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風月有情
此為防盜章, 購買率40%以上不受影響, 不滿請等待72小時。 大男人家,英雄無用武之地, 實在是件很難堪的事。星河在控戎司呆了整整五年, 裡頭的緣故多少知道一些。一朝天子一朝臣, 不說朝廷, 在衙門這樣的小地方,也是亘古不變的道理。控戎司指揮使更替頻繁,每一位都有自己的心腹。加之現任和前任的關係本就微妙,當權的冷落甚至閑置前任遺留的下屬,也是人之常情。
堂上穿麒麟袍的人負著手, 悠悠漫步在青磚地面上,門外照進的陽光成了她的舞台。她饒有興緻在那片光里走過來, 又走過去, 那分不緊不慢的蹉跎,頗有鈍刀子割肉的煎熬感。
八位千戶壓刀肅立,八個挺拔的身形比起她來要高大得多,可這世道就是這樣, 官大一級壓死人, 下屬在上峰面前永遠沒有挺腰子說話的道理。何況他們現如今不過是吃著俸祿, 不幹實事的挂名千戶。
八個人遲疑地交換了眼色, 上頭不開口,誰也沒敢說話。錦衣使和指揮使的服色雖一樣,到底性別不同, 錦衣使的鸞帶上另配有宮鈴,因此每走一步都有琅琅的鈴聲。那鈴聲分明清雅,現在聽來卻有種催命的味道,千戶們大氣兒不敢喘,等了半天,終於聽見她咳嗽了聲。彷彿血液一下子走遍全身,幾乎垮塌的臉重又拽了起來。最年輕的千戶金瓷壯膽兒示了個好,狗搖尾巴似的說:「眼看立冬了,大人留神身子骨,衙門離東宮有程子路,路上受了寒就不好了。」
結果上頭轉過身來看了他一眼,受慣了逢迎的人,這種奉承話完全入不了她的耳門。
金瓷咧了嘴,心道有點崴泥①,大伙兒毫不掩飾地對他表示了鄙視。這回再也沒誰想去打破僵局了,悄悄握了握凍僵的五指——天兒實在太冷了。
堂室涼如水,靜立不動,幾乎要叫人打擺子。等了很久,終於盼來了她的開場白,她說:「藍大人在時,諸位千戶都是辦差的好手。現如今控戎司換了掌舵的,諸位千戶空有報效朝廷的心,也無出山表現的機會。好刀擱久了,是會鈍的,我冷眼旁觀了五年,對諸位的境遇很是同情。」
千戶們詫然抬起頭來,這話一聽就有緩。新上任的副指揮使,手上沒有一兵一卒,到最後只能繼續干那些雞零狗碎的事兒。他們呢,確實正如她說的那樣,如果是一群毫無志向的府兵,混混日子也就算了,可他們曾經輝煌過,跟著藍大人為朝廷立下汗馬功勞。後來藍大人被革職,他們雖還留在控戎司,但境遇和以前大不相同。英雄末路啊,可能是世上最窩囊的事了。
心底升起強烈的希望,官場上招兵買馬是常事,你要人,我們有,只要能給個機會,讓大家僵硬的手腳舞動起來,大家就願意跟著你干。
「大人……」藍家軍的頭兒看著她,急切地咽了口唾沫,「好刀鈍了不怕,摘下來重新打磨,鋒芒不減當初。只是現如今各有各的親軍,咱們這些人失了靠山,泥豬癩狗一樣無人問津,不瞞大人,心裡委實憋屈得很。」
星河抿唇一笑,「要果真像徐千戶說的這樣,但凡還有為主效力的心,誰也不能看扁了你們。我呢,才剛上職,以前雖也隨過堂,但大多以批駁文書為主。現在朝廷封了個副使的銜兒,領旨上任來,說句掏心窩子的話,都瞧我是個女官,只怕有不少人不拿我放在眼裡。手上無人可用,又不願意去勞煩太子爺,衙門內幾十位千戶,大多身上有差事。我瞧來瞧去,只你們八位賦閑,要是不嫌棄,咱們一道做一番事業,倒也不賴。」
被打磨了七八年的銳氣,早就化作一團漿糊倒進陰溝里去了,這會兒有人願意起複他們,管他是男是女,還講究那許多?
