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系原尋仇
祁裊裊忘記自己是怎樣起身,站定,抱著諾布早就冰冷的屍體走出去,在烈日照耀下看那些連綿起伏的沙坡,閃出金色的光,絲絲縷縷的,像是被絲緞纏繞住。
她明明記得,之前洛孜的男女老少就在這兒唱歌跳舞,可是現在,荒涼得緊。
洛孜的人死後是不同他國一樣土葬的,他們都是一把火燒個乾淨,剩得骨灰撒到沙丘里去。
這些都還是洛桑告訴裊裊的。
白色的灰屑從裊裊指縫間慢慢流瀉開,被風吹散,揚起又落下,直到和黃沙融合到一起。
「我要去找妭。」
祁裊裊下了決定。
「不行,公主。」
烏羽出聲,殷離沒吭聲,眉頭卻是一擰。
「你瘋了,突然出現一個妖怪,我們也不清楚她的底細,怎麼就要去找她!」
衛衡急急出聲。
「諾布是我救的,我救下了她的貢品,她理當來找我的麻煩,為什麼要害了整個洛孜。」
是我的錯,惹怒了妭,卻又中途離開,讓那些手無寸鐵的洛孜村民被妭殺害,若是她留下來,若是他們之中有任何一個留下來就不會有這樣的情況出現。
「那不是你的錯,妭本來就是個妖怪,你那裡見過妖怪善良的!」
衛衡道,少年對祁裊裊的變化有些擔心,朝身旁的嬌兒看了一眼。
「裊裊姐,你不能去,妖怪都是吸食人的精氣助長功力的,你現在都從未與她交手過,萬一——」
「不能去。」
嬌兒話說到一半沒有接下去說,殷離卻是冷冷的吐出這麼一句話,眼神嚴肅的盯著祁裊裊。
被一群人看著的裊裊似乎一愣,眸子黯淡下去,本以為她還想要反駁,但出乎意料的,少女低下頭,叫人看不見她的表情。
「好。」
聽到祁裊裊這麼回答,眾人才稍稍放了心。
「洛孜的仇,我們一起報,但是得想好了對策才行。」
一旁不出聲的泉先此時清清淡淡的拋出一句,面色也沉著。
「嗯。」
裊裊點頭。
在此之後,幾人仍是在諾布的家中休息,似乎是擔心裊裊想不開,大家似乎都睡得晚,直到天色黑透,裊裊她們四個姑娘的房間都還亮著燈。
「嬌兒,紫菱我休息了。烏羽,把燈給熄了吧。」
裊裊半坐在床上,攏了一床薄被準備睡覺,紫菱和嬌兒頭一點,也才放心的捻了被子休息,烏羽則是應聲,把燈燭給剪滅。
小間里刷的黑下來。
安靜得只聽到外頭的風聲。
裊裊覺得房間的空氣有些涼,吸進鼻子里的時候分明還是極其熟悉的味道,卻總覺得帶上了別的,一刺一刺,刺得鼻腔難受得緊,喉頭也像是有什麼東西,堵著,呼吸不順,連帶著肺也有點痛。
感覺,像是窒息一般,淹沒在水底,手儘力的向上伸,向上抓,可是什麼也找不到,就看得頭頂一片白茫茫的在浮動著,離著它越來越遠,水泡從鼻腔里出來,眼睛也瞪得通紅。
可是,她是蛟魚,從來不會有這樣的感覺。
可是現在,它來得又快又凶,直接就把她吞沒。
「烏羽?」
裊裊低聲喚一句,良久沒有人回應后她才小心翼翼的起身,推開小院的門出來,淹沒在夜色中。
諾布家的小院,門前還燃著個小火爐,散出的煙起悠悠蕩蕩的向四面八方飄出去,有幾縷正好就飄進幾人休息的小間,旁的則是徘徊在院子的四個角落,支撐出一個四方的空間,隱隱還出現藍色的光來。
洛孜的沙丘,蒼茫無邊,透過重重疊疊的丘障看過去,今夜的月亮都隔得遠遠的,半圓,白慘慘的。
這樣的夜裡,恰好是妭的身體最為虛弱的時候。
系原山,照舊是貧瘠荒蕪,只是溫度比平日低了一些,這便意味著,妭的能力在不斷的減弱。
洞內血色的光晃得厲害,不時還傳出野獸一般粗啞的嘶吼。
「啊,嘶……」
聽著聲音分明就是個外貌醜陋不堪的妖獸,可實際上,卻是個身段纖細的女子。
「該死!」
自妭口中吐出來的卻是男子粗嘎的聲音,女子一張面孔青黑得駭人,臉上的皮原是圓潤細膩,卻又突然變得乾癟鬆弛,一來一回,交替的變化。
「啊啊啊啊!」
突然又變成了女子尖利的嚎叫,刺得耳膜震動。
「這該死的天界!」
妭最恨的便是每月月半之時,系原山的桎梏在此時加強,自己全身筋骨便同拉扯開來,連骨頭也從內里浸出疼痛。
這一切,都是天界那些賤人造成的!
