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第72章 一箭幾雕
「不過就是個醫女, 簡直是反了天了!反了天了!我們家青兒喜歡,那是她的福氣和造化, 竟敢如此歹毒!豈有此理,真是豈有此理!叢兒,你還不快去派人把那兩個小賤人給我抓來,若是我孫兒無事,看情況懲罰一番也就罷了,若是青兒有個什麼事, 我必要她們賠命!」
史老夫人坐在床邊狠狠地跺著拐杖,怒氣衝天的沖著一旁黑著臉站著的史叢罵道,然後聽到身後床上傳來一陣微弱痛苦的哼唧聲, 忙又轉過頭去, 看到臉腫成豬頭,身上長了不明紅斑也腫了一圈的獨孫苗苗史良青時,又是一陣的心肝肉疼提淚橫流的直喚「我的乖孫, 我的心肝啊, 這是多歹毒的人哪……」
旁邊是癱在地上眼如腫桃面色慘白目光都有些獃滯的史夫人,後面床尾不遠處則立著兩個小姐打扮戰戰兢兢不敢上前勉強稱得上如花似玉的小姑娘。
史家是一片鬼哭狼嚎雞飛狗跳,這事說來話也不長。
且說史家獨子史良青這些時日奉母命摸清了原苓和靜姝的日常行蹤, 活動規律, 今日上午就趁原苓和靜姝逛榷場藥鋪之際, 約了徐維這個史家甚至整個西寧關都認為的大紈絝在榷場酒樓吃飯,想著給他喂些助興的東西,勾他在原苓和靜姝回程偏僻的路上上前調戲調戲她們。
徐維向來膽大包天, 又是個貪花好色的,那原苓的表妹生得那般嬌俏,西寧關可是少見,在藥物作用下,不怕他不動心……
史良青甚至史夫人都想得很好。
結果他哪裡知道徐維早就被自家父親徐大將軍警告,別去招惹原苓姐妹,徐維是個唯恐天下不亂又好奇心旺盛的,他父親那般神情嚴肅的警告了,他自然要去調查一番,結果就發現了原苓姐妹的「兇殘」,他自認是最怕苦怕痛怕折磨紈絝,哪裡會去招惹這樣滿身是毒的「煞星」?
他其實精得很,發現史良青不懷好意,就反是哄起了史良青,然後就趁著史良青不注意,直接把加了料的酒給換了,然後由著史良青領了自己去了原苓和靜姝回程的必經之路,再在關鍵時刻說是好像拉了什麼東西在酒樓,要回去找找,讓史良青稍等稍等,務必一定要等他,然後就直接遁掉了……
可是不一會兒原苓和靜姝幾人已經過來,史良青無法,又有不知是酒意還是葯意上頭,便不想錯失機會,想著上前阻一阻原苓和靜姝,再等徐維回來,就裝病攔了原苓和靜姝的去路,結果這一個不受控制,舉止就逾矩了。
然後等徐維回來,就發現史良青已經被毒得跟個豬頭一樣扔到了路邊的小水塘里,佳人們自是早不知去向,徐維「大驚失色」,急急忙忙就喚了人把史良青給撈了上來,然後送去了史家……
到了史家,徐維滿臉愧疚,哭喪著臉就對面色鐵青和嚇得面無人色的史夫人搓著手道:「這,這小侄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小侄不過是走開片刻,回來,回來就看到良青變成這樣了……這,這中間……」
他又支支吾吾道,「小侄聽良青說,原姑娘她們會路過那裡,但小侄也沒見著她們,只是送良青回來的路上,就聽他的小廝說,是原姑娘她們命人把良青扔下水的……這,這,原姑娘她們都是斯斯文文的姑娘們,這事小侄真是……」
史夫人看到被抬回來的獨子那不堪入目有進氣沒出氣的豬頭樣,哪裡顧得上聽徐維解釋,早又驚又恐心急火燎的一邊命人去請大夫,一邊心痛如焚的命人收拾打理滿身狼藉慘不忍睹的兒子去了。
史叢也是又急又氣,哪裡有時間和心情去敷衍來來回回就只會念叨那麼幾句話的徐維,可那又是大將軍的愛子,他就算氣極也不敢直接跟他上臉色,只能敷衍了幾句把他給打發出去了。
徐維出了史家門,心情甚好,想著史良青那豬頭臉,陽光燦爛的差點哼出小曲兒。
已所不予,勿施於人。這史良青不就是想把自己害成這個鬼樣子嗎?那他自己成了這樣也就怨不得別人!
坑他?也不看看小爺是誰,他那貪花好色的名聲不過是那些窯姐兒為著給自己貼金自己宣揚的,他懶得計較而已,他若真的貪花好色,還敢沾惹良家姑娘,還不得被他那暴性子的爹給打死!
他能好好的在他那個野蠻又老謀深算的爹眼皮子下面做個縱橫西寧該享受享受的紈絝,沒點眼色能行么?
