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8|交底

  「請貴母妃安。」胤礽微微欠身。


  雲荍溫和道:「太子不必多禮,快坐。」


  望著眼前儀態得體、彷彿臻至完美的太子,雲荍不得不承認胤礿差的不是一般兩般,本來太子在康熙的耳濡目染下就已經頗具風采,這次脫離康熙的光環,獨自承擔起一份責任,太子更是快速成長,以自身為基點,散發著威嚴與沉穩。


  與他相比,胤礿還只是一個因為皇子身份才表現出淡然與威勢的孩子。


  不過雲荍並不覺得失落,兩世為人帶給她的最大金手指,就是她知道康熙的帝王生涯有多漫長。過早的成熟並不是什麼好事,提早嘗過了權勢只會越來越貪婪,手越伸越長,也越容易抵消掉父子之情,讓康熙的帝王心思佔上風、心生忌憚。


  「貴母妃近來可好?」太子嘴角翹起,露出溫和有禮的笑容。


  雲荍也是一般神色:「都好,後宮也一切都好。」


  兩人你來我往,不過是說爛了的那幾句問話,流程走完,太子便起身告辭,雲荍親自送他。


  也不知是不是康熙的吩咐,總之他走了以後,太子每半個月就會來一回,也不說別的,就是問一聲好不好。


  雲荍猜,大概在太子給康熙的信中,會有那麼一句「宮裡一切安好,皇阿瑪勿念」,就像她在給康熙的信中也總會有那麼一句一樣。


  十月份的某天,大阿哥府突然有人求見報喜,雲荍看那人一臉喜色就猜出了是什麼事,也不問她,而是先派了人去叫惠妃過來。


  不過一牆之隔,估計惠妃也猜著了,所以來的很快,臉上漾著按耐不住的激動,匆匆行禮后就問道:「可是生了?」


  雲荍無奈的笑一聲:「人在那兒呢,本宮還沒問,你親自問吧。」


  那人也是個機靈的,不等惠妃開口就行禮道:「回兩位娘娘的話,我家福晉前日夜裡發動,昨個日暮時分誕下一位格格,母女均安。」


  雲荍就看到惠妃的臉色從激動不已光速滑向愕然、失望。


  「恭喜妹妹,先開花後結果,這花已經來了,相信果也不遠了。」雲荍當做沒看到惠妃的表情,笑著恭喜。


  惠妃想想也對,能生就行,誰也不是一舉得男的,孫子總會有的,於是也打起精神笑道:「借娘娘吉言。」


  「好了,本宮也不留你,你將人帶回去,想來也有話要交代。」雲荍道。


  惠妃也不客氣:「多謝娘娘。」說罷帶著人走了。


  「將準備好的東西賞下去吧,讓何沐安去。」雲荍吩咐道,賞賜是早就準備好的,無論大福晉生男生女都不會變,讓何沐安去也是表示重視之意,畢竟是康熙的第一個孫女。


  想想雲荍就有些好笑,沒想到,她已經成了奶奶輩的人物了。


  摸摸臉,雲荍嘆息:「哎,老了啊。」


  初杏噗嗤笑出聲:「奴婢前幾日剛學了一句詩,叫「為賦新詞強說愁」,當時不懂什麼意思,不過現在看著主子就明白了。」


  「就是,主子就是在炫耀,明明看著就十幾歲的樣子。」向晚也抱怨道。


  「這小嘴兒可真甜,叫本宮看看,是不是偷吃蜜餞了。」雲荍輕輕捏著向晚的臉頰,手下的觸感光滑水嫩,惹的雲荍又揉搓了兩下才放手,「嘖,皮膚真好。」


  向晚嘟嘴:「主子又挖苦奴婢,明明連您的萬分之一都及不上。」


  「得得得,快別給本宮灌蜜,別一會兒沒引來蝴蝶,倒將蜜蜂招來了。」雲荍擺手道。


  池清突然眨眨眼:「主子別怕,咱們宮就是塗滿蜂蜜,蜜蜂蝴蝶都不會來的,都往隔壁去了。」


  「你啊。」雲荍笑倒。不過翊坤宮還真是自六月起就沒消停過,尤其康熙走了后,無所事事的妃嬪們就更愛去了。惠妃也不嫌煩,今兒個吃個茶,明兒個賞個花,還特別善解人意的都辦在了翊坤宮,而不是以往的熱門地點御花園,雲荍也接到帖子去了兩次呢。


