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千夫所指
黑海之上,風暴漸至,猛烈海風裹挾而至的浪潮擊打在殷離布下的結界上,結界之內,都可以聽見海水被衝擊開來的聲音,男子雖是極力維持,可船還是難免輕微搖晃起來。
黑海異動尚且不足以讓冥王擔憂,可人界,急匆匆奔回來的衛衡卻是前所未有的驚慌。
「烏羽,裊裊呢?」
衛衡在幾天前就心慌得緊,整個身子都躁動不安,少年只知自己上一次這樣時,是祁裊裊五千歲渡劫,而這次,比那一次還要更加激烈,故而少年不敢掉以輕心,極快的從郁水一事脫離開來,又回到了人界,可到了小縣之時,才發現大街小巷都已經貼上了捉拿骨姬的逮捕令,李縣令和縣令夫人都已經死了。
「我離開的時候到底發生了什麼?」
衛衡掃一眼路上行人,皆是面色緊繃,間或有一隊隊的牙門差役手持長刀巡邏,整個小縣,不復往日繁華生機,竟是隱隱透出一股頹唐之勢來,少年眼睛一眯,加快腳下就往客棧趕。
可到了客棧后,才發現祁裊裊他們三人都不在了,尋人不見,少年心中便越發焦急,直接從二樓那兒跳到大廳掌柜的面前,客棧的掌柜還沒弄明白呢,就見個紫衣身影從二樓躍下來,倏的一下就站在自己面前。
「掌柜的,二樓東邊那兩間客房的人去哪兒了!」
客棧掌柜稍想了一會兒,
「走了啊,急急忙忙的,三四天前就看他們出去后也沒回來,這客房的押金還在我這兒呢,若是你們不住了,押金退給你們啊!」
「你留著吧!」
衛衡哪裡管押金不押金的,找到祁裊裊他們要緊,趕忙便跑到客棧外,手中暗掐了個訣,尋起烏羽來。
當少年循著線索跑到一個小山谷時,烏羽便出現了,立在樹梢頭,面色一如以往平靜。
「烏羽,裊裊呢?去哪兒了?」
女子低頭看了一眼衛衡,從枝梢上跳下來,卻並不回答。
「你說話啊,裊裊是不是出事了?」
少年著急起來。
「公主與骨姬一戰,陷入了幻境,現在昏迷不醒。」
女子冷冷說道。
「什麼?那她現在在哪裡?」
「冥界。」
「那你留在人界做些什麼,」
衛衡拳頭一攥,便繼續道,
「不行,我要去冥界!」
說罷,轉身就要走。
「可是衛殿下,你可知道冥界如何前往?冥界之中,除了冥界中人,還有投胎轉世的鬼魂,旁的人是無法進入的。」
烏羽的話使得衛衡腳步一頓,不過,也僅僅只是一頓而已,
「我有法子可以進去的。」
話音剛落,便化為一道藍光消失在原地。
衛衡的確是有辦法到冥界,郁水真蛸族的皇子殿下自幼貪玩,有日獨身一人在居延海遊盪,莫名其妙地就卷進一個漩渦里去,等他在從水中竄出來時,就看到寬闊的海面,卻是深黑色的,周圍也沒有一絲光亮,卻依稀可以看見遠處有隻小船,而船上,還立著個黑袍的男子,只不過那是少年覺得氣氛太詭異,不想在這個地方多待,就又扎進海里,往相反方向游回去了,算他命大運氣好,完好無損的回到郁水,但那個黑色漩渦的位置少年還記得清楚,便循了過往記憶找過去。
只是當少年再次被海水卷著帶到黑海的時候,才發現這次的黑海不似第一次來時的平靜,反而是如同發了怒火,失了脾性一般不斷的翻騰起來,捲起來,衛衡得運了半分的靈力才勉強維持平衡。
「嘩啦」一聲,少年破水而出之時,便見黑海中心的確是立著個黑色身影,而那船上,又躺著個少女,他料定便是祁裊裊,只是少年到了黑海,卻是破不開冥王的結界。
「殷離!讓我進來!」
結界內的男子微微抬眸看了衛衡一眼,卻是低下眸子,握緊少女的手,沒有給衛衡回應。
「你大爺的!」
衛衡心中著急,一下惱火,掌中蓄起靈力,直接就朝殷離的結界上打,冥王本就大部分注意力放在祁裊裊身上,那結界也只是為了不讓黑海異動打擾到少女而已,可少年卻是不知道的,一門心思就要看少女情況如何,壓根就沒有注意到背後洶湧而至的黑色浪潮,只顧得那結界破開一個角來,神色一亮,加大攻勢就要繼續來上幾圈,可見殷離飛身而來,拎起自己的衣領就往後退,還同祁裊裊一起,將小船挪了大半段路程。
而等少年回過神來,殷離卻是早就鬆開他衣領,面前席捲而至的浪潮並沒有打到他,只是余勢卻也叫他氣血上涌,胸悶難受。