史家請了一溜兒的大夫,個個大夫看了都面帶苦色的搖頭,無人治得了,瞅著那形狀恐怖的疹子突然爆開,血膿飛濺,還一個個嚇得往後退了兩步,普通的祛濕治疹的藥方也不敢亂開,只都直接說是治不了。
還是一個稍有見識的大夫道:「二公子這怕是中了別人的毒了,解鈴還須繫鈴人,還是得找到施毒之人給了解藥才行。」
史老夫人哭著大罵,忙就讓兒子史叢快去把原苓姐妹抓過來給兒子……先救命后賠命。
想到那個據說調戲原苓姐妹然後第二日就暴斃了的登徒子,再看看兒子現在這越來越恐怖的模樣,史叢只覺得後背一陣陣的寒意升起。
他就一個兒子,金貴得很,所以兒子性命為重,再也顧不得其他,就連聲命了管家帶了人趕緊去原苓住處請兩姐妹。
那管家領了幾個全副武裝的軍士去了原苓那,原苓和靜姝兩人眼皮都不抬一下,自顧下著棋,那管家急了,這就派人上去抓她兩,結果那幾個軍士還沒上到前面就齊齊撲倒了,然後哭爹喊娘的哀嚎。
原苓這才對那管家冷笑道:「不必擔心,你們家少爺死不了,只要他受罪受足七七四十九天,每天用深井水早晚衝上一遍,記住是涼的,越凍越好,哦,現化的雪山水更加好了,那毒自然就解了。不過,那滿身滿臉疤痕卻是一輩子都好不了了的,留著給他做點紀念,讓他以後記住要謹言慎行,正規做人吧。」
來人被人全部扔出去,靜姝看著原苓笑,原苓沒好氣道:「這般噁心人的事,你以為我想?還不是你們家三公子吩咐的,你這般沒心眼,真擔心哪天他把你賣了,你還幫他數銀子。」
靜姝摸了摸鼻子,笑吟吟的嘀咕道:「我怎麼覺著你挺樂在其中的?」……
史家的官家灰溜溜的回了史家,史老夫人史叢極其夫人聽到管家的回報都氣了個倒仰。
史老夫人聲嘶力竭的喝問管家為何不直接把人給抓來,管家才苦兮兮的道:「將,將軍,帶去的人全部被葯倒了,老奴老奴……」說著眼睛一翻,也癱地上了……
史叢暴怒,再也忍不住,直接換了盔甲出了門去到了徐大將軍府上,然後就跪倒在了徐大將軍府的門口,求徐大將軍救他兒子的命。
徐承達是什麼人,他跟著景元帝東征西戰大小戰役經歷了多少場,然後深得景元帝信任讓他留守西寧關,西邊是西域各國,北邊是北軍都督府,不知道多少華家的殘留人馬,他能是個簡單的人嗎?
史家就史良青一個獨子,史叢又是個耳根子軟的,徐維深知此事必然會鬧大,他可不敢瞞他爹,回了家早就已經跪著一五一十把事情絲毫不帶隱瞞的說了底朝天。
所以史叢來之前,這事徐承達已經摸得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了,就是這事的由頭,史叢那點子小心思,他也清楚得很。
他親自扶了史叢起來,然後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又細問了一遍。
史叢自然不會說是他家兒子上前調戲人家姑娘然後被人家姑娘給下了毒,只說兒子是今日和徐維出去遊玩,不知如何得罪了三公子的原醫官,回來就被毒了個半死在床了,上門求解藥卻被打了出來,只求大將軍幫忙求三公子饒了獨子一命。
徐承達聞言表示震驚又同情,還痛罵了自己兒子一通,道是「只知道整日里的惹事生非」,然後又再勸慰了史叢一番,就親自帶著史叢去了姜琸住處求姜琸幫忙。
姜琸聽了兩人的來意,直接就問徐承達,道:「徐將軍,在這西寧關,若是有軍士意圖對良家閨秀意圖不軌,此事該當如何處置?」
徐承達面色一凜,道:「自當軍法處置,重則杖斃,輕則杖責五十,以儆效尤。」
姜琸這才轉向史叢,冷道:「發生這樣的事,本將軍倒是沒想到,史將軍還有臉替兒子到我這裡要公道,求我去找原醫官要解藥?若是我的公道,就該將令郎杖責五十軍棍,然後苦役十年。他對我的醫官不軌,我的醫官懲罰了他,那是他和醫官的私事,但若是到了我這裡,就該先按軍法處置了,再來談解藥不解藥的吧。」
史叢氣得臉都白了,這不講理的!
可是姜琸根本就不想跟他廢話,就一句話,若要他出面,可以,他先受理了這案子,軍法處置了史良青再談其他。
這事就是徐承達也是半點忙都幫不上,姜琸根本就是個黑面閻王。
史叢滿心不甘鬱憤,可是兒子那情況,別說是五十杖,几杖下去小命就該沒了。
史叢面色灰敗的回家,此時史良青已經吃了大量的安神葯睡了過去,實在是他醒著那就是生不如死活受罪,可此時就是睡著了,也不時抽搐兩下,手腳還是被綁著,免得他不停的撓著自己,一撓就是一道血條……
史叢看著自己兒子的慘樣,心裡真是恨得滴血,那醫女哪裡是人,簡直是惡鬼轉世!
