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有時候,陽光很好。有時候,霧霾很重。這,就是生活。」


  ——蘇漠


  A城最繁華的商業中心與燈紅酒綠的鬧市區僅隔一條偏僻的小吃街。


  冷辰風剛從證券交易貴賓廳出來,他今天開了一輛低調的Audi,還沒走到車前,就看到有人在鬼鬼祟祟給車動手腳。


  大概是他冷厲的視線太過迫人,給車動手腳的那個歹徒突然抬頭也發現了他,擦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拔腿就跑。


  他媽的,想要他冷辰風的命,被他看到了,還想那麼容易脫身?門兒都沒有!


  冷辰風眉目一凜,直接從樓梯拐角處躍下,追!


  兩人一前一後,路邊的風景在飛速倒退。


  歹徒見冷辰風窮追不捨,心裡愈發焦急,這位冷少爺手段陰狠可是出了名的!自己真要落他手上不死也得脫成皮……


  大抵是越急越亂,歹徒一不小心摔了一跤,兩人的距離被拉得更近。於是,歹徒一急,便瘸著腿慌不擇路朝偏僻的小吃街跑去。


  很快,在一家夜市燒烤攤前被冷辰風追上,直接從後面揚起一腳將之狠狠踹翻在地。


  跑啊,再繼續跑啊。


  「說!誰派你來的?」冷辰風一隻腳依然狠狠碾在歹徒的後背上,慢條斯理、勘稱優雅地解開了精裝版的袖口,很隨意地活動了一下手腕,整個人的氣質十分慵懶帥氣,但聲音卻異常邪魅陰冷。


  最討厭背後被人算計了,有本事光明正大來對付他啊。


  歹徒一開始沒顧得上回話,只疼得在地上喘氣,下一秒——


  「……啊!」殺豬般的慘叫聲瞬間響徹整條偏僻的小吃街,歹徒自己甚至能聽到骨頭斷裂的聲音,明明是錐心之痛,但他卻再不敢遲疑半分,哆哆嗦嗦顫抖著回道,「……是,是冷夫人讓我,讓我這麼做的。」


  歹徒艱難地側過頭,伸出手,抱住冷辰風的褲腿,哭求道:「冷夫人給了我一筆錢,我,我錯了,求冷少……放過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啊!」下一秒,卻又是傳來歹徒凄厲的慘叫,他的五根手指估計有三根都被碾碎了。歹徒涕淚橫流,這冷少果然和傳說中的一樣,陰晴不定,不是好惹的,他都乖乖招了,怎麼還是這待遇,這世上有後悔葯么。


  「冷夫人?你倒是說說看,現如今,我們冷家,哪還有什麼冷夫人?嗯?」冷辰風邪邪地笑著,一邊漫不經心地把玩著自己的手指,腳下的碾壓依然在用力。


  歹徒抖如篩糠,覺得自己今天死定了,他怎麼就忘了這位冷少爺年前剛死去的生母才是冷家原配、正大光明的冷夫人呢。


  就在歹徒為自己倒霉的命運默哀時,一位老奶奶走了過來,顫顫巍巍地指著燒烤夜市攤,說道:「小夥子,你看,你穿的正正經經的,一看也不是壞人,你腳下的這個,既然已經受到懲罰了,要不,你就將他交給警察,或者,你就讓他走吧,我老婆子這小店門口啊,還要做生意的啊……」


  冷辰風見老人家過來了,變臉跟變天似的,頃刻間換上了和煦的笑容,挑眉,松腳,又踹了地上的歹徒一腳,說道:「既然老奶奶替你求情,還不快滾!」


  歹徒連滾帶爬告饒似的逃走了。老奶奶見場地清出來了,朝冷辰風點點頭,回了自己的小店裡。


  冷辰風也正打算走,只聽剛才那位老奶奶朝看不清的后廚方向喊:「蘇漠丫頭,拿掃帚將店門口掃一下。」


  后廚方向沒有迴音。


  「蘇漠丫頭,聽到沒有啊,來把這邊掃一下。」老奶奶又叫了一聲。


  「哎喲,差點忘了這丫頭不會說話的。」老奶奶又小聲嘀咕了一句。


  就在此時,后廚方向突然傳來突兀的啪嗒一聲,似乎是碗碟墜地的聲音,老奶奶心疼了,「哎喲喲,十幾歲的小姑娘了還是不會洗碗,這究竟是怎麼嬌生慣養長大的啊,這是又把盤子給摔了吧?」


  老奶奶著急要去后廚看看,邊走邊道:「這可不行,過兩天侄女過來了還是讓她走吧。」


  冷辰風全程看著聽著,沒說話。


  蘇漠?蘇臨遇的女兒蘇漠?

