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深夜幽光
李寬極迅速的便把當時怎樣一番情況說給在場的三人聽,眼底還帶上愧色。
李縣令到底是他名義上的兄長,身居縣令之位卻做出這樣有損道德的事來,幽蘭之死,說是有他一部分原因也不為過的。
男子說完這番話后,便是長時間的靜默,那棵生長得鬱鬱蔥蔥的香樟枝柯間穿過幾縷風,使得樹葉簌簌作響,再加之今夜圓月光輝不同往日,是泛著鬼氣的灰藍色,幾人又是寂靜無聲,連綿長的呼吸聲也聽不到一絲,而瑞紫園外,晚宴結束,賓客各自離開,時有切切磋磋的交談聲自高牆外飄進來,怎麼看,便越覺此情此景詭異萬分。
「李捕役,幽蘭一事,同之前的懿橋溺死的案子,還有今日包氏吊死,你如何看?」
殷離此刻薄唇輕啟,問出這麼一句話來,引得在場的裊裊和烏羽也同時開始考慮起來。
「殷離公子此前給我消息,懿橋溺死之案,均從當年幽蘭和柳青雲一事查起,牙門探查之後,確實發現那幾個死者都與那件事有關係,而今日的死者包氏,當年找了沈春芳散布謠言。」
說到這裡,李寬一怔,突然滿目震驚的看向殷離,黑袍的男子見狀,朝他點點頭,一邊的祁裊裊卻是出聲問道,
「可是幽蘭和柳青雲皆死,怎麼可能再回來複仇?」
裊裊清楚,人界凡人一死,便會通往冥界,重新投胎,除了怨念過大,不肯轉世的怨魂。
「難道,幽蘭同柳青雲?」
少女語未盡,在場的人便知道裊裊後頭的意思。
「這怎麼可能?鬼魂怎麼能還陽,還犯下如此可怕的事情?」
李寬在牙門當差多年,再怎樣可怖殘忍的案子都見過,可那些犯人都是常人,現在懿橋的案子,卻非凡人所為嗎?
「也不一定,當年幽蘭的屍體並未被撈上來,便可能同阿毛說的一樣,被人救下。」
烏羽道一句,
「可女子哪裡有這樣的能力,沈春芳倒也罷了,那胖三,那趙盛和錢雲,都是孔武有力的漢子,一個弱質女子又如何做得到將他們推下河,還確保這些人一定能死?」
李寬神色有些激動,面色也漲紅起來,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事情一般,
「對了,趙盛和錢雲,皆會泅水,他們如果只是掉入河中,又為何會被淹死?」
男子越說越激動,心下隱隱出現不好的預感,卻見殷離將手一抬,止住了他繼續說下去的勢頭。
「幽蘭是生是死暫且不提,李捕役可有仔細調查過骨姬的身份。」
黑袍的男子面色一如往常,冰冷淡漠,只是此刻眼角帶上一股涼意,說話的聲音也低沉下來,
「阿毛說救下他的是幽蘭,但差役說的是骨姬帶阿毛回來的。」
「你的意思,骨姬……」
李寬說話的語氣開始發起抖來,他從不曾,把方向放到骨姬身上,骨姬同幽蘭一般,都是酒娘,還是在同一家酒館。
「仔細推敲起來,骨姬出現在縣中的時間,便在幽蘭跳河自盡兩個月後。」
得出這個結果,李寬只覺脊背生寒,心中之前可怕的念頭開始猖獗的冒出來,
「冥……殷離大人的意思,骨姬便是幽蘭?」
烏羽眉頭緊鎖,眼角的翼族印記在黑夜之中發出幽光來。
「這怎麼可能?」
祁裊裊難掩眸中錯愕,可視線與殷離相撞之際,見男子那雙墨黑得毫無渣滓的瞳孔,便恍覺之前骨姬的確是離開內廳到了外面梳洗換衣,這個時間,殺一個人足夠了,
「裊裊可還記得,骨姬一看到阿毛便知他姓甚名誰,就我所知,骨姬一個酒館酒娘,不應該會認識阿毛。」
殷離的話飄進在場每一個人耳里,幾人俱是相視一眼,顧不得還有事情沒理清楚,李寬便直接轉身,跑出了瑞紫園。
「若如殷離公子所言,李縣令有危險!」
一行四人,相繼跑出瑞紫園。
但瑞紫園離李縣令所住的寄暢院恰好便是東西兩頭,跑過去還要一段路程,李寬連內力也運起來,腳下步子生風,跑動之時,風刮過衣袍,呼啦呼啦作響。
奔跑中的裊裊一顆心卻是越來越緊,若骨姬便是幽蘭,幽蘭便是骨姬,那女子的容貌為何會發生那樣大的改變,那日見骨姬殺刺客時毫不手軟,一招一式皆是嫻熟老練,哪裡像是那個官家小姐出聲,手無縛雞之力的幽蘭,在幽蘭成為骨姬的兩個月中,女子到底經歷了些什麼?若是她要復仇,李縣令明顯也將同包氏一樣,裊裊此時不敢再想,那晚在懿橋上的紅衣女子身影開始不斷的在她腦海中浮現。
黑沉的夜色中,冰涼的懿橋之上,紅衣女子徒留一個背影,撐著那把鮮紅漢陽傘,一頭烏髮盡數落下,垂及腳踝,此夜無風,看不到女子髮絲擺動,祁裊裊只覺看著那個背影,就有潮濕的涼意直刺自己而來,良久,那女子緩緩轉過頭來,雪白的脖頸,尖俏的下巴,幽幽的轉過來,露出一張硃紅色的嘴唇,再往後,濃艷眉眼,
正是骨姬的模樣!