可是難道真的要讓兒子就這樣在家凄慘的過上七七四十九日,然後以後都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他可就這一個獨子!聽著自家夫人在旁抽泣著,史叢真是要爆炸!
他實在在屋子裡待不下去,去了院子里,拿了大刀對著一棵大樹猛地砍,發泄著心裡的憤怒和不甘,直到精疲力盡,坐在地上喘氣。
一個老僕端了茶水上前,看他不言不語痛苦鬱憤的樣子,猶豫了一會兒低聲道:「將軍,老奴聽說西域蘭牙國的醫術巫術都非常厲害,此次蘭牙國的二王子也過來參加後日的宴席了……」
史叢一愣,這蘭牙國地處月牙雪山山脈,雪山奇葯無數,也因此造就了蘭牙國的絕頂醫術和巫術,兒子如今這樣,西寧大夫束手無策,那姓原的毒婦是不能指望了,他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兒子被折磨至死,也只能試著看看那蘭牙國之人能否解這毒了……
十一月二十,姜琸宴請西域各國使臣。
這一日大周除了姜琸,西寧關諸將,統領北地軍隊的北軍都督府也派了人來,派的是從二品的都指揮同知韓拓,他曾算是承恩公府華家的家臣,是華家老太爺一手提拔培養出來的。
在大周滅大魏,統一全國之前,大魏駐守北地的一直是世襲武將世家華家,華家在北地的勢力根深蒂固。
大魏末年戰亂四起,華家未嘗沒有涿鹿中原之心,奈何北地苦寒,軍資一直依賴朝中供應,當時南邊幾方都實力雄厚,長期打下來,華家根本堅持不住。所以華家在多番考慮了之後,選擇了和南平王府聯姻,共同打下了這天下……
前朝皇室在渭地徹底被滅,華家也入了京,景元帝重新改兵制,在北地設立了北軍都督府,都指揮使為景元帝的心腹大將易慎易大將軍,北地軍士也重新打散融合,其中華家兵佔了其中約三分之一的兵力。
這十幾近二十年來,北地軍士換了一撥又一撥,將領也換了一撥又一撥,華家在北地的影響力日漸減弱,而這韓拓便是華家在北軍都督府剩下的最大的一支勢力了。
從某一層面上來說,西寧其實應該隸屬於北軍都督府,只不過景元帝給予了西寧關指揮使司獨領軍士的特權,所以名義上西寧軍雖仍隸屬北軍都督府,但實際卻是由徐承達獨立掌控的。
但北軍直面西域各國,大周和西域的關係直接影響北軍都督府的戰略安排,所以此次都督府特意派了在北軍中影響力甚大的韓拓過來。
這日和西域各國使臣的和談很是順利,眾人夜晚宴席狂歡了半宿才各自散去,子夜邊城燈火才漸次熄滅,卻在丑時初突然火光大盛,嘈雜聲四起。
是晚,北軍都督府從二品都指揮同知韓拓遇刺中毒身亡,中的還是西域蘭牙國王室的密毒,其隨行將領軍士封鎖了現場,在其住所被翻得亂七八糟的隨身物件中發現了他的手書,寫給承恩公也就是華皇后的父親華老太爺的密信,控告向政私通西域,這些年也都通過其心腹史叢與西域諸國有諸多聯繫……
此事姜琸和徐承達都未有插手審理此案,只立即命人捉拿了和此案有關的史叢相關人等,封了史家。
同時也封鎖了西域各國使臣住所,不過卻發現蘭月國二王子及使臣早已在宴會結束時便連夜離開了西寧,此時已經離開了近兩個時辰。
翌日姜琸立即召回了名義上回京,實際一直在秘密追查向政十年前貪污一案證據的刑部侍郎王安,由他全權負責審理韓拓被毒殺一案,徐承達和姜琸自己則只負責保護他的安全,聽他調遣安排此案相關武力所需,以及維持西寧的穩定局勢……
忙了整整一日一夜,徐承達才算控制住了西寧的局勢,讓此時各路進駐西寧的人馬穩定了下來,尤其是韓拓帶來的那批北路軍。
他回到府中,剛想換了盔甲先歇息一番養養精神,就見到了門外探頭探腦的小兒子徐維,不由得又是好氣又是欣慰,次子其實天生聰慧,就是一副憊懶的脾性,不過此次他幫了三公子的大忙,想來自己若是把他送去三公子身邊,三公子應是不會拒絕的……
徐維見到他爹閃著寒光和算計的目光,後背就是一涼,他縮了縮腦袋就想溜掉,轉身剛拔腳卻見一把彎刀「嗖」得一聲飛到他的前面一步遠處,然後插到了地上,寒光凜冽。
徐維臉就是一黑,他這是他爹的親兒子嗎?
人人都道他爹最寵愛他這個幼子,可誰知道他過得日子其實有多水深火熱?所以他功夫學得不好,逃命的功夫卻還是不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