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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1章 一百九十一

  碼字不易, 謝謝大家的支持!  裴拾遺一腳踢向蔡氏的胸口, 蔡氏悶哼一聲, 仍然抱住他不放。


  裴英娘沒有遲疑,爬起來就跑。


  她不敢回頭查看蔡氏的狀況,生怕一回頭, 就被裴拾遺抓住。


  身後傳來裴拾遺的咆哮聲, 他又追上來了。


  裴英娘很害怕, 很委屈,很憤怒。


  可害怕、委屈、憤怒根本無濟於事, 裴拾遺不會給她質問的機會。


  她只能咬牙拚命往前跑,才能保住性命。


  髮髻早就散開,簪環珠花掉落一地, 眼前的迴廊屋宇越來越模糊。


  她真的跑不動了。


  停下就是死, 不停, 可能也會跑死。


  絕望之中,前方驟然出現一道熟悉的身影。


  廣袖袍, 圓領衫, 腰間束玉帶,帶扣上鑲嵌的紅寶石晶瑩剔透。


  他披著一身金燦燦的日光走進內院,眉心緊皺, 面容冷峻。


  是個古板嚴肅,不好接近的人。


  裴英娘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撲進那人的懷裡,緊緊抱住他的腰——介於少年和青年之間的腰肢, 瘦,但是暗藏力量。


  她能感受到他胸腔中奔涌的憤怒。


  他不是個討人喜歡的兄長,但是個好人,雖然不喜歡她,卻真心為她打抱不平。


  酸甜苦辣,萬種滋味從心頭滑過,劫後餘生的欣喜,很快被無邊無際的傷心難過淹沒。


  她的阿耶,想親手殺了她。


  裴英娘摟著李旦不放,把淚流滿面的臉埋進他懷中。


  李旦一言不發,眼底黑沉。


  蘊著淡淡墨香的寬大袖子交疊在一起,把默默流淚的裴英娘掩在柔軟溫暖的袍袖底下。


  裴拾遺的寶劍舉在半空中,將落不落。


  李旦抱起裴英娘,寬袖輕掃,揮開銳利的劍鋒,冷笑一聲:「不過如此。」


  裴玄之敢冒著觸怒母親的風險彈劾武氏族人,他以為對方是個頂天立地、風骨凜然的言官,有昔日魏公之風,現在看來,盛名之下,其實難副。


  能對幼小稚嫩的親生女兒揮刀的人,有什麼氣節可言?


  李旦很想問一問太子,他知道他倚重的朝臣只不過是個暴躁冷酷的莽夫嗎?

  裴拾遺望著李旦的背影,忽然踉蹌了兩下,「哐當」一聲,寶劍從他掌中滑落。


  羊仙姿奉武皇后的命令,前來裴家宣讀口諭,順便看了一場好戲。


  她嘴角微微勾起:生父不慈,生母不聞不問,這個小娘子,果然是絕佳人選。


  李旦命人在二輪車裡鋪上厚厚的錦褥,想把裴英娘放下。


  才剛稍稍鬆開臂膀,胖乎乎的小巴掌立刻緊緊攥住他的衣袖,指節用力到發白。


  她在發抖。


  早上在內殿遇見她時,還是個興高采烈、滿面紅光的嬌俏小娘子,眉心一點硃砂痣,殷紅可愛。


  現在人抱在他懷裡,披頭散髮,滿臉淚水,抬起髒兮兮的小臉蛋,可憐巴巴地仰望著他。


  可憐又無助。


  大概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只是恐懼之下,下意識想求得他的保護,所以不敢和他分開。


  她才只有八歲,正是天真爛漫、無憂無慮的年紀,應該和妹妹令月一樣,盡情玩耍嬉戲,不知憂愁滋味,偶爾為一些莫名其妙的小事操心,盼著早點長大。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滿臉畏懼害怕,全身瑟瑟發抖,像只被人潑了一身冰水的小貓咪。