「遲早有一天,你們都要死在我的手裡!」
妭的眼角冷冷挑起,眼神怨毒,雌雄難辨的聲音此時聽起來,陰狠毒辣。
女子青色衣袍一掀,整張猙獰的臉孔就愈發顯得可怕。
「桀桀……」
自外頭跑來一隻妖獸,哼叫得響亮。
「有人來尋我?」
妭扯起嘴角,冷哼一聲,
「可真是會挑日子,不過,隻身一人前來是不是太看得起自己了?」
陣痛又再一次向女子襲來,太陽穴同痛得直跳,妭也只是咬緊后槽牙。
索性,度過這一次自己便可以脫離這個該死的系原山了,等到時候自己出去,就是她報仇之時。
「可看清來的是何人?」
那妖獸又發出叫聲,
「哦?是個女子,冰藍色眼眸。」
妭的神色一暗,做出一副思索的神情來,尖長的手指攥著青色雲紗料子,一下一下。
就近見過的女子里,倒是有一個冰藍色眼睛的,而且還攻破了自己的沙暴。
「自然是要出去看一看的,就算今日我功力損失近半成,也就不一定會怕她。」
女子說完,便從洞中走出去。
洞外不遠處,祁裊裊走得艱難,越往系原山裡頭走便更加炎熱,裊裊的汗不斷淌下來,後背也是粘糊糊的,整個人睏乏無力得緊,但離得妭在的山洞越近,溫度便越高,她只得咬住舌尖,運起身上靈力保護自己,控制意志不要鬆散下去。
「來者何人?」
聲音傳來,嬌媚的女子輕喚同粗嘎的男子低吼糅合在一起,像是兩個人在同時說話,不舒服得叫祁裊裊皺起了眉頭。
少女循聲望去,自山洞後頭就出來個青衣的女子裙擺隨風鼓動,一頭青絲紮成長長的一根麻花辮垂在後頭,面上卻是帶了個竹青色的面具,只露出雙眼睛和口鼻。
「蛟魚族祁裊裊。」
裊裊堂堂正正的將自己的名字報出來,望向妭。
「呵,一隻小小的蛟魚也敢來同我找麻煩了嗎?」
妭嗤笑一聲,目光有些冷。
「靠殘害人界生靈來助長你自己的功力,本就是萬惡不赦,又殺害洛孜整個村的百姓,妭,你到底是何身份,天女嗎?」
「閉嘴!天女?我妭還不稀罕,你算是什麼東西,要為那些螻蟻來報仇嗎!」
月半之夜要受這麼多苦,妭本就惱怒萬分,此時祁裊裊又提到天女,她便想到許久之前自己遭受的不公,對天帝的怨恨更甚,看向面前那個藍裙少女的眼神也帶上了狠辣,手掌聚力,頓時就一擊出手。
青光有同離弦之箭,劃破虛空便朝著祁裊裊的胸口。
裊裊瞳孔一縮,錯身向右一轉,腰上肌肉一緊便向下一倒,躲過一擊后順勢向左邊跳出一步,一個水浪打過去,細小的浪花從邊緣炸開,裹著力道撲向妭。
青衣的女子躲閃不及被打中了右邊的肩膀,大半個身子濕透,右肩的血染在青色布料上。
妭自然胸口無名火不斷竄起,若不是祁裊裊時機挑得好,這一次兩次怎會讓她傷到自己?
「啊!你找死!」
妭飛身到空中,十指張開,露出尖細的指甲,朝著裊裊頭頂就撲下來。
祁裊裊自然不能原地站著等她打過來,身後雙翼一展,讓妭撲了個空。
此時天幕上再無一顆星子,徒留半輪冷月,上頭一青一藍兩個身影打得火熱,快得蹤跡難尋,裊裊身後雙翼大展,鼓動勁風,襲向青衣的女子,手中藍色的光團不斷的爆裂變大,沖向對面。
妭惱意更甚,手下招式也更加狠辣,青藍鋒芒相撞之下,透出細長折轉的金色閃光,熱浪不斷襲來,又被裊裊水浪阻擋,便是騰起漫天水汽,使得夜空也變得濕潤起來。
只是妭到底是天女,就算是萬年前神力盡數喪失,可長久幽閉的時光里充滿冤屈的女子不可能什麼都不做,吸食了如此多人的精氣,功力早就大增,月半之時雖有減損,可對上祁裊裊卻還有六分勝算。
故而幾番下來,祁裊裊漸漸靈力不支,意識也開始渙散,少女只得死命咬著自己的嘴唇,直到甜腥之氣傳到舌尖,在口腔漫開,才勉力叫自己清醒一點。
妭見對面少女面色發白,額前碎發也濕透,嘴角一勾便是極快的移到祁裊裊身後。
少女覺察身後氣息,立刻轉身,想也不想就又一擊打出,誰想妭早就猜到她的意圖,往後退開許遠的距離,兩掌凝力,面上冷笑,青白色的一團直接炸開,幻化成七八方匕首一般寒刃擊向祁裊裊。
直刺少女身上各個要害,就算是她祁裊裊命大死不了,也足夠讓她損了半數修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