  A城的新聞他一直有關注。SUL集團蘇臨遇出事的消息他第一時間就看到了,只是,他萬沒料到,蘇臨遇不在了他寶貝似的、唯一的女兒會淪落至此。


  他以為,再不濟,至少會比眼前的際遇強過千倍萬倍。


  蘇臨遇生前待人接物皆慷慨有度,交友無數,他的那些朋友呢?忠心的下屬呢?


  竟,無一人伸出援手么。


  「世上再美的風景,都不及回家的那段路。可我,沒有家了。」


  ——蘇漠


  冷辰風原本是很趕時間的,但他沒走,在夜市燒烤攤子正對面的麵館坐了下來。


  麵館有些臟,桌上油膩膩的,沒什麼人。


  他點了一碗牛肉麵,面很快上來,他卻自始至終沒有動筷子,目光深沉地望著對面。


  那個丫頭穿著這條街上地攤十元一件的廉價T恤,安靜地低著頭、彎著腰,按照那位老人的指示在掃地。


  冷辰風皺眉,莫名覺得這一幕十分刺眼。


  麵館老闆沒什麼生意,見冷辰風一直盯著蘇漠看,自以為善解人意地說道:「怎麼,這位少爺看上這姑娘啦?哈哈,這人剛死了爸,還是大新聞,不吉利。不過,長得倒是很水靈,估計給點錢很好上手……」


  冷辰風一碗面砸過去,「滾。」


  *

  大概是這邊的動靜有些大,蘇漠聞聲看過來,正巧與冷辰風滿含戾氣的目光撞到了一起,她怔了一下。


  蘇漠自然是記得冷辰風的。只是,她不明白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下一秒,冷辰風過來拽住她的手,冷冷地丟下不容置喙的三個字:「跟我走!」便拉住她大步朝外走去。


  蘇漠能感應到冷辰風身上的怒氣,但她不知道他的怒氣從何而來,這個人來這發什麼瘋,又憑什麼拉著她就走,走去哪。


  他用的力氣太大,拽得蘇漠手腕生疼,她試了幾次竟掙脫不開,周圍的人們大約也是被他強大的氣場給鎮住了,竟沒人敢出面干涉。


  蘇漠回頭看了看老奶奶,老奶奶的眼神閃爍了一下,立刻低下了頭。


  想到自己剛才又不小心摔碎的一個盤子,蘇漠明白了老奶奶的態度。也好。還是很感激這幾日的收留。


  蘇漠不再掙扎,跟著冷辰風走。


  別說她現在也沒什麼可失去的了,就是從前,她也不怕冷辰風,她總覺得對方沒惡意。


  *

  冷辰風在路口隨便攔了一輛的,將蘇漠塞進後座,他自己也跟著一言不發坐了進去。


  他那輛Audi被人做了手腳,明天得仔細檢查。


  再次遇見蘇漠是個意外。


  冷辰風原本是不想淌這渾水的,他自己的生活也過得兵荒馬亂,有很多人要對付,甚至隨時可能遇到危險,如今帶上蘇漠,只會更糟、更亂。


  算了,原本就欠這丫頭一個人情,在他那裡,至少能保證她衣食無憂、不必對誰低眉順目。


  大不了,把她丟在安全點的地方,多照看點兒。


  又或者,直接給她一筆錢,愛去哪去哪,也算仁至義盡了。看她個人選擇吧。


  冷辰風靠在後座,揉了揉眉心,操,他本就沒什麼善心,更沒什麼耐心,如今只要這麼一想,怎麼就跟馬上養了個孩子似的,太他媽要命了。


  他平日里大爺慣了,帶一個嬌滴滴的女娃娃讓他覺得頭疼。雖然,實際上,那丫頭只比他小几歲。


  懶得再多做考慮,冷辰風開始閉目養神。


  而蘇漠,從上車開始一直看著窗外,從車拐了一個彎之後她就知道這是要去哪了。那棟老舊別墅。曾經,她也有家在那裡。


  *

  車裡誰都沒有說話,大約行駛了半個多小時,司機將車停在了別墅區的入口處。


  冷辰風率先利落地下車,然後,開車門,還是跟先前一樣,拽住她就往裡面走。只是,這次力道明顯輕了許多。


  蘇漠一直都很配合,只是當走到之前的蘇宅時,她神情黯然,腳步踉蹌了一下,眼裡有淚光閃過。


  冷辰風似有所覺,瞥了一眼被上鎖和貼上封條的蘇家大門,惡聲惡氣地說道:「有什麼好難過的,等政府公開拍賣的時候,你若有足夠的本事,再高價買回來就是。」她要是沒錢,他有錢是可以出的。只是這句話他懶得說。