  虛弱瘦小,隨時可能離開人世。


  那雙冰涼的小手,好像攥住了李旦的心竅,讓他有點喘不過氣。


  二輪車空間狹小,只能坐得下一個人。


  他嘆口氣,抱著抖如篩糠的裴英娘,矮身坐進二輪車中。


  路過西市的時候,楊知恩大著膽子道:「郎主,可要仆去西市採買物件?」


  李旦看一眼臉色雪白、嘴唇微微發青的裴英娘,搖搖頭,「直接回宮,你帶上魚符先行,讓尚藥局的人預備看診。」


  進宮的時候照例要盤查檢視,耽擱了一會兒。


  李旦有些焦躁。


  等禁軍護衛放行,他直接把裴英娘帶到自己的宮苑,司醫已經在內殿等候。


  司醫寫好方子,交待宮女:「貴主受了驚嚇,有些發熱,沒什麼大礙,只需服兩劑葯。這兩天可以多吃點溫補的湯羹。」


  湯藥有安眠的效用,裴英娘吃過葯,很快昏昏沉沉,墜入夢鄉。


  即使睡熟了,她手心仍然緊緊抓著李旦的玉佩流蘇。


  宮女想掰開她的手,費了半天勁兒,只抽出一條金絲長須。


  李旦不想吵醒裴英娘,只能坐在床沿陪著。


  宮女絞了乾淨帕子給裴英娘擦臉。


  她雙眼緊閉,在夢中發出壓抑的嗚咽聲,雙腿在被褥里踢來踢去,彷彿在痛苦掙扎。


  宮女手忙腳亂,一個跪在床頭,摟著裴英娘輕聲安慰,一個跪在床尾,想按住她的腳。


  李旦皺眉,揮退宮女,把纖長乾燥的手指蓋在裴英娘的眼睛上。


  指腹輕輕按壓緊蹙的眉心,神情專註,動作溫柔。


  睡夢中的裴英娘漸漸安靜下來。


  大殿側間,羊仙姿正在向武皇后彙報裴拾遺想斬殺裴英娘的事。


  武皇后聽完羊仙姿的講述,失笑道:「裴拾遺竟然如此糊塗?」


  她還以為對方是個軟硬不吃的硬骨頭,預備拿他開刀,震懾東宮。


  羊仙姿道:「殿下,裴拾遺冒犯公主,按例應當鞭打五十。」


  武皇后搖搖手,「不必,區區一個酸腐文人,隨他去吧。」


  以裴拾遺的性子,遲早禍及自身和身邊的人。


  太子年紀漸長,偏聽偏信,被一幫各懷心思的屬臣挑唆著和她這個母親打擂台,她不能一直退讓下去,也該讓太子吃點苦頭了。


  裴英娘沒有睡多久,李治和武皇后移駕蓬萊宮,三位親王和太平公主隨行,她是李治認下的養女,當然也得跟著前去。


  宮女柔聲將裴英娘喚醒,為她梳好髮髻,換上一套齊整的新衣裳。


  半夏偷偷哽咽,「女郎才吃了葯,還得趕路。」


  羊仙姿已經帶半夏見過殿中省的女官,讓她暫時挂名在尚衣局。


  裴英娘氣色還好,對著銅鏡拍拍臉頰,努力擠出一個輕快的笑容:「不然呢,難道讓聖人為我推遲行程?」


  半夏掩住嘴巴,拜伏在地:「婢子失言,求貴主恕罪。」


  從今天開始,裴英娘是李家公主,而非裴家女郎,她也不再是裴家女婢,而是永安公主的使女。


  半夏改了稱呼,對裴英娘的態度愈加恭敬。


  裴英娘拈起一根剪斷的墨黑絲繩,奇道:「這是誰的?怎麼放在我枕頭邊上?」


  半夏抬頭:「貴主不記得了?您抓著八王掛玉佩的絲繩不放,聖人召八王過去問話,八王怕吵醒您,只能把絲繩剪斷。」


  裴英娘噎了一下,沒說話,眼皮輕輕抽搐:怎麼還弄出斷袖的典故來了!


