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1

  車裡誰都沒有說話，大約行駛了半個多小時，司機將車停在了別墅區的入口處。


  冷辰風率先利落地下車，然後，開車門，還是跟先前一樣，拽住她就往裡面走。只是，這次力道明顯輕了許多。


  蘇漠一直都很配合，只是當走到之前的蘇宅時，她神情黯然，腳步踉蹌了一下，眼裡有淚光閃過。


  冷辰風似有所覺，瞥了一眼被上鎖和貼上封條的蘇家大門，惡聲惡氣地說道：「有什麼好難過的，等政府公開拍賣的時候，你若有足夠的本事，再高價買回來就是。」她要是沒錢，他有錢是可以出的。只是這句話他懶得說。


  蘇漠聽了眼神亮了亮，如瞬間拂了塵的珠光，整個人的美麗掩都掩不住。


  於是，冷大少爺咳了咳，又繼續玩世不恭地出餿主意：「想進去看看也可以啊，晚上從我家翻過去，你上次也見識過了，要多容易就有多容易。」


  「……」蘇漠，默。


  身邊這位，果然是土匪思維，倒是衝散了不少她的悲傷情緒。


  她贊成他的第一套方案，她要變強，她要以後正大光明的將這裡贖回來。這裡，有父親親手為她打造的琉璃花園。


  *

  冷辰風沒讓她在蘇宅門口怔愣太久，打開隔壁老舊別墅的指紋識別門，讓她進去。


  進去之後，蘇漠就驚了一下。


  老舊別墅外面雖舊，但裡面卻已全部翻新，完全冷硬歐美風設計，處處以高危防備設施為第一，簡直如同銅牆鐵壁，應該花了不少錢。


  蘇漠正安靜地打量著別墅里新奇的一切，冷辰風拿出一張支票，放在她面前的桌子上，語氣平淡、不帶任何情緒地說道：「留下，或者，拿著錢離開。」


  蘇漠自動選擇了第三種情況。


  她將支票從桌上輕輕推回到冷辰風的手邊，然後，起身準備離開。


  她現在是缺錢，但她父親生前一身傲骨，現遭人暗算污衊，人雖然不在了，她卻更不能因自己的言行而敗壞父親的德行。


  她窮，但她絕不會摒棄原則不問原由隨便拿別人的錢。


  但是，走到門邊，門是需要指紋識別的，她打不開。


  「既然不要錢，那就留下。別忘了我還欠你一個人情。擺在你面前的路並不多，最好不要意氣用事。」冷辰風的聲音不咸不淡的適時響起。


  蘇漠聽完之後很鄭重地轉過頭來，短暫的沉默之後，她很認真地朝他點了點頭。她知道他說的沒錯，眼前這個人，明明只略長她幾歲，經常講出來的話很有些無禮霸道、簡潔刻薄卻自有一套道理，像人生導師。


  她都能隱忍的去給人洗碗掃地了，又怎麼會意氣用事。


  「留下可能會遇到未知的危險，你身手不錯，應該可以自保吧？不要給我添麻煩。」冷辰風很直白地提醒道。


  蘇漠想起上次在別墅外拿刀圍追堵截冷辰風的那群人，再次點了點頭。


  談妥了，冷辰風起身離開了一會兒，再回來的時候手上拿著藥酒和棉簽，往蘇漠面前重重一擱，沒好氣地說道：「把手腕擦擦。」


  「……」蘇漠默默瞥冷辰風一眼，心想，也不知先前是哪位大爺那麼用力拽她的。當然，對於習武的姑娘來說，這點青紫根本不算什麼，她自己都懶得管。


  但是，沒奈何，某位大爺繼續發話了：「擦。」


  蘇漠覺得完全沒必要為了這些可有可無的小事和未來老闆發生爭執，況且對方的出發點是好的，她也就順從地拿過藥酒和棉簽慢慢擦起來。


  雙方都知道那所謂的人情並不存在，蘇漠忍不住邊擦邊想，這位冷少爺冷老闆留她下來能幹什麼？心血來潮么？需要女保鏢？需要人打雜？她目前好像只會做這些，而且打雜還打不好，洗碗洗了幾天倒是有點兒長進了。


  冷辰風看著蘇漠發獃的表情，不用猜都知道她在想些什麼，他看起來就那麼像要剝削人的？他就不能只是純粹的瘋了想做一回善事？冷大爺心裡好笑地冷哼一聲，就她這樣的還能折騰出一朵花來？給他安安分分做個米蟲就不錯了。


