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津渡往事
女子這邊說得可憐,掌柜的這邊卻是正好起了心思,恰好幽蘭死了,自己的酒館生意冷清下去,現在又來了個骨姬,自己說是要做酒娘,可還真是湊巧了,看來老天有眼,註定要讓他財源廣進啊。
男子聽骨姬一說,做出一副為難的樣子,
「這……唉,姑娘可是打算好了?酒娘這活計可不好乾啊!」
「不礙事的,妾最能吃苦,還望掌柜的能給妾一個容身之所。」
「你若是堅持的話,就隨我來吧!」
「是,多謝掌柜的!」
女子聲音上揚,原先愁苦的臉上露出笑來。
便是從這一日起,津渡酒館多了個骨姬,遠近的人都知道,女子生就一副如花的面容,身段妖嬈,體格風騷,又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便似那大家閨秀,舉手投足間都見端莊氣度,最為讓人艷羨的卻是女子身上自然流淌出來的軟和嬌媚,叫見過的男人都想把她疼到骨子裡去。
骨姬在縣中極富盛名,比之前的幽蘭光華更甚,津渡的掌柜便是每日都臉帶笑意,數著錢都要數到手軟了,而此時男子剛剛處理好酒館這個月的入賬,翹起二郎腿躺在椅子上,舒舒服服的準備休息一會兒,外面骨姬卻是走進來了。
男子見容貌艷麗的女子輕踩蓮步走進來,面上露出殷勤笑意,立馬端正的坐好。
「哎呦,骨姬怎麼到後頭來了,可是陪酒陪累了?」
「掌柜的,骨姬只是見外頭那些酒客們虛偽作態就有些頭暈,起了厭煩的心思,到您這裡透透氣……」
女子話還沒說完,人就要軟軟的倒下去,卻是正好整個人都貼在男子身上。
「您瞧瞧,妾覺得身子發軟,整個人都沒有力氣,恐是得了暑熱,便在掌柜的肩膀上靠一靠。」
話說完,掌柜的便覺女子嬌軟的肌膚蹭上自己,全身都竄起奇異的無法描述的感覺來,就像是有螞蟻在身上爬,咬,整個人都痴狂起來。
「骨姬這樣可真讓人心疼,便在我這裡好好歇一歇。」
男子心尖打顫,這骨姬自己送上門來,擺明了意圖,他作為男子自然懂,手便順勢環上了女子的腰,頭探過去,貪婪的聞起佳人脖頸馨香,正待有進一步動作,懷裡的溫度卻是突然冷下來。
「掌柜的,這天已經快黑了,你說這人,是不是也快死了呢?」
懷中的女子低聲說道,男子抬眸看一看外頭,見日頭還在,
「這明晃晃的,哪裡就黑了——啊」
話未盡,男子的瞳孔就已經睜大,胸中一口氣還沒吐出來,意識全散,人倒下去。
便是嘭的一聲,已死之人眼睛都還睜著,心口那兒早就淌出血來,仔細看去,空洞洞的,只餘下血肉模糊的一塊。
而他缺了的東西,就在女子的右手上。
一顆鮮活的,還在跳動的心。
「這心,怎麼是鮮紅色,不是黑色的呢?」
外頭酒客吃酒吃得暢快,一點也沒有注意到這邊如何,外頭風卷進來的時候,還帶上暑氣和濃郁的酒香,女子雖說了句話,可垂在腰際的左手卻是在輕微的發抖,身子也整個僵在那裡,等過了好一會兒,女子才吐出一口氣來,周身漫出團紅黑淡光來,所過之處,乾乾淨淨,連那些血跡也都尋不見了。
這些事兒做完,女子才掀起帘子走出去,迎面正好便走過來一個拿酒罈子的小廝,朝骨姬一笑,禮貌的叫一聲,
「骨姬姑娘,張公子來了,就在東邊小桌等你呢。」
「嗯,知道了。」
女子挑起眼角,伸手扶了扶自己有些散亂的髮髻,優雅的邁步走過去,便聽得女子嬌媚的聲音宛如黃鶯脆啼,自酒館中幽幽迴轉開來,
「張公子莫要心急,骨姬這便來了!」
女子血色的蘿裙隨著步子擺起來,落在耀眼光線里,像極了驕陽下盛放的牡丹花。
此日傍晚,津渡酒館的人便發現掌柜的留下一封書信離開了,上頭寫到他厭倦現在的日子,想到山林間散散心,不在的時間裡就將津渡交於骨姬管理,津渡的這些小廝,酒娘,還有酒坊制酒的婆子,叔伯都認可骨姬為人,也並未多說什麼,骨姬極其順利的便接下來酒館掌柜的擔子。
再過上小半個月,津渡酒館的聲音越發紅火起來,骨姬也得了人心,做掌柜做得順風順水,還把酒館的名字給換了,
換為,龍門渡,便是從換名字那時開始,骨姬管著的酒館名聲越發響亮,縣裡的男人們都識得暫且不提,竟是連縣外都知曉幾分的。