徐行之一蹦三尺高,「只要大人一句話,屬下等為大人牽馬射鵰,指哪兒打哪兒。」
星河乾乾笑了笑,果然是沒讀過書的糙人,話說得直白,但情義還是真切的。
「都是這想頭兒?」她拿眼睛逐個審視那些千戶,看見的是一溜不動如山的剛強意志。她暗暗鬆了口氣,頷首道,「既這麼,回頭我去和指揮使討人。公主府上的案子疑點重重,我要重查。南大人手下那幾位千戶都忙虧空案去了,我也不好意思中途調人,還是老幾位受累吧,我料南大人也不會不答應。」
這衙門也像坊間學徒似的,後來的必要謙讓著先來的。比如學手藝用的傢伙什,得緊著人家先挑,等別人挑剩了,你再撿起來使,人家也不好霸攬著不給,各行有各行的規矩。
兩下里都安生了,要人的有了人,要刀的也重拾了刀。後來她回命婦院,蘭初給了一個評價,「怎麼撿破爛似的」,被她照著腦袋狠狠鑿了一下。
「你懂什麼,當初的藍家軍名聲赫赫,要不是藍競倒了台,這幫人隨便拉出一個來,都能上五軍都督府任僉事。南玉書為了培植自己的勢力,又怕這些人和他不同心,有意把他們撂在一旁。我在控戎司這幾年,就沒見他們奉命辦過一件差事,正經破過一樁案子。好好的人才,整日間在衙門無所事事,和那些番子為伍,看看門兒,擦擦兵器,你道他們心裡什麼滋味?我這回是救他們出泥坑,知遇之恩和錢財接濟不一樣,他們心裡且要感激我。越是感激,越是忠心,我手裡就缺那樣的人。」
她侃侃而談,心中有成算,又剛正式加了官,眉眼間儘是意氣風發的豪邁。
蘭初支著下巴看了半天,嗤地一聲笑起來,「到底當了錦衣使,眼界和咱們不一樣。大人,您瞧您的氣勢,還有您說的那些話,真像那麼回事兒!往後您就是控戎司的二把手啦,叫誰死就死,叫誰活就活,看這宮裡有誰敢和您較勁!」
她聽后倒沒反駁,不過二把手想行那麼大的權力,還是差了點兒。等她取南玉書而代之後,大概就差不離了。
蘭初只是單純地為她高興,兀自說著「真好」,伺候她換下官服,把衣裳掛在一人高的架子上。
案頭一隻粉彩帽桶,是專門用來放置官帽的。控戎司的官帽和別的衙門不一樣,是尖頂笠帽,邊緣鑲滾黑絨,街頭上看見這種帽子,行人都得避讓,免得衝撞他們,觸了霉頭。要說宮裡的匠作處,那確實是個極其神奇的衙門,只要你描述,他們半個時辰之內就能給你做出成品來。大胤王朝的女官向來在內廷供職,行走外廷的並不多,更別說這種真正帶品級的了。冠服沒有現成的,太子爺發話讓德全去匠作處跑了一趟,要求「果毅不失婉約、威嚴不失嫵媚」,就這麼下了道令,命匠人製作錦衣使官帽。匠作處管事的把那段話寫下來貼在牆頭,愕著兩眼沖幾個大字冥思苦想了一炷香,最後把黑絨鑲滾換成了大紅萬字遍地金,帽頂後頭飄綴一雙孔雀翎,曜石頂子也換成了紅寶石。
蘭初在那寶石頂子上撫了又撫,「哎呀,主子爺真是有心,還管您戴什麼帽子……您瞧,您的麒麟袍都和人不一樣,加了袖襽和膝襽的,乍一看像娘娘的吉服。」一壁說,一壁又一臉理所當然的樣子,掖著兩袖歪著頭,喃喃自語道,「也是的,這上頭不足,那上頭填補。我今兒聽長赫嚼舌頭,說皇上讓立太子妃,說『你跟前那女官要是不稱意,封個寶林也成』,太子爺不答應……」