「啊!」
見及女子面容之時,裊裊心口又起熟悉無比的鈍痛,腦中一片空白,額頭滲出冷汗,兩眼一黑,倒下之時,就見得男子黑色的衣角在面前飄蕩。
「裊裊!」
殷離扶住倒下的少女,手指在少女手腕一搭,向她身體中渡進法力,滿眼擔憂神色,見少女無絲毫轉醒跡象,眉頭一皺,便將少女一個橫抱抱在懷中,沖後頭的烏羽說一句。
「無妨,先去救李縣令!」
「公……」
烏羽的話吞進肚子里,雖憂及祁裊裊,可冥王說無事便不再多話,加快腳下步子,朝寄暢院趕。
李寬已跑出汗來,氣息微亂的來到寄暢院門前,卻見守門的府衛都已經倒在地上昏睡不醒,心下暗道一聲不好,見院門緊閉,便要去推開,可用力推了許久,那麼便像是被下了咒一般,一直未打開,男子乾脆直接一腳踹向院門,企圖破開,可不見有分毫作用,寄暢院前正好可以看到今夜那輪圓月,只是李寬這時怎麼看,便越覺那月亮帶上可怖的血色,風穿過草木發出的凄厲哭嚎也越發明顯。
太過安靜了,院內還未點燈,府中原本守夜的府衛也沒有出現,便是掌燈的丫鬟也未看見,整座縣令府,有同一方荒原,沒有半點人氣。
「李捕役,我來。」
烏羽走到李寬面前,一腳踢出,院門已經四分五裂開來,
「走!」
烏羽一個擺頭,叫身後的人跟進去,
卻見院內一片死氣,月亮已被完全遮擋,透不過半點光來,殷離看著懷中少女,唇色蒼白,眉頭蹙在一起,顯然便是痛苦萬分的模樣,暗暗一咬牙,罵一聲可惡,便又走到院內,
烏羽接連破開幾扇緊閉的木門,待走近李縣令所在的那個暖閣中時,正準備直接沖開門,卻見閣內突然亮起光來,燭火搖動之中,還見得個女子妖嬈的身影印在門面上,幾人屏住氣息,就見門吱吖一聲被打開,閣內的女子踏步走出來。
「可是發生什麼事兒了,落得這般大的響動?」
骨姬嬌軟柔媚的聲音想起,落在夜色中帶起一陣旖旎氣息,卻見女子晚宴時穿的正裝早已褪盡,頭髮也是整個兒披散下來,身上只鬆鬆披著件白色寢服,臉上濃妝已卸,容貌比之常日要稍微清爽明媚些,右手還端著一座小燈台,此刻燭火微晃,風也開始大力吹拂起來,微弱火光便有些跳動,
骨姬探頭像殷離那邊看一眼,用左手攏了攏衣服,關切的問道,
「裊裊這是怎麼了?」
「骨姬娘娘,李縣令可睡下了?」
李寬板起臉來,壓制住自己眼底驚愕,出聲詢問。
「哦,剛剛睡下了,許是大夫人一死,大人他有些驚懼不安,睡得不太安穩。」
骨姬朝閣內看一眼,勾起嘴角一笑,
「喝了一碗安神湯稍微好些了,怎麼,李捕役來此便是要看看大人是否睡下了,還是有事與大人相商?」
「見寄暢院旁今夜沒有府衛守夜,守門的兩人有暈倒在地,心中擔憂就進來看一看。」
李寬只定定的將視線投在骨姬臉上,想要看出女子是否有什麼異常,可骨姬神色平淡一如往常,觀察不出分毫。
「哦,周圍的府衛我讓他們今日休息一夜,不必守夜了,那守門的兩個,許是今日宴飲歡暢累壞了,便在門前睡上一覺,等明日自當好好罰上一罰,以示懲戒。」
骨姬神色一片坦蕩,看向李寬,而後視線微微在烏羽和殷離身上一轉,便又笑眯眯的說道,
「若是無事,妾便先回去休息了,這夜已深了,幾位也先回去歇息吧。」
骨姬打個哈欠,眼中浮現一絲睏倦,似乎便是真的被人在睡夢中吵醒,十分睏倦的樣子,隨後便準備關上暖閣的門。
「等……」
李寬要攔,後頭殷離卻道,
「不需再攔,先回去吧。」
「可是骨姬此人……若是要害李縣令!」
「今夜不會,先把守衛叫過來守著吧。」
殷離說完,抱著祁裊裊便離開。
「唉……」
男子還是一聲長嘆,看小閣內桔黃燭光滅了,才一甩衣袖離開。
瑞紫院的風停了下來,方才熄了燈燭的小暖閣又燃起了微弱的燭光,只是那光卻是淡藍色的,印在門面上的女子身影卻是妖嬈曼妙,而那藍光所跳躍之處,正是女子之間。
「呵呵。」
一聲嬌媚女子輕笑響起,卻並無愉悅之意,反而是夾帶寒意,這一聲之後,連那藍色微光也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