  說老實話，屋裡突然多出這麼一個人來，冷辰風也不太習慣。


  他有些無聊地又瞟了一眼蘇漠的手腕，絲毫沒有愧疚之心，只是忍不住感嘆，靠，這丫頭的皮膚到底是什麼做的，這麼嫩，這麼脆弱，他也就是隨便握了握，現在就跟他虐待了她似的，居然就青紫了！看樣子……日後他下手得輕點。


  嘖，女孩子就是麻煩。


  又瞟了一眼蘇漠的衣服，某大爺又有意見了：「你以前的那些衣服呢？難道連你的衣服也全部被查封了？據我所知，沒有這樣的先例。」


  沒查封，只是，全被蘇漠捨棄了。既然已經不再是上流社會的寵兒和公主，既然生活早已經一貧如洗、天翻地覆，為什麼還要穿公主才能擁有的衣服。人要充分認清事實，才能經受得起任何打擊。


  蘇漠這次沒回答，冷辰風也快速略過了這一問題，沒再追問，只是，他將蘇漠丟在客廳自生自滅，他又一言不發自己出去了一趟。


  回來的時候除了給蘇漠買了毛巾、牙刷等等一些日用品，又重新給她買了一堆超貴的質地上乘的公主裝！


  他大爺的什麼都缺，就是不缺錢。


  蘇漠望著那一大堆衣服：「……」


  冷大爺狂拽霸氣吊炸天的理由是：「廉價的衣服掉纖維掉得滿屋子都是，老子怕過敏。」


  「……」蘇漠還能說什麼呢，等以後賺錢了還他吧。


  見蘇漠從他離開再到回來自始至終都沒離開過客廳的沙發，冷辰風領著蘇漠上樓，指著一間房，說：「你就住這，我隔壁。」


  蘇漠心想，既然客房那麼多，她為什麼不能自己選一間彼此相隔較遠的，這樣大家都更自在不是嗎？

  「喂，你那什麼眼神？你一小屁孩，要身材沒身材，十六了看著跟沒成年似的，還擔心我把你怎麼了？放心，我沒那麼飢不擇食。」冷辰風今天很有說話欲，將他之前幾年說的話的總和都超過了，他覺得逗弄眼前的小姑娘很好玩。


  「……」常年習武比一般同齡女生身材都要好的蘇漠垂下眼帘，懶得理他。


  但同時，她心裡也鬆了一口氣，女生么，孤男寡女，寄人籬下，總難免會擔心對方見色起意、挾恩圖報。


  分配好房間，冷辰風就不再管蘇漠了。


  他拿出筆記本電腦，在客廳沙發上一坐，神情就開始變得異常專註，與剛才插科打諢、嬉笑怒罵的那個冷酷大少爺完全判若兩人。


  原來他也有這樣認真工作的一面。


  不得不說這樣的冷辰風秒秒鐘帥出了新高度。蘇漠雖不花痴，卻也覺得這樣的他很讓人有好感。


  蘇漠不想打擾他，抱著一堆新衣服回房間剪掉上面的吊牌標籤，都是剛上市的當季新款，那上面的價格貴得咂舌，她全部將之仔細收到一個抽屜里，好好保存。這是債，日後都要還的，不能白拿。


  然後，蘇漠拿起衣服去乾洗。路過客廳的時候不經意瞟了一眼冷辰風的電腦屏幕，全是密密麻麻紅紅綠綠的拋物線，股市行情走勢曲線圖。


  厲害。


  但蘇漠並不感到意外。一個似乎與家庭決裂、獨自居住的二十歲少年，想要獲得如此高的物質生活條件，要麼是天生的紈絝富二代二世祖，要麼就是自食其力、在某一方面擁有驚人的天賦。


  就像她會畫畫一樣，眼前的少年，應該是個股市天才，以他花錢和賺錢的速度來看，應該還是股市一眼就能定乾坤的那種高手。


  蘇漠收回視線，去洗澡。


  洗完澡，穿了最保守的睡衣，包裹得嚴嚴實實，吹乾頭髮，順便把衣服也洗了。


  冷辰風剛好忙完，聽到陽台上的動靜，走過來，五步開外，還沒靠近，就覺得空氣里瀰漫著很清爽的清香，用的是他喜歡的沐浴露，極淺的香味跟他身上的一樣，讓人覺得舒適好聞。


  蘇漠看到他來，試著張口想問：「打擾到你了？」但是，她說不出話來，以前，是懶得說話，不喜歡跟不喜歡的人說話，只習慣很簡單的跟父親說話。父親慘死之後，一夕之間，她好像徹底失去了開口說話的本能。