星河面色有些不豫,「長赫是活膩歪了,著急投胎。」
蘭初忙擺手,「他也是聽麗正殿的人說的。」
她一聽更上火,「御前的話也敢往外頭傳?太子爺知道不知道?」
蘭初見她一本正經要尋根究底,嚇得忙來勸止:「我的大人,這話聽過就完了,還能上主子跟前較真不成?橫豎您是明白太子爺的心思啦,管殺不管埋,您心裡不得有個底么。」
星河坐在那裡,神情漠然。她沒有那麼多的精力,去揣測太子對討媳婦的態度,現在滿腦子控戎司,滿腦子以什麼法子避免傷筋動骨,把南玉書從那個指揮使的位置上拱下來。至於太子妃也好,寶林也好,多高的位分都不過是個內命婦,論實權和自由,遠不及她眼下的差事。
蘭初還在喋喋不休,「明兒您該會親了,你還記得嗎?太子爺放了恩典,請您家太太上西池院吃席,明兒您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吧,叫太太放心,您在宮裡好著吶。這些年勤勉辦差,您當了大官兒,誰家小姐能這麼有出息?您一個人,光耀您家門楣啦。」
這丫頭,大多時候不著調,但在她身邊伺候了十來年,養貓兒養狗兒還有感情呢。星河這樣涼薄的脾氣,也只容得下她,在她耳朵邊上嗡嗡地聒噪。
宿大人說一不二,照著東宮那些當差的背後議論,說她比太子爺還厲害三分。可蘭初覺得不是,每回聽見這樣的話,她都要上前和人吵起來,「我們大人,是世上最好的大人」。雖然說不上她家大人到底哪裡好,可只要有人敢敲缸沿,她就敢上去干仗。
星河倒不在乎別人怎麼擠兌她,只要在她面前老老實實就行,誰還管得住別人的腦子?就是個聖人,也未必人人賓服。像以前同時進東宮的那個女侍中,官家小姐,極其溫良的性子。底下宮人大奸小壞都包涵,最後出事受了牽連,以往受過她恩惠的,沒有一個站出來替她喊一句冤。幾年的道行盡毀,面子上心上過不去,自己投了金井。一死百了么?也不是,身後留下了麻煩,家裡百般央告買通人作證,說她是打水的時候沒留神摔下去的,因為宮裡當差敢自盡,是要累及家門的。
人性啊,有時候真是惡。尤其瞧慣了宮裡的勢力和傾軋,讓你不得不當個強硬的人。她願意一路走過,兩旁都是俯首行禮的人,等她看不見了,他們背過身去罵娘她也不管,只要那些話別傳到她耳朵里來。
蘭初還在啰嗦,命婦院里只住了她們兩個,沒有她的那份熱鬧,倒顯得冷清,像寡婦院似的。星河蹙著眉頭,臉上帶著無奈的神情,看著她把螺鈿櫃里的梳妝盒取出來,擱在妝台的銅鏡前。那盒子已經很久沒用了,自從領了批駁文書的差事,時常進出衙門,臉上擦粉抹胭脂,越發提醒人你是個姑娘,她不喜歡別人異樣的眼光。
「明兒我來給您梳頭上妝。」蘭初回眸笑了笑,「我給您梳隨雲髻,再戴上那套點翠頭面。您可太長時候沒好好打扮了,年輕輕的姑娘,沒的叫太太看了心疼。」
星河曼聲應了,看看更漏,說時候不早了,回去歇著吧。終於把她打發出去,自己翻出衙門裡的文書看到四更,才吹了蠟燭上炕安置。
第二天天色不好,卯時開始下雨。冬天的雨淅淅瀝瀝透骨寒冷,她擁著被子推窗看,雨絲里夾帶著細細的冰雹,落在檐下墁磚上,沙沙一陣輕響。