  蘇漠聽了眼神亮了亮,如瞬間拂了塵的珠光,整個人的美麗掩都掩不住。


  於是,冷大少爺咳了咳,又繼續玩世不恭地出餿主意:「想進去看看也可以啊,晚上從我家翻過去,你上次也見識過了,要多容易就有多容易。」


  「……」蘇漠,默。


  身邊這位,果然是土匪思維,倒是衝散了不少她的悲傷情緒。


  她贊成他的第一套方案,她要變強,她要以後正大光明的將這裡贖回來。這裡,有父親親手為她打造的琉璃花園。


  *

  冷辰風沒讓她在蘇宅門口怔愣太久,打開隔壁老舊別墅的指紋識別門,讓她進去。


  進去之後,蘇漠就驚了一下。


  老舊別墅外面雖舊,但裡面卻已全部翻新,完全冷硬歐美風設計,處處以高危防備設施為第一,簡直如同銅牆鐵壁,應該花了不少錢。


  蘇漠正安靜地打量著別墅里新奇的一切,冷辰風拿出一張支票,放在她面前的桌子上,語氣平淡、不帶任何情緒地說道:「留下,或者,拿著錢離開。」


  她現在是缺錢,但她父親生前一身傲骨,現遭人暗算污衊,人雖然不在了,她卻更不能因自己的言行而敗壞父親的德行。


  她窮,但她絕不會摒棄原則不問原由隨便拿別人的錢。


  但是,走到門邊,門是需要指紋識別的,她打不開。


  「既然不要錢,那就留下。別忘了我還欠你一個人情。擺在你面前的路並不多,最好不要意氣用事。」冷辰風的聲音不咸不淡的適時響起。


  蘇漠聽完之後很鄭重地轉過頭來,短暫的沉默之後,她很認真地朝他點了點頭。她知道他說的沒錯,眼前這個人,明明只略長她幾歲,經常講出來的話很有些無禮霸道、簡潔刻薄卻自有一套道理,像人生導師。


  她都能隱忍的去給人洗碗掃地了,又怎麼會意氣用事。


  「留下可能會遇到未知的危險,你身手不錯,應該可以自保吧?不要給我添麻煩。」冷辰風很直白地提醒道。


  蘇漠想起上次在別墅外拿刀圍追堵截冷辰風的那群人,再次點了點頭。


  談妥了,冷辰風起身離開了一會兒,再回來的時候手上拿著藥酒和棉簽,往蘇漠面前重重一擱,沒好氣地說道:「把手腕擦擦。」


  「……」蘇漠默默瞥冷辰風一眼,心想,也不知先前是哪位大爺那麼用力拽她的。當然,對於習武的姑娘來說,這點青紫根本不算什麼,她自己都懶得管。


  但是,沒奈何,某位大爺繼續發話了:「擦。」


  蘇漠覺得完全沒必要為了這些可有可無的小事和未來老闆發生爭執,況且對方的出發點是好的,她也就順從地拿過藥酒和棉簽慢慢擦起來。


  雙方都知道那所謂的人情並不存在,蘇漠忍不住邊擦邊想,這位冷少爺冷老闆留她下來能幹什麼?心血來潮么?需要女保鏢?需要人打雜?她目前好像只會做這些,而且打雜還打不好,洗碗洗了幾天倒是有點兒長進了。


  冷辰風看著蘇漠發獃的表情,不用猜都知道她在想些什麼,他看起來就那麼像要剝削人的?他就不能只是純粹的瘋了想做一回善事?冷大爺心裡好笑地冷哼一聲,就她這樣的還能折騰出一朵花來?給他安安分分做個米蟲就不錯了。


  說老實話,屋裡突然多出這麼一個人來,冷辰風也不太習慣。


  他有些無聊地又瞟了一眼蘇漠的手腕,絲毫沒有愧疚之心,只是忍不住感嘆,靠,這丫頭的皮膚到底是什麼做的,這麼嫩,這麼脆弱,他也就是隨便握了握,現在就跟他虐待了她似的,居然就青紫了!看樣子……日後他下手得輕點。


  嘖,女孩子就是麻煩。


  又瞟了一眼蘇漠的衣服,某大爺又有意見了:「你以前的那些衣服呢?難道連你的衣服也全部被查封了?據我所知,沒有這樣的先例。」


  沒查封,只是,全被蘇漠捨棄了。既然已經不再是上流社會的寵兒和公主,既然生活早已經一貧如洗、天翻地覆,為什麼還要穿公主才能擁有的衣服。人要充分認清事實,才能經受得起任何打擊。


  蘇漠這次沒回答,冷辰風也快速略過了這一問題,沒再追問,只是,他將蘇漠丟在客廳自生自滅,他又一言不發自己出去了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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