但骨姬何曾在意過這些東西呢,女子從回憶中回神,低低道出一句,
「嬌兒,有些事情一旦開始,便沒法子停下來,不管是人,還是妖,都沒有這個能力的。」
骨姬安靜了這麼久,卻突然說出這麼一句話來,讓小丫頭有些摸不著頭腦,鼓著張臉,困惑不解的瞧著骨姬,誰知女子又是一笑,
「好了,看你也不懂,看你一會這兒一會兒那兒的跑,是不是要休息一下了。」
「不呀,嬌兒可一點也不累,對了,姐姐,方才過來的時候看到樹上接著果子對你的傷有幫助我現在去把它給摘回來!」
說完,人就跑得沒影了,
「誒,這個小丫頭。」
骨姬搖搖頭,回到那塊石頭上坐下,想起心事來。
再回到冥界的黑海,殷離一直安靜的待在祁裊裊旁邊,冥王早就注意到黑海盡頭開始翻起浪來,風吹來之時力道不大卻是令殷離吊起了十二分警惕心,因為黑海一旦有異動,便是證明居於黑海的人心境起伏,只是黑海異動是陷入幻境的祁裊裊所致,還是為昏迷少女而感內心焦灼的男子所造成的,沒有人能說得清楚。
祁裊裊此時五官早已舒張開,面容平靜,嘴角還勾起個甜美的弧度來。
「你在幻境之中,遇到了什麼呢?」
男子那隻修長漂亮,骨節分明的手伸出去,輕緩的落在少女臉頰。
「裊裊,我該拿你怎麼辦?」
男子等了幾萬年,才遇上一個祁裊裊,讓他感興趣,讓他起了相交的念頭,也同樣讓他深陷進去。男子歡喜一個女子,是不需要理由的,兩個相愛的男女,都說不出到底喜歡對方什麼,就像是幽蘭和柳青雲,遇見的第一面便互相臉紅,再到後來,書生和酒娘便越靠越近,若是讓柳青雲說愛幽蘭哪一點,無雙的美貌?驚艷的才情?還是旁的一些,書生也只會搖頭,說道一句,就是和蘭妹一同看書也是樂趣,我看蘭妹,便是一朵嬌花,散發這旖旎香氣,卻又如片粉色雲彩,神啊,貌啊,都看不真切,但是我愛她這一點,我永遠都清楚明白。
所以就有同殷離和祁裊裊,那日居延深海,男子與少女相擁,便註定了兩人要糾葛,到後來靈泉的談話,花樓里男子打在少女額頭的一下,還有北鴻寨松樹下的那個吻,這些細小的一幕幕場景拼湊起來,都足夠兩個人互生好感了。
只是殷離覺得自己做出決定還是太晚了一些,若是再早上一些,也許祁裊裊不至於一人去找骨姬,就不至於落入昔顏幻術,男子攥緊拳頭,也只怪自己掉以輕心。
「這一次,怪我,只是不知道你在惱些什麼,等醒了,得問問你的,你得相信我,這樣的事情,可不會有下一次了。」
男子說完,目光在少女臉龐流連一會兒,才抬頭朝遠處那起勢越發洶湧的浪潮看去,衣袖一揮,便布下了一個結界。
黑海對岸再過去一些,便是奈何橋,安盈自回去開始便不斷的打量黑海,只是面上不顯,依舊是來人便笑,優雅得體。
「孟婆大人,這是今日要渡奈何橋的鬼魂的冊子。」
黑衣的小鬼遞過來一個暗紅色的竹簡子,女子接過,翻看起來。
一排一排掃下去,一串串的名字,還伴著些鬼魂細碎的生前記憶,安盈的頭看得有些疼,便揉揉眉心,狀作不經意的問道,
「你可是剛從黑海回來?」
「是,小的剛從那兒回來,大人可是有什麼事情要問?」
那黑衣小鬼回答,
「哦,也沒什麼要緊的,就是想問問,冥王大人可有從黑海出來?」
「冥王大人?未見他出來啊。」
「哦,是這樣啊,冥王也該注意著身子些,回到冥界也不多休息。」
安盈低下頭,眼中幽光一閃,那黑衣小鬼見到安盈這副模樣,便認為孟婆大人是在擔心冥王,又道,
「冥王大人不一直都是這個樣子嗎?在黑海一待便是很長一段時間,孟婆大人您也不要過於擔心。」
「嗯,我知道,你先退下吧。」
安盈揮揮手,又仔細的看起冊子來,就見黑衣小鬼轉過身離開,口裡還輕聲念叨,
「誒,不過奇怪了,剛才經過黑海,風起浪涌的,一點兒也不平靜,我呆在這幾百年也沒見過黑海起浪啊?難道是我道行淺……」
小鬼的聲音隱下去,安盈這邊卻是突然煩躁起來,指節用力,竹制的冊子倏的一下就斷開了,掉下幾節,「啪」的幾下,落在奈何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