「你若要尋死,我也救不了你。」
站在祁裊裊身旁的殷離臉上露出不耐神色,壓著怒氣沖衛衡吐出這麼一句話來,就更是引得少年惱火。
「我尋什麼死!我不過幾日不在她身邊,裊裊就昏迷不醒了?你到底有沒有保護好她,這幻境,莫不是你那個女手下乾的!」
少年出語咄咄逼人,雙眉也倒豎起來,與此同時,黑海浪潮卻是更加猖獗起來,海上竟是起了罡風,呼呼作響,凄厲得有如鬼哭狼嚎,殷離看周圍一眼,眼底出現極淡的不安。
「我沒空與你解釋,當務之急,護好裊裊,平了黑海風勢!」
殷離自然知道,黑海的異動,與祁裊裊的幻境有關,既然自己無法走人少女幻境,帶她出來,便先平了這水勢,也許有助於裊裊走出幻境。
「你這個……」
衛衡後頭的話自然沒有說出來,吞進肚子里咽回去,冥王此刻神情認真,並不是打算推卸責任,縱使他對殷離再怎麼惱火,只要涉及祁裊裊,少年還是放軟了態度,同男子一起抗擊風暴,只是太陽穴那裡一跳一跳的,有些頭疼。
黑海之上,風起浪涌,殷離衛衡兩人皆是蓄力抗擊,兩人的發梢,衣擺都帶上些濕意,可獨剩下那隻載著祁裊裊的小船,還穩穩噹噹浮在海面之上。
船上少女並不知道黑海異動,也不知道那兩個男子廢了多大的力氣,既要抗擊對面所來風暴,又要穩住船,她只知道,幻境之中,早就疼得她沒有力氣,不願再多想。
幽蘭從縣令府被送回津渡的時候,已是過了兩個月,李縣令玩膩了她,縣令夫人也罵夠,打夠了她,女子身心受創,人早就瘦了一大圈,每走一步,身子就酸乏得厲害。
這兩個月,外面到底發生了什麼她一點兒也不知道,只知道每日重複的苦痛總算結束,可是她絲毫沒有解脫之意,眼淚都已經流干,喉嚨也喊的嘶啞了,女子如同行屍一般木然的走在陽光下,儘管帶著垂至腳踝的紗帽,可頹唐之勢卻是半點也遮蓋不住。
「誒,那不是幽蘭嗎?這不見了兩個月,終於從縣令府出來了。」
街上突然響起男子的聲音,說得細碎。
「嘖嘖嘖,我倒是不知道,原來裝得那麼清高孤傲的幽蘭卻是這麼輕賤啊,都爬到李縣令床上去了,看她那副騷賤的樣子,可是人盡可夫啊,哈哈哈哈……」
「對啊對啊,這幽蘭,真是個賤人,這樣的女子,早就應該去花街柳巷了,還留在津渡當什麼酒娘!」
「不要再說了,這幽蘭可是妖女啊,不然怎麼可能勾得了李縣令,你看看,她還害了白府一家子呢,不然白府的人都死了,還就剩她一個啊!」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她竟然是妖女?」
男子聲音過後,就是又短又急的女子聲音,尖酸刻薄,不留點情面的。
「早半個月就在傳了,你也不想想,白大人多好的官啊,莫名其妙就給人抄家了,還死得那麼凄慘,她做人家女兒的,怎麼就活下來了呢?誒還有啊,你瞧著我們顯,是不是兩三年沒下雨了,這可算是大旱了啊,我看就是這個妖女做的……」
這樣子詆毀的話還不知有多少,幽蘭走過來一路,就有一路人罵她,到後來,竟是有人朝她扔雞蛋菜葉了。
「打死你個妖女!賤人!」
「勾引別人丈夫的賤種!」
「妖女!」
「臭不要臉的!」
街道上的人都是注意到了幽蘭,全將矛頭指向女子,
「老子的老婆都跟人跑了,一定是這個妖女教的!」
「家中小兒高燒不退,都是沾染了她的晦氣,我呸!」
「我家中母雞最近都不下蛋了!是她害的,她害的!」
眾人只管將自己諸如的不順遂都怪到幽蘭頭上,哪裡顧得女子精神崩潰,連頭也不去擋,菜葉落在裙擺上也不去管,雞蛋酸臭粘膩的汁水展到臉上身上,更是不吭一聲。
她不知道,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哪怕現在心裡本該湧出無盡的委屈傷感,她也流不出一點淚來,女子也不知自己孤立無援的走了多久,耳旁突然傳進男子熟悉的聲音。
「幽蘭,他們扔你,為什麼不躲?可傷著了?」
男子寬厚的脊背幫她擋住丟來的東西,手臂被他扶住,透過肌膚傳來一點熱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