  「就是咱們宮裡自養的,也往那邊飛呢。」向晚撇嘴道。


  雲荍擺手道:「好了,不用管這些,去辦事吧。」


  徐庶妃和牛庶妃的動作她都知道,眼看著一起進宮的袁庶妃都有孕了,她們卻連皇上都沒挨著過幾次,心裡可不著急。人又還年輕,不甘心,想找個出路也是可以理解的。可是理解並不代表雲荍會容忍她們吃裡扒外,雖然說女人何必為難女人、為了一個男人撕實在太難看,不過雲荍已經不當她們是情敵,而是在一個公司共事的同事。她手下的人去向與她平級甚至低一級的管事獻媚,這是在打她的臉,若是沒有行動,只會讓她在宮裡的威信越來越低。


  想了想,雲荍還是吩咐道:「快到年底了,本宮想抄些經書供給太皇太后,讓幾位小主搭把手。」


  「是,奴婢這就去辦。」向晚眉開眼笑。


  又過了半個月,雲荍收到康熙的家信,說他們已經啟程在回來的路上了,掐指算算,應該是11月底會到。


  雲荍斂斂衣裳,吩咐道:「去壽康宮。」雖然太后肯定也收到了康熙的信,可她還是得去說一聲。


  到了壽康宮,太子赫然也在,太后依然一副笑呵呵的模樣:「淑嫻來了。」


  「太後娘娘吉祥,妾是來跟您報喜來了,皇上已經啟程回來了呢。」雲荍喜氣洋洋的道。


  太后笑的合不攏嘴:「好,好,回來就好。你也要吩咐御膳房,皇上一路奔波肯定辛苦,回來要好好給他補補。」


  「是,妾一定讓御膳房好好準備。」雲荍應道。


  又閑話一陣子,看太后略露出疲憊之色,雲荍起身告辭,倒是太子依然留了下來。


  康熙還在路上,先鋒卻已經回來了,隨之一起的,就是此次行圍中的各種新聞。


  而其中最大的一個新聞,便是大阿哥胤禔在此次行圍中勇猛無比,親手獵得猛虎,獲得此次行圍第一名,皇上親口稱讚「滿清第一巴圖魯」。


  雖然這只是個口頭上的表揚,既沒有真金實銀,也沒有官爵封賞,可依然讓人趨之若鶩。


  至於為什麼,只消看看它的上一任獲得者鰲拜就能明白了。


  一時間京里紛紛揚揚,無人不知大阿哥胤禔勇猛無雙的名聲。


  太子第一時間接到消息,手心猛地攥緊,不過這段時間的成長也不是白說的,是以也只是冷笑一聲:「他倒是好算計。」便不再多言。


  雲荍聽著卻有些不信,胤禔再厲害,他也突破不了十七歲的年齡限制,何況這個時候並沒有武功高手這種bug級的東西。老虎之所以是百獸之王,是因為即使它們是在後世那種完全由動物園養大的情況下依然保持著獸性,更別說塞外行圍中那些半圈養狀態下野性十足的。不過她信不信又有什麼影響呢,輿論散開,胤禔的好處已經拿到手。


  一時間,本就火熱的翊坤宮熱度再添三分,幸好雲荍早早動手,將底下人圈住了。


  「怎麼到我這兒來了?居然沒在隔壁流連忘返。」雲荍調笑著眼前之人。


  宜妃瞥她一眼:「我可不喜歡吃甜的,倒牙。」


  雲荍哂笑,宜妃懶得理她:「喂,我兒子就要搬家了,你不是最喜歡他,怎麼禮到現在還沒送來。」


  雲荍挑眉:「真沒看出來,原來你臉皮已經厚到這種程度了。」


  「別以為這樣說我就會放過你,以為我不知道,上次皇上南巡迴來給你帶了多少好東西。」


  「嘖,說的跟你沒有似的。」


  「少廢話,給不給吧。」


  「我倒是想給,可惜你兒子不喜歡啊。」雲荍幸災樂禍的道,「我準備了一匣金葉子。」


  宜妃瞬間喪氣:「我怎麼就生了這麼個貨色。」


  「我覺得挺好的,這叫赤子之心。」雲荍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宜妃輕哼一聲,捧著茶抿了一口:「塞外的是該知道了吧,你就真的不著急?永壽宮那邊都開始動作了。」