屋裡攏著炭盆兒,蘭初交寅的時候進來添了炭,炭火燃得正旺,所以並不覺得寒冷。
趿鞋下炕來,臉盆里盛著昨晚就預備好的清水,她洗臉不愛兌熱水,就是三九的氣候里,兩手也敢往冰水裡焯。
擦了牙,打手巾洗臉,昨晚睡得晚,早上起來頭昏腦脹。好在今天沒有朝議,她不必伺候太子上朝,磨磨蹭蹭到這時候,真是難得的一個好覺。
冰涼的手巾捂在臉上,下勁兒狠狠吸了口氣,涼意順著鼻子直衝腦門,激出了兩眼淚花。她在鏡子前呆站了一陣,看鏡子里的臉受凍,白里泛出紅來,然而這紅是僵澀的,像台上唱戲的青衣。她抬手抹了一下,欠身坐在絲絨凳子上,打開了那個紫檀包銅活兒的梳妝盒,裡頭一層一層齊整碼放著梳子、竹篦、大小刷子。她盯著看了半天,這盒子是她進了東宮之後掖庭局分派給她的,這麼多年了,好些東西的作用到現在都沒弄明白。
伸手撥了撥,描金彩繪的山水樓閣,畫得精巧細緻。取出粗齒的來慢慢梳理,頭髮太長,幾乎垂到凳面底下去。她十二歲進宮,進宮后就不叫剪頭髮了,這些年越長越長,自己想編個像樣的髮髻,確實有些困難。
撥到身前,高高吊起來梳發尾,蘭初進門看見了只是笑。把銅吊子掛到炭盆上方,倒杯奶/子讓她捧著,自己接過梳篦不緊不慢給她篦頭。最後扁針簪子齊上陣,她的頭髮厚實,層層堆疊起來,別人得拿假髮充數,她不需要。
妝點首飾,簡直像窮家子上闊親戚家打秋風,飯盛得上尖兒豎流。想起小時候得了一雙新耳墜子,掛在耳朵上使勁搖晃,唯恐人看不見,蘭初現在大概就是這樣心思。
蘭初往上插,她就往下扽,臨了剩一把穗子,兩支點翠嵌珍珠歲寒三友花簪,蘭初和她爭辯不過,只能由她。轉而上妝,粉撲上蘸了粉,細細給她撲一層,她的皮色很好,細潔光滑,連痣都沒有一顆。結果左右打量,這粉上得又多餘了,像玻璃窗戶上灑了一層白面,反而失了本來的好顏色。
蘭初不住搖頭,卷著手絹給她卸粉。折騰了好半天,有些氣餒地拿胭脂棍蘸了口脂,啪地一下,蓋章樣式給她的唇上來了圓圓的一點。這一點蓋得妙,很有種俏皮可愛的味道。蘭初撫掌笑起來,「我還沒見大人這麼打扮過,真好看。」
星河探過頭在銅鏡里照,抬手就要擦,被蘭初拉住了,「外頭姑娘還拿螺子黛畫眉呢,兩根眉毛畫得笤帚似的,這叫時世妝,太太一準兒喜歡。」
她別彆扭扭看半天,末了嘆了口氣,就這樣吧。瞧瞧更漏,是時候了,從命婦院出去,穿過宜秋宮門就是西池院。那院子夏季作避暑用,院里有個人工開鑿的湖,假山、石亭、浮萍,妝點得十分玲瓏秀致。
太子爺為了不讓她休沐,特特兒借了這個院子給她會親,她嘴上謝恩,心裡並不舒稱。原本進宮十年的女官,是可以告假回去看看的。會親自然不止會母親一個,家裡親朋,還有她以前住的屋子,使喚的婢女,她都想再看一眼。可就是這份願望,那位主子也不讓她實現。美其名曰回家費事,免得勞心勞力,不過是為了盡情驅使她,讓她不得空閑。
咬咬牙,還是得忍。不知為什麼,她的應對周旋在他面前全然不起作用。像孫猴子有通天本事,照舊跳不出如來佛的掌心,面對他總有種困頓感,不單是受制於人,還有三頭六臂無能為力,渾身長嘴也說不清的絕望。
