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星際邊緣化星球的天氣就是小孩兒的臉,說變就變。剛才還烈日灼灼的,眨眼的功夫不到就陰雲密布了。黑沉沉地往下墜,很有種黑雲壓城城欲摧的氣勢。
傅里抬頭看了看天色,清雋的眉心皺了下,抬手將受了驚嚇到現在還在發愣的某女環到自己懷裡。腳尖一點,追著那隻紫色的蟲子往林子里去了。
指揮官大人懷裡抱著小小一隻的某女(喂!),心情很好。飄逸的身法,健步如飛地在林子里穿梭。時而一躍而起點樹而過,時而快速下墜踏草而行。反正只要有花緋在,完全不用擔心會有變異植物偷襲。╮(╯_╰)╭
一路上,花緋就跟死魚一般享受地任由指揮官大人抱著。面上作身殘狀,腦子裡飛快地盤算著起來——
這可真是難啊……她向來自由散漫慣了,自在地活了一萬多年,從來沒想過要找個道侶相伴什麼的。要是這麼陡然認了阿曼的家屬身份,以後會不會很礙事啊?
但是吧……花緋微微仰起頭,視線在面前的這張臉轉了轉。若就這麼放棄了,她又覺得虧大了。
花緋思索來思索去,都沒能下個決定的。
這消極應對的態度,基本上算是默認了。
花緋心裡胡思亂想,傅里現在是沒時間琢磨的。
只因正追著的那隻十六眼的蟲子,速度非常快。那蟲子似乎一直在逗他。現在大概是突然不想逗了,速度立即就快了十倍不止。儘管指揮官大人已經盡量將速度提起來,只勉強在它後面跟了半個小時就跟丟了。
蟲子的不見蹤影,林子里的土腥味越加的重了。指揮官大人抱著花緋淡淡地立在一棵樹的枝椏上,仰著臉沉靜地看著黑沉的天空。
暴躁的狂風呼天搶地地刮著,吹得他額前的碎發左右亂舞,露出一雙黑沉幽暗的狹長鳳眸。傅里定定地打量了一下顏色越加翠綠的植物葉子,眉心微皺地又看了眼似乎壓在臉上的烏雲。天色慢慢的更加黑沉了,厚重的雲層濕已越發加重,像是再也兜不住水的紗布。稍稍擰一下,就會嘩啦嘩啦地往下大潑雨水。
風雨將至,指揮官大人神色漸漸冷肅下來,下巴也慢慢收緊了。
星際邊緣的這一片區域里,雨水都不是好淋的。每一滴雨水裡至少含有20%的可溶解性重金屬物質和5%的毒性微生物,嚴重的腐蝕性相當於稀硫酸。c級以下的體質根本抗擊不住,而c級及以上體質的人淋了這區域的雨水,也會不可避免地受到輕度燒傷。
而窩在人家懷裡的花緋,一臉無所謂地把自己當作人形抱枕。心裡沒負擔,兩隻狗眼就應景的表現出來了。一眨不眨的,正毫無危機感地欣賞美男呢……
指揮官大人單手抱著某女,眼角無奈地抽了抽。
修長的手指微微使力摘下了領口的金屬鈕扣,兩指用力一捏,甩到地上瞬間變出一個兩立方米的攜帶型儲物膠囊。
指揮官大人往上擄了擄身上的掛墜,抱緊了之後,利落地跳下樹枝。立在儲物膠囊旁邊,因為某女不自覺,他就只能這麼半蹲著。
指揮官大人隨手翻找了幾下,從中取了一件防水斗篷,抬手穿上。一隻手捂住懷裡的掛墜,另一隻手拉了拉斗篷邊緣將兩人罩起來。
剛遮蓋好兩人的身子的瞬間,林子里的狂風颳得更猛烈了。
指揮官大人抬手在上衣的第二粒紐扣上按了按,就見那儲物膠囊右側頂上,一個拇指大的紅燈閃了閃。那個兩米大小的儲物膠囊,瞬間又恢復成了紐扣狀。
膠囊被壓縮的蒸汽產生巨大彈力,將壓縮紐扣彈起來的瞬間,指揮官伸出一隻修長手從容接住,抬腿就快步往林子的東南方向過去了……
「哎,阿曼。」花緋頭悠閑地枕著人家的頸窩,對於外面的一切都很漫不經心,她眼皮子都懶得掀,不走心地問了一句:「你將咱倆裹成這麼一大團,你這是要幹嘛?」
終於捨得說話了啊。
灰褐色的寬大斗篷半掩著如玉的臉龐,指揮官大人勾著嘴角輕笑了下,沒回答她的問題。
他不說話,花緋也懶得再開口了。
不過,默了默,傅里啟唇淡淡問了句:「考慮好了?」
「?」
花緋大眼眨了眨,無辜地反問:「什麼考慮好了?」
傅里垂眸對上明知故問的桃花眼,斗篷下的大手暗示性地拍了拍被他托著的某臀部。
萬年老處女身子一僵:「……」
她要考慮什麼啊?她有什麼好考慮的!