  好在，冷辰風本來就以為她不會說話，看了一眼她那雙似乎會說話的眼睛，回了一句：「沒什麼，我去洗澡。」


  剛開始「同居」的兩人似乎都有些避諱，晚上沒有過多交流，很快就各自回房睡了。


  凌晨一點，冷大少爺口渴，起來喝水，意外地見到廚房的燈居然亮著。


  他慢悠悠走過去，見蘇漠正在燒開水，一隻手撫著肚子，半彎著腰，整個人有點沒精神，安靜地等水燒開。


  「肚子疼？」他皺眉涼颼颼地問，女生就是跟男生不一樣，太嬌弱了，不好養，這才在他這第一個晚上呢，這就病了？


  這突如其來的聲音把蘇漠嚇了一跳，她下意識地搖搖頭。她肚子確實不疼，但是……她餓。


  「不疼？也來喝水？」冷辰風見她臉色確實不太好，大少爺眉頭依然皺著，卻漸漸放緩了語氣，隱隱含著擔憂。


  就在這時，蘇漠的肚子不合時宜地響了一下。


  「……」蘇漠覺得好尷尬有木有，燈光下少女陶瓷一般的臉和耳朵都染上了一抹紅。


  「……」冷辰風很明顯聽到她肚子咕嚕咕嚕叫了，大少爺臉徹底變黑，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道：「別告訴我、你這麼晚還沒吃晚飯！」


  確實沒吃。


  不僅晚飯沒吃，連午飯都沒吃。


  夜市燒烤攤的老人家節省，只包早晚餐，她的晚餐還沒來得及吃呢，就被他拖到這裡來了。


  新環境，之前腦子裡亂糟糟的，考慮的有點多，沒見冷辰風吃東西，她自己也沒覺得多餓，現在，餓得睡不著。


  原本想偷偷下來自己簡單煮個雞蛋面吃，但，諾大一個豪華冰箱，裡面除了飲料和水，空空如也，別說雞蛋，連一根麵條都沒有。


  再看看廚房，嶄新嶄新的，估計從來就沒有人用過。


  再看看時間，又覺得實在太晚了，不好吵到他，於是，蘇漠打算喝點開水……充饑，這也是夠囧的了，沒想到還讓他碰巧撞見。


  冷辰風今晚見到蘇漠之前就吃了晚餐，他自己回想了一下，好像確實沒見蘇漠吃過什麼東西。哼，這死丫頭之前也不說。


  現在外面應該還有徹夜大排檔沒關門。


  於是，冷大少爺沒好氣地說：「趕緊上去換衣服！」


  呃？蘇漠一臉懵，沒太懂他的意思。大晚上的都凌晨幾點了換衣服幹什麼？

  大少爺繼續沒好氣：「出去吃飯！」語氣雖然不太好，但卻率先轉身回房換衣服拿車鑰匙。


  好吧，既然大家都醒了，他居然不嫌麻煩要帶她出去吃飯，蘇漠雖然大感意外，但奈何肚子實在太餓了，她自然樂意之至。


  這個人，比她想象中好相處多了。


  這樣噩夢般的日子裡，他的出現，現在看來，無異於是她莫大的幸運。


  空空如也的胃裡，忽然感覺到一絲暖意。


  出門吃宵夜的時候冷辰風丟給蘇漠一部手機，是男士私人特別定製的那種，市面上花多少錢都買不到的，設有追蹤定位系統以及反監控排查系統，是他三部手機中的一部。


  「先湊合用著，裡面有我的工作電話和私人號碼。」既然在他屋檐下，他總要盡量護她周全的。


  蘇漠點點頭，手上這東西雖是黑色男款的，但樣式低調大方，她還挺喜歡的。


  兩人找了一家還算乾淨的24小時大排檔，蘇漠吃東西的時候，冷辰風不餓，掏出自己的另一部手機回復郵件，順便留意四周的動靜。


  「……」蘇漠看了一眼，發現，他手上拿的和給她的那一部手機一模一樣。


  覺察到她的視線，冷辰風瞟過來一眼，問：「怎麼了？」


  「謝謝你的收留。」蘇漠快速在手機上打字，給他看。


  冷大少爺哼一聲，懶得理她。有什麼好謝的，他八百年難得心軟做一件好事，就當是閑得無聊新鮮的體驗。雖然，他一直很忙。


  蘇漠笑笑，已經大致了解了他的性格，對他的態度不以為意，低頭繼續吃。她想，她絕對不會白吃白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