她之前參加少年組大型繪畫比賽時點評過她的老師。


  更準確來說是享譽國際的繪畫大師——李澈先生。畫技自成一派、低調、神秘、才華非凡。


  蘇漠鮮少崇拜誰,卻對李澈先生的畫技推崇備至。


  她不明白李澈先生怎麼會屈尊出現在A城這所藝術學院授課,雖然,這所學校已屬國內頂尖。


  想必李澈先生來時一定引起了不小的騷動。而她那個時候,應該正在夜市攤上洗碗吧。


  人生的際遇就是如此不同。


  如果是以前,得知李澈先生未來會親自給她授課,她想必會開心。而如今,置身在這所學校里,繼續深造已不是她的首要目的,她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她要戰勝自己的心魔,變得強大起來,逼迫自己和不同的人打交道,走出自閉的囚牢,甚至,她希望自己能再次早日開口說話。


  *

  李澈左手隨意地支撐著檀木桌沿,右手正在有條不紊地構圖。


  畫筆和宣紙之間輕微的摩擦聲在安靜的辦公室里顯得格外清晰動人,蘇漠已經很久沒有再感受過這種純粹作畫的氛圍了,她默默地站在原地,沒有上前打擾。


  李澈偶爾停頓,從畫紙中抬起頭來,就見蘇漠愣著神、呆立在一旁深思的恬靜模樣,比畫還要美好。


  這個足足小他十二歲的孩子,初見時他就驚嘆於她過人的繪畫天賦。


  如果當初那場繪畫比賽,他開口將她留在身邊親自教導,現如今是不是就會讓她少經歷一些動蕩困厄。至少,有他的出面幫助,她也許不必親眼目睹和操持那場噩夢般的血葬場。


  不知道這樣一個尚且瘦弱稚嫩的肩膀,是如何無助地獨自處理完父親的喪事。


  A城的報紙他看過了。那些無良的媒體讓蘇漠也上了報紙。報紙上無聲哀泣的蒼白少女,跪倒在刺目的血泊邊,那是一場對心靈的控訴與屠戮。


  那時,他就決定調來A城。


  他雖貴為D市市長的兒子,但家族的政務與仕途有優秀的大哥繼承擔當,這二十八年,他向來活得隨意。


  對於這個小了自己十二歲的少女,沒見之前,李澈的內心是澄澈的。而此刻,在觸手可及的範圍內,看著那樣小巧精緻而沉靜的容顏,想要輕輕擁抱她的心境是怎麼回事?


  除了不願珠玉蒙塵,還能有什麼?