某女炸毛了。指揮官大人眼裡笑意盈盈,唔……是沒什麼好考慮的。既然沒掙開,他就當她認了,嘴硬一點就硬一點吧……
空氣里的濕意越來越重,傅里的腳步反而慢了下來。兩人就這樣一個嘴角掛著笑意施施然前行,一個摟著人家嘟著嘴不知道是不是甘心的靜默了。
剛走出不到五分鐘,雲層中那黃褐色的雨水便傾盆而下了。
眨眼間,似乎在天地之間拉開了一張晦暗的帷幕,由不知道哪裡開始的,直接蔓延了千里之外。雞蛋大小的雨點重重地砸在人身上,帶著約兩公斤的重力,身子弱些的都能被砸的渾身淤血。
花緋盤在某男腰上的腿貼近斗篷感受到了雨水下落的衝擊力,纖長的羽睫顫了顫。糾結了一秒鐘,清晰地感受到某男的愉悅,忍住了沒開口說出打擊的話。
……其實吧,這麼跟著阿曼一起淋雨,感覺還不錯呢~
(呵呵,皮糙肉厚當然不錯咯……)
指揮官大人的判斷很准卻,東南方向果然有一個十平米大小的天然洞。
他抱著花緋進去之後,輕輕拍了拍掛墜花緋的那啥部位,某女這次總算知道臉紅了,跟被開水燙的的青蛙,刷地就從他身上跳了下來。
指揮官大人揭下了斗篷,不著痕迹地笑了下,轉身又打開了攜帶型儲物膠囊。高大的男人靜靜地蹲在旁邊,細碎的墨發半遮著如畫的眉眼,開始挑挑揀揀了。
須臾,從中挑了一個壓縮電網一塊能量電池和一個工具箱,轉身往洞口走去了。
從人家身上下了之後無所事事的某女神(經?),好奇地看他這一竄動作,沒弄明白他要幹什麼。於是,伸著脖子一臉無知地跟在他身後圍觀。
就見男人抬著長腿走了幾步,突然又頓了腳步,轉身將胳膊施施然遞到她面前,鳳眸半垂定定地看著她——
圍觀路人臉的花緋:「幹嘛?」
指揮官大人挑眉:「不是說以後捲袖子這件事你包了么?」
花緋一愣:「……哎?」腦子裡自動蹦出了某次自己佔人便宜時的畫面和大言不慚,忽然心裡虛了虛。
抬手慢吞吞地給人家捲起了袖子……
指揮官大人垂眸打量了一下自己被卷到胳膊肘以上的袖子,只覺得無話可說。
某女可沒注意到指揮官大人僵硬,卷好了袖子就屁顛屁顛地跟上來了。
指揮官大人手裡拿著幾樣東西,將工具箱遞給花緋,兩人一起帶到洞口。花緋蹲在一旁,看著他又是組裝設備又是測試鏈接的,沒一會兒,就給這個洞安上了一個高壓電網。這一全套流利的操作,只覺得一股精英之氣撲面而來啊。
有一個說法叫做『認真的男人最帥』。
指揮官大人充分驗證了這句話的真理性,並且生動形象地展示了高智商神人對凡人的無聲碾壓。曾經也是妥妥學霸過的如今一朝回到解放前的花緋,自覺受到一萬點傷害。
某女羨慕起妒恨地看著某男十指在懸空的透明屏幕上紛飛,說話的口氣酸酸的:「你安裝這個幹嘛?」
指揮官大人調試好電網,慢條斯理地收拾工具箱,頭也不抬回答道:「今天這雨一直到晚上都不會停,我們可能要在這裡過夜了。」果然是軍人出身,某男手腳麻利的不得了。一分鐘收拾好了就工具箱,拎到洞里。
而後,他一刻不停地從膠囊里取了一塊壓縮營帳,開始搭建野外露營帳篷。
指揮官常年在外行走,搭建起來效率極高。花緋剛還想幫個忙體現一下作用什麼的,轉個頭那邊就已經搭好了。
等某男闔上工具箱了,花緋盯著眼前這個整潔筆挺的營帳看了一會兒,突然皺起了眉:「為什麼就搭一個?」