  「急什麼。」雲荍不以為然,「你不也沒著急。」


  「我?」宜妃輕笑一聲,「你是說十四?」


  「恩,我覺得可以的。」雲荍一本正經。


  宜妃翻白眼:「你就演罷,我可不是跟你開玩笑。」說罷放下茶,收斂神色道,「咱們倆這麼多年,我也不怕跟你交個底,我是無意的,就看你了。」


  「怎麼突然說起這個了?」雲荍有些不自在,顧左右而言他。


  宜妃深深看她一眼:「你也別跟我打馬虎眼,如果覺得咱們這十幾年還算真的話。胤祺是在太後身邊長大的,皇上這些年的態度你又不是沒看到,說句不好聽的話,就連胤禩的機會都比他大。而胤禟,三歲看老,就他那性子,我只求他不要作死自己。十四就別說了。」


  「我也不是非要你幹嘛,只是若你無意,我便要早作打算。」


  雲荍面上平靜:「為什麼。」


  宜妃嗤笑:「你以為,還能獨善其身?」


  雲荍被一句話噎住,嘆了口氣,捏捏眉心:「我不知道。」


  「不知道!」宜妃真的愕然了,而後出離憤怒,「你不想說就直說,何必還要搪塞我,我還不至於非要巴著你!」氣的就要起身。


  雲荍一把拉住她,真心實意的嘆氣:「我說真的,雖然聽起來很假,但我目前為止真的沒有想過這個事情。」


  宜妃盯著她看了好久,才又坐下,氣的不知道說什麼好:「你真是…,真是…,枉我還以為你是心有成算、不露聲色!」


  「其實我就是個空有皮囊的紙老虎。」雲荍煩躁道。


  宜妃氣了一陣子,才嚴肅道:「我不管你是什麼,身在這個漩渦,就由不得你,沒想過就現在開始想。總之,你必須要拿個結果出來,哪怕是最爛的。你要知道,這可不是點到即止的比試。」


  她知道,她當然知道九龍奪嫡有多慘烈,正是因為知道,所以她才下意識的迴避,即使這兩年暗流的涌動越來越明顯,她也有有一種隱隱的僥倖心裡。只是她也知道,一味的迴避並不是辦法,這裡並不是法制文明的現代社會,一個不小心,就是身首異處的結局。


  眨眨眼睛,雲荍喉嚨乾澀的道:「我知道了。」


  「知道就好。」宜妃重重的哼了一聲,「幸好我今天問了,不然讓你害死,別以為我會對你不離不棄。」


  「我知道,你是聰明人嘛,自保才是第一位的。」雲荍強行打趣。


  宜妃輕哼:「還好時間不算晚,我就再給你一次機會。」


  「為什麼聽起來像是我再給你打工啊,大小姐。」雲荍無奈道,「吶,你這麼有主意,不如你上,我跟著你混罷。」


  「滾。」宜妃只吐出一個字。


  見雲荍強撐著笑臉,宜妃到底還是加了一句。


  「看看我阿瑪,再看看你阿瑪。」


  宜妃的阿瑪當年是佐領,如今還是佐領。


  「就算我上,他們首先要對付還是你。我不是有主意,我只是看得明白。」


  雲荍黯然,是了,宜妃一直看的很明白,所以在歷史上胤禟一心親近胤禩的時候,她才會幹脆放手,保住了胤祺。


  「你心裡其實是明白的,只是不願面對。」


  宜妃一針見血,雲荍扶住額頭,擋著雙眼,喃喃道。


  「我知道,我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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