換了油靴,小太監給她打著傘,一路搖搖曳曳朝西池院去。今兒穿了私服,是一件丁香色十樣錦的妝花小襖,大約平常看慣了她穿官服的樣子,連那些門上站班的都多瞧了她兩眼。
上宮裡會親來,須早早趕到。宿府上接了消息,宿太太頭幾天就開始預備了。五更里巴巴兒看著窗稜子上天光放亮,起身梳妝打扮,帶上自己親手做的小食兒,宮門還沒開就在筒子河對過等著了。
宮外誥命進宮來,一般是走安禮門,這回太子爺發了話,宿大人勞苦功高,准許宿太太從玄德門直入。玄德門和西池院相隔不算遠,斜插過亭子院就到了。自己的閨女十二歲進宮,先皇后在時召見,還能遠遠看上一眼。後來皇后大行,這宮裡也沒了親蠶等大典,再想入宮就難了。
猛看見孩子長得這麼高,臉架子依稀還有小時候的影子,可乍一瞧又有些陌生,宿太太悲喜交織起來,忍不住就哭了。該說些什麼呢,母女兩個相顧無言。半晌進了廡房裡,懷中摟一摟,只問彼此好不好。
「原說你要回來,家裡都準備妥當了,後來又換鈞旨叫進宮會親,弄得我慌了手腳。」宿太太抻抻衣角,像是擔心在久不見面的女兒面前失了禮數,臉上露出一點靦腆的笑來。
星河心裡有些難過,母女分離了十年,弄得骨肉之間也生疏了。
外頭太監和宮女列著隊,提著食盒進來。會親期間的早點是有定規的,幾樣主食,幾樣小菜,不管吃不吃,都得按序擺放。她站起來,親自開了蓋子為母親盛糖煮蓮子,那些醬肉、熏雞、小肚與各色醬菜一溜鋪排開,她笑了笑,親親熱熱叫聲娘,「您吃吧,我伺候您。」
宿太太瞧她的眼神里夾裹著淚,怕有外人看著,回頭話滾話的,傳出去再生什麼事端,很快低下頭去,噯了聲,勉力進了一口。
會親不能單獨相見,因此說話也沒法子隨心所欲,星河告訴母親,「主子器重,昨兒給我派了個銜兒,我如今在控戎司任錦衣使。」
控戎司的大名京城裡沒人不知道,當初她進宮是左昭儀暗中安排,現在走到這位置,宿太太心裡也有準備。可控戎司的名聲不好,但凡做母親的,都不願意自己的閨女和牢刑沾邊。滿肚子話想囑咐她,可看看里裡外外侍立的宮人,話在舌頭上轉圈,重又吞了回去。
垂下頭,澀然眨了眨眼睛,宿太太說:「你在宮裡,我沒有什麼不放心的。瞧你現在差事辦得好,主子又抬愛,女孩兒家當官,從內廷當到外廷的能有幾個?橫是我們宿家祖墳上長了蒿子,你更要惜福,好好報效朝廷,聽主子的差遣……」
都是場面上的話,不單說給她聽,也說給第三隻耳朵聽。星河應個是,剛要開口問家裡人好,眼梢一瞥,發現院子那頭站了個人。想是今兒天不好,做完了早課不必練騎射,太子爺滿宮溜達,一不留神,溜達到西池院來了。
宿太太惶惶地,遲疑問星河:「這是……殿下不是?」
星河扭頭看,太子臉上恍惚帶了點笑意,隔著重重煙雨,有種說不出的,莫測的況味。
宮人們垂眼盯著自己的腳尖,等待是最煎熬的。和以往不同,這回驗的時候有點長,左等右等等不來示下,隱隱有了不好的預感。誰也沒敢抬眼瞧,隆隆的心跳里愈發彎下腰去,只聽見檐上風燈的鐵鉤子在搖曳間吱扭輕響,一聲一聲,夜深人靜時異常刺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