  她把絞成三段的絲繩掖進袖子里,準備親手給李旦做一條新的。


  在裴家的時候,光顧著害怕,除了那把閃著幽森寒光的寶劍,什麼都想不起來。


  不過她記得自己是被李旦救下的。


  怎麼說都是救命恩人,得賠他一根更好更精緻的絲繩才行。


  宮女忍冬給裴英娘取來針線簍子,她原本叫松珍,羊仙姿讓她改成現在的名字,好和半夏的名字湊對。


  裴英娘捧著針線簍子,低頭翻找,剪子、頂針箍、軟尺、小刀、五顏六色的絲繩,還有幾卷絹布。


  小宮女進殿傳話:「貴主可以起身了?郎主讓貴主和他一道走,屆時路上好照應貴主。」


  能稱呼李旦為郎主而非大王的,是他宮裡的戶婢。


  裴英娘鬆口氣,看來,李旦沒把裴拾遺發瘋的事告訴李治。


  李治敏感多思,如果知道此事,難免會為她憂傷。


  她進宮第二天,就惹得李治傷心,還怎麼在宮中立足?武皇后也肯定會不高興。


  沒想到李旦看著冷情冷性,倒是挺細心的。


  半夏和忍冬扶著裴英娘上二輪車,她的腿還軟綿綿的,一點勁兒都使不上。


  宮中不能走牛馬,二輪車靠宮人牽著前行。


  車輪軋過雕刻摩羯紋石板,慢悠悠晃蕩。


  裴英娘讓忍冬去尋珠線、金線、玉線、鼠線,路上無事可做,她可以坐在車廂里結綵絡子,解悶的同時,順便練練手。


  北綉針法粗獷,富有裝飾感,南綉針法細膩,色調清雅柔和,她一個不會,光會打絡子,因為省事簡單。


  忍冬帶著一大把五顏六色的絲線回來,「貴主說的金線是有的,鼠線和玉線不好找,尚衣局的姑姑給了婢子這些。」


  裴英娘接過絲線,「這些就夠了。」


  她說的材料中,有些可能是這時候沒有的。忍冬怕她不高興,不說找不到,只說不好找,果然口齒伶俐。


  出了宮門,二輪車套上壯牛,繼續晃蕩。


  李治讓宮人給裴英娘送來一盤醍醐餅。


  戴紗帽、穿短袍的宦者提著一隻幾何紋金花大銀盒,笑眯眯道:「老奴就跟在車駕後面,貴主若是想吃什麼,只管喚老奴來伺候。」


  蓬萊宮在長安東北角,相距不遠,天黑前能到達。但尚食局奉御還是讓主膳宮人準備了點心糕餅,盛放在能保溫的銀盒裡,隨時預備供應貴人們的傳召。


  醍醐是淡淡的黃褐色,醍醐餅卻奶白豐潤,色澤通透,擱在豆青釉花瓣式三足盤裡,光看著就賞心悅目。


  裴英娘吃了幾塊醍醐餅,正覺嗓子甜膩,宦者不知從哪裡鑽出來,奉上一盞熱茶:「貴主請用。」


  茶湯渾濁,油花閃亮,蔥、姜、花椒的刺鼻氣味撲面而來,茶盅底下還卧著幾塊肥嫩羊肉。


  彼時茶食是王公貴族才能享用的奢侈品,平民百姓想喝也喝不著。里坊內賣酒的酒肆一家連著一家,但整座長安城,找不到一家賣茶的。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的內容,大家懂的……接下來會加快進度,女皇登基,接著寫旦旦哥羽翼豐滿,登基為帝,小十七當皇后,養養包子的甜寵日常。


  第一次寫這麼長,回頭看看真的覺得好神奇,難為大家有耐心一直看下來,熱淚盈眶,感謝大家一直以來的支持和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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