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胭脂鋪
「大人說笑了,骨姬哪裡會想不開到懿橋去投河,」
聽到男子擔憂的話語,骨姬掩嘴竊笑,
「就是為了龍門渡的大人,骨姬也要安安穩穩的活下去,只是美人遲暮,若是有一天奴家老了,大人們嫌棄骨姬了,奴家怕是真的要去懿橋了!」
女子笑得整個人都發起抖來,垂在唇前的翩躚水袖搖搖擺擺的飄起來,佳人一張絕色妖異的臉龐上,細長妖嬈的眼角彎起來,盪開一層層喜悅光澤。
「不曾,不曾,若是骨姬老了,我便把你帶回家中去。」
靠在女子旁邊的男子激動的看向骨姬,做了誓言,目光真摯的看著女子。
「大人莫要說笑,可曾問過家中嫂嫂的意見,骨姬可抵不過嫂嫂的辱罵。」
「哈哈,老桂你家中那頭母老虎還不一定會同意了,不不不,我說錯了,自己家男人帶回來一個十里八鄉都聞名的嬌美女子,還不得氣炸咯!」
眾酒客都開始起鬨起來,皆是促狹的看著被叫做老桂的男子,而此時骨姬卻斂了笑意,邁著輕緩的步子回到裡間休息去了。
待得骨姬蓮步輕移,一雙細嫩瑩白的手掀開門前帘布,裡邊就有個小丫頭迎上來。
「骨姬姐姐,可是要休息一下?」
「不了,嬌兒去幫我將傘取來,我要出去一趟。」
女子走進來,便在美人榻上坐下,接過小丫頭遞過來的水喝了一口。
嬌兒走到骨姬放傘的木櫃里取了那棕色的漢陽傘來,口中碎碎念著,
「姐姐這是要去哪兒,外面日頭最曬,若有什麼要買的,讓嬌兒代勞不就好了?」
「我哪裡捨得讓我的寶貝小丫頭出去曬太陽,會變醜的。」
骨姬輕笑,道。
「那姐姐不是也會變醜,」
嬌兒邊說邊打開把柄漢陽傘,
「骨姬姐姐,這把傘是誰做的,如此好看,我見你用了許久,」
小丫頭持著傘柄,將它轉了幾圈,
「可是有三十二根傘骨呢,旁的那些可都只有二十幾根罷了,只是這棕色的傘面和傘骨有些單調,」
小丫頭又是摸摸那棕色的有著木質紋路的傘骨,很是可惜的道,
「不過,也襯姐姐的膚色,骨姬姐姐才不需要那些花哨的傘呢!」
嬌兒一揚嘴角,合了那把傘,遞給骨姬。
一旁的女子接過去,嗔了嬌兒一眼,
「就你嘴甜,普普通通的一把傘也被你說成了神物了。」
女子說完起身,理了理裙角就要走出去,嬌兒上前一步替她掀開帘子,
「姐姐不要嬌兒陪嗎?」
「不了,嬌兒只要好好的待在這兒,出去收拾酒桌的時候要低頭,若是叫外面那些如狼似虎的臭男人盯上你的容貌,姐姐不在這兒就保不了你了。」
骨姬語帶擔憂,但那小丫頭卻是絲毫不擔心,隨意的擺擺手,
「有什麼可擔心的,嬌兒的力氣比他們還大!」
「好了,姐姐走了。」
女子無奈的朝正對著自己擠眉弄眼的小丫頭一笑,便帶著傘走出去了。
龍門渡這邊吵鬧得緊,而原先沈春芳開的胭脂鋪子就顯得安靜一些。
祁裊裊和殷離進來的時候,就只有幾個管事的女子和兩三客人而已。
那鋪面算不上太大,左邊擺著個大櫃檯,上面齊齊整整的擺著胭脂的膏盒,右邊倒還有兩個小些的櫃檯,只不過擺著的東西要少一些,零零散散的。
鋪里的胭脂香氣卻是十分好聞,雖是擺了這麼多的胭脂,可多種味道卻沒有混雜在一起,清清爽爽的,讓人十分舒爽。
「大人,可是第一次來?」
祁裊裊和殷離剛進鋪中,上下左右打量一番,就有個女子上前來,眉眼含笑的問兩人是否需要些幫助。
「嗯。」
殷離應一聲。
「那請大人和夫人這邊請。」
那女子見來者衣衫料子極其精巧周身氣度又是非凡,語氣間便更加恭敬,微微彎了腰伸出手要把兩人朝大櫃檯那邊請。
而祁裊裊聽到那女子對自己和殷離的稱呼未免有些羞赧。
什麼夫人,自己和殷離何時成了夫妻?倒叫人害臊。
少女剛想啟唇辯解,男子的手就伸過來,握住了裊裊的手,在她手心微微一按,阻住了她想要說的話。
「這樣好行事。」
殷離轉頭朝裊裊微微一笑,又回過頭跟上帶路女子的腳步。
兩人在一處站定,胭脂鋪的管事女子便拿出三四盒的白瓷小盤來。
「這是鋪子里賣得最多的胭脂,這一盒是石榴花瓣做的,另外幾盒都是蘇方木做的,色澤艷麗,倒也襯夫人好顏色。」