指揮官大人悠悠地將工具箱放進儲物膠囊,又從裡面拿出了好些食材和許多袋水。隨手提了個水袋施施然走到洞里的一邊,慢慢往手上澆水洗著手指:「就帶了一個帳篷啊。」
花緋幾步靠近儲物膠囊,捻著一個手掌大小的壓縮包舉到他面前:「那這個是什麼?」
某男看也不看一眼,優雅地紮好了水袋的領口。而後又伸出一跟食指抽出口袋裡的手絹,慢慢地擦拭著手,眼皮子抬也不抬:「哦,帳篷一個就夠了。」
某女一愣:「?」
「我不都是你的人了么?」指揮官慢慢垂下頭,離花緋的臉不到一拳的距離突然燦爛一笑,直看的人目眩。
於是,某女小眼神就這麼就蕩漾了~
兩隻狗眼聽話地黏到了某男露在外的修長小臂和玉潤晶瑩的鎖骨上,好像是哎~
……
另一邊軍部營地里,納吉爾接到傅里發過來的消息之後,立即下令所有軍士歸營,不必再找了。
卸下擔子的軍士們雙眼充血,心情都分外的沉重。所有活著的都咬緊了牙根,硬撐著開始搜尋倖存者。荒蕪的戰鬥場地上屍橫片野,血肉鋪了一地,死傷太慘重!
海德森渾身浴血,肩上扛著奄奄一息的布諾德飛快地竄進了治療室。年輕的脖子上臉頰上暴滿了青筋,一腳踹開治療室的大門,扯著嗓子開始吼:「快,快!馬上準備治療艙!快!」
身後,羅德也扶著尚還有神智的布諾德的副官卡耶拉過來。人一扶進來,治療室里待命的軍醫立即組織手術。
卡耶拉躺在移動台上被推進了無菌室,可是因為3號藥劑的殘留影響,麻醉藥劑根本起不了作用。醫務人員急的腦門上都冒汗,仰躺著老氣橫秋的小蘿莉大手一揮,冷淡道:「就這麼手術吧。」
軍醫注意到她傷口流血的速度,也知道不能再耽擱了。嘴上說了句忍著,召集護士就開始手術。卡耶拉眼角瞄了一下室外已經躺進治療艙的布諾德,心裡鬆了一口氣。轉眼看著頭頂上的執刀醫生,冷眼看著那手術刀切開了自己身上的血肉,像是在看別人手術一樣安慰他:「你不用手抖,我撐得住。」
卡耶拉的外貌真是非常有欺騙性,別看她一副十四五歲的小蘿莉樣子,其實都快一百六十多歲了。她的身體因為基因的原因,永遠停滯在了少年時期。因為一心只在乎數據計算與專研黑客技術,根本不在乎外貌,所以,儘管經濟條件完全可以,她也從沒想去醫院改善基因。
送人進來的羅德,完全忘了人家才是姐姐的事實了。此時看著她巴掌大的小臉蒼白,一臉長輩的疼愛說道:「小卡耶拉疼不疼啊?疼的話就叫出來,別憋在心裡昂。」
卡耶拉冷淡地甩了兩個字:「閉嘴。」
執刀的醫生這時候才注意到牆角還站著髒兮兮的羅德軍官,立即拉了臉,叫嚷了句就讓人將他轟出去了。
手術室里要保持絕對乾淨的,這些傢伙能不能靠譜一回啊!
安頓好布諾德和卡耶拉,羅德站在手術室外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抬手拍了拍旁邊海德森的肩膀,感嘆道:「布諾德傷的這麼重倒也值得,總算探到了蟲族的孵化巢穴。」說罷,舉了舉手中的磁碟,「走吧,去會議室。」
……
天色慢慢黑了,雨勢依舊不減。
洞穴里飽飽地吃了一頓的某女,豪爽地一甩腳上的鞋子,迅速爬進了帳篷。
指揮官大人眼尾瞥了一下亮起燈的帳篷,天然翹的嘴角往上勾的深了。手上有條不紊地滅了篝火,轉身去倒水洗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