  應該是對她這個後生晚輩遭遇的憐惜吧。其實李澈自己也說不太准。他內心有些複雜地收回了打量蘇漠的目光。


  不知道是誰在這風口浪尖上還有足夠的能力打動這所院校的校長讓她直接以插班生的空降身份就讀,甚至,在他還沒開口之前,點名指姓要將她安排在最優秀的繪畫老師名下。


  更不知道她如今住在哪,資料上面沒有她的入住登記,校方只說前三個月暫時走讀。看她目前的穿著,那並不是尋找孩子家能負擔得起的。


  可,蘇家的所有財產均已被查封。


  李澈心裡浮上一絲隱憂。


  沒有了繼續作畫的心境,李澈乾脆將畫筆擱置在一旁,將半成品的畫作卷了起來,輕嘆了一口氣,轉身抽走了蘇漠自進門起就一直抱著的工具包。


  包有些沉,如果真等他畫完,這個不知道先放一邊的傻孩子估計要手軟。


  李澈長久握筆畫畫的手在空氣里有點涼,拿包的時候無意間地輕輕擦過蘇漠的手。


  兩個人都怔了怔。蘇漠恭敬恰當地退後了一小步。


  很小很小的一步,帶著禮貌的謙讓。


  「蘇漠,我帶你去教室。」他如是說。


  李澈將蘇漠帶到美術學院大二三班的教室,沒讓她自己做自我介紹,也沒有過多的向同學們介紹她,只簡短地說:「這是蘇漠,插班生。望同學們相處融洽。」


  掌聲響起的時候,蘇漠看了一下,班上男少女多,看她的眼光各異。


  李澈讓她自己選擇座位,蘇漠個子較高,選了偏後靠窗的位置,能一眼看到窗外的景色。


  「小叔叔,需要我多多關愛新同學么?」李珍坐在第一排撐著下巴、嬌俏地歪著頭、扭著身子,坐得沒個樣子。


  李珍是李澈的小侄女,獨生女,從小刁蠻任性,明面上說喜歡畫畫,卻始終集中不了注意力,三分鐘熱度,此次執意要隨他一起過來A城。


  才來一天,他們叔侄的關係就已弄得人盡皆知,李珍似乎很享受同齡人仰望、攀附與艷羨的目光,是完全被家人寵壞的典範。


  李澈很是不喜這位侄女,深為頭疼,冷了顏色:「在學校叫我老師,上課嚴肅點,給我坐好。別老插言。」


  李珍咬了咬唇,頗有些不滿。


  第一節課就這樣過去了,相安無事。


  只是課間休息時間有三三兩兩的女生被李珍叫過去圍攏在一起,不知在議論些什麼,時常會有探尋的目光掠過蘇漠這邊。


  蘇漠安靜地預習功課,不以為意。


  第二節課後,李澈當天的課就算授完了,接下來是其他老師的課。


  李澈走時特意過來囑咐蘇漠:「有任何不懂的地方,隨意來問我。」


  蘇漠點點頭。


  少頃,李澈剛走出教室,李珍跑過來敲了敲蘇漠的桌子:「喂,我小叔叔剛才跟你說了什麼?」


  蘇漠沒理。


  「喂,跟你好好說話呢,你不會真的是個啞巴吧?難道傳言是真的?切,真搞不懂這學校是怎麼了,怎麼連殘疾人也收。你幹嘛不去專門的殘疾人學院呢?啊?你們說是吧?」


  鮮少有人附和,只有一兩聲極其微弱的唯唯諾諾聲,估計也是被逼的。


  蘇漠笑,畢竟是高等學府,不是絕大多數人都像李珍這樣沒素質。


  「喂,我說你笑什麼?什麼意思啊你,第一天給本小姐放尊重點知道么?也不知道小小年紀使了什麼手段竟然入了我小叔叔的眼,肯定是拜託了我小叔叔才走後門進來的吧?」


  有男生看不過去了,說了一句:「不是,你可以去搜一下蘇漠這個名字,她是拿了NE繪畫大賽一等獎的那個,是有實力的。」


  「呸,再有實力又怎樣,她爸還不是畏罪自殺了,當我不知道這大新聞呢!」


  蘇漠嗖忽之間抬起頭,冰寒的目光筆直地定格在李珍的臉上,那目光,令李珍大小姐感到異常膽寒,似乎在對她說:「你也要去死么?」


  呸呸呸,嚇唬誰呢。看,這就是有什麼樣的父親就有什麼樣的女兒,那眼光就跟殺人的土匪似的。


  李珍沒敢再造次,但心裡憋著一口氣,始終沒出來。


  *

  就這樣好不容易熬過了一天,放學的時候蘇漠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只想快點回家。


  卻不想,冤家路窄,又碰到了李珍正跟幾個外校的男生嘻嘻哈哈打情罵俏。


  蘇漠有心繞道走,還是被李珍攔住了去路:「這急匆匆是趕著去哪啊?回家啊?還是回我小叔叔那?我記得新聞報道說你家早就被查封了啊。」


  幾個男生看蘇漠容貌長得極美,也忍不住吹起了口哨。


  真是一幫沒素質的人。


  蘇漠沒耐心了。她不知道人與人之間相處究竟要如何才叫妥當,但一味忍讓是絕對行不通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一再犯我,需自擔後果。


  速戰速決,蘇漠三下五除二快狠准地將幾個男生挪倒在地,頭也不回地走了。


  這次看在李澈老師的面子上沒動李珍,希望那個女人別再惹她。


  蘇漠坐左川的車回來的時候,一臉平靜,左川沒看出來蘇漠剛跟人打過群架。


  左川要留下了蹭晚飯,被冷辰風趕回去了。蘇漠心想,那她的飯菜做多了,她還以為冷辰風會留左川吃飯呢,畢竟,冷辰風表現的再冷淡,她這個外人也能看出來這兩人兄弟情深。


  不就一頓飯么,搞不懂冷辰風在想些什麼,蘇漠不多問,安靜地擺碗筷,可是下一秒她的手腕就被冷辰風抓住了,他指著她手背一處不太明顯的指甲印,冷著臉沉聲問道:「誰掐的?被人欺負了?」


  剛才她回來放東西的時候他就看到了,看左川一臉什麼也不知道的傻樣子,不像是隱瞞不報的,他就沒立刻問。


  「……」小傷而已,打鬥過程中,某個混混大概被她揍得太狠了本能反擊的時候她被掐了一下而已。就一下。她皮膚白,這會兒這裡有一點點青紫,但一點也不疼,她自己都忘了。而且車上左川離那麼近都沒發現,冷辰風竟然發現了。


  不會是因為這個才沒讓左川留下來吃晚飯的吧?


  蘇漠不喜歡說謊,點了點頭,承認上學第一天就跟人打架了。


  接下來,他一定要批評她了吧?畢竟,他花了那麼大力氣才把她弄進學校。


  哪知冷大少爺來了一句:「對方掐你一下,你不會十倍還回去啊?!」


  「……」她、她能說她還回去了么,她能說還是她忍不住了先動的手么。


  有時候,她總無法預料他的腦迴路和思考邏輯,但,現在莫名愉悅想笑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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