那女子見得殷離與祁裊裊兩人,郎才女貌,心中十分艷羨,手上動作變得更加利落。
「夫人,您不如看看?」
女子說著,打開其中一個白瓷小蓋,遞過去給祁裊裊看,
少女眼前便出現一塊嫣紅色的膏脂,不過因為那胭脂香氣有些濃烈,她便下意識的退後一些。
「可還有其他的?」
殷離淡漠如水的聲音響起來,女子馬上會意,稍微想了一會兒,將那幾盒胭脂給收回去,走到後頭重新拿了一個漂亮的紅木小盒過來。
「夫人,方才你覺得香氣有些許沖了,不如看看這一盒,香氣稍微清淡一些,顏色也好看。」
女子將木盒中的青瓷圓盒拿出來遞給裊裊,
「這是之前我們老闆娘親自做的,用的是異地的法子,蜀葵和重絳一同做出來的,又加了梔子油,味道要稍微清爽得多,不過因為這成色偏粉了,需得皮膚白的女子抹才更好看些。」
祁裊裊順勢打開那青瓷小盒蓋,其內膏脂稠密潤滑,細膩的粉色極其惑人,少女將它靠得里鼻子近一些,便有極好聞的梔子清香幽幽的從鼻間滑進來,流進肺里,若有似無,十分獨特。
祁裊裊一瞧便喜歡上了,不禁轉頭看向殷離,眸子里就帶上一點歡欣。
「若是夫人喜歡,不如試試。」
那女子在鋪子待了多時,客人的一個眼神都知道是何種意思,看祁裊裊的樣子,就知無比喜愛,而見殷離對少女無比喜愛,便是一定會買,再試試又何妨呢?
祁裊裊在那女子的示意下,食指捻了些水粉色的胭脂,正要往臉上抹。
「等等,我來吧!」
殷離突然阻住了少女,將她手中那盒胭脂拿過來,吩咐在旁邊侯著的女子拿了個銅鏡過來,隨後用右手大拇指在那粉色膏脂上輕輕按了幾下。
裊裊停頓后便看著男子的動作出神了,至於殷離的拇指在自己兩頰上溫柔輕觸的時候,她是一概不知,只聞到男子的臉離得自己如此之近,彷彿那夜的記憶又回來了。
而殷離是何種感覺?
拇指與少女肌膚相親之際,就像是生髮出無窮無盡的魔力,男子極其渴求這樣的感受,手下動作便越發溫情專註。
「嗯,好了。」
殷離的目光從裊裊臉頰移開,在她眉眼上流連一會兒,確保的確是做得妥當了,才叫裊裊去照鏡子。
「嗯。」
鏡中少女就算是不塗胭脂,兩頰生春也足夠嬌艷了。
「便是這盒吧!」
殷離讓管事的女子包起來,卻是狀若無意的問出一句。
「做得這樣胭脂的老闆娘不在了,可真是可惜,若是可能,倒可以同我娘子成為知己好友。」
「大人,這……」
管事的女子略顯尷尬,遲疑了一會兒,而裊裊卻在聽到娘子兩字后耳根子一熱,心也猛地跳動一下。
「大人想多了,若是您真遇見了她,便不會讓這沈春芳同您家夫人深交了。」
稍顯清傲的女聲傳來,兩人尋聲望去,就見右邊那小花柜上有一婦人正擺弄這血紅脂膏。
「夫人何出此言?」
祁裊裊問道。
那婦人見兩人想聽,便放下了手中的胭脂盒子,邁步走過來,膚色雪白,容貌雖算不上出挑,可也十分端正,身著藕粉色的齊腰襦裙,鵝黃色披帛,再梳著高髻,便是這雨霽國時興的裝扮。
「這沈春芳呢,胭脂做得的確不錯,十里八鄉的都來找她,不過這人品便不一定了。」
那夫人微微扶了一下額上高髻,繼續說道,
「沈春芳這人呢,嘴巴極碎,再怎麼平淡的事兒,經由她嘴裡說出去便能說出花來,再這麼一來二去的,沒有的事兒,她也給倒騰出風浪了。」
那婦人說得帶勁,不顧鋪子里管事的女子想要制止她的話。
「還有最為過分的一件事兒,不久前,也就一兩年的事兒,龍門渡原先的酒娘,叫什麼幽蘭的,還不是給她說成是妖女,受不了跳河自盡了。」
這話匣子一打開,婦人便關不住嘴了,直接拉過了祁裊裊就湊著她耳朵說話,
「我和您講,夫人,那幽蘭啊,生得如花的容貌,這沈春芳便十分嫉妒啊,暗地裡開始煽風點火,說是我們縣中那年大旱便是幽蘭惹的禍,呵!真是可笑,這收成天氣怎的就扯到一個女子身上了,我便是嫉妒這女子對男人的無窮魅力,也不會這般顛倒黑白!」
婦人冷笑一聲,極其不屑的環起手來,對已經逝去的沈春芳並不半點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