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身死
「王淼為何會有人馬差遣?」
宇文風問跟在後頭的將領,但他覺得十分奇怪,他身邊的近衛,哪怕叫不出名字,容貌也應該識得,可是這人卻十分面生,自己不曾見過,不過事態緊急,宇文風還是壓下心中疑惑繼續前進。
「臣並不清楚,眼下丞相已經帶兵馬前來,其勢銳不可當,當務之急便是陛下您的安危,臣已經通知援兵前來,陛下莫要擔心。」
那男子引著宇文風跑,跟在後頭的祁裊裊幾人卻是感到十分奇怪,因為這男子在明顯的甩開他們。
這人,到底是何身份?
殷離眸色一暗,暗中拉過祁裊裊的手腕,低頭囑咐一聲「小心」,帶著裊裊跟上宇文風。
皇帝身邊還圍著數十個侍衛,眾人交錯邁步,發出嘈雜的腳步聲,宮外還依稀可以看到火把照射出來的光影,天色雖是全黑,可悶熱之感更甚,風也颳得更加厲害,宇文風跑進宸陽宮時便覺後背有雷聲炸開,還有一滴雨水落到了自己的後頸,帶著夏夜的燥熱,讓他有一些不舒服。
「母后?您怎麼在這兒?」
宇文風剛剛踏入殿中,便見太后已經坐在殿中的紅木團龍大椅上,不復往日雍容貴氣的形象,反而是憂慮無措,見他進來扶著椅子的扶手想要站起來,可又像是想到之前和宇文風早已決斷,便是無力地坐下,落回到椅子里。
「丞相逼宮,哀家便被帶到這裡。」
太后扶了扶跳動的眉心,語氣帶上難掩的疲憊。
「母后……」宇文風見她這般模樣,出於兒子孝心,想要上前問候幾句,可同太后一樣頓住了步子,伸出的手又收了回來。
兩人奇怪的氛圍落入剛剛進入殿里祁裊裊一行人,只是宇文風和太后是看不見他們的,自殷離覺察到那陌生將領的怪異后,四人便都使了隱身訣,躲在暗處查看形式,而宇文風又被丞相逼宮一事亂了心神,哪還有空閑去關注幾人行蹤。
殿內安靜無聲,便只有追雲國最為尊貴的兩人和數十個侍衛,外面的雨便突然落下來,和著凄厲風聲,此時聽來,竟是有些可怖。
「哀家早便說過,丞相此人不可相信。」
沉默了許久的太后驀地說出這句話,眼睛垂著,也不看向宇文風,只獨自沉浸在回憶里。
「當年封家——」
「母后,不要再說了!」
宇文風突然便拔高了音量,拳頭緊握,吼出聲來,
「我哀家說過,你我母子情誼,早便斷了。」
太后扶著椅旁小几站起身來,慢慢走進宇文風,
「我的好皇帝,便是你,把封家一步步推入深淵,我答應他的事兒,一件也沒有做到!就算是到了今日這番境地,你還沒有意識到王淼的意圖,你還沒有意識到你到底做了多麼大的一件錯事!」
太后的語氣平平淡淡,眼神看向宇文風也是波瀾不驚,沒有一絲情感,只是按在小几上發白的指節出賣了這個飽經風霜的婦人此時焦灼絕望的心。
殿內兩人的對話,使了隱身訣的幾人聽不明白,只覺太后似是與封府有莫大淵源,而宇文風顯然不想就封府一事與太后多做交流,只是奇怪了,到底是何種矛盾,以至於母子二人離心,決裂到這般田地?
「啊!」
幾聲驚叫,緊隨刀劍沒入皮肉的聲音,太后聞聲抬頭,而宇文風也急將轉身看,就見無數宮衛已經倒下去,濃重的血腥氣漫過來,而舉劍的男子,正朝宇文風過來。
「風兒!」
太后瞳孔皺縮,腳下步子已經邁出去,擋在宇文風前面。
「母后!」
宇文風回過神來時,那舉劍男子已經抽出劍來,似乎是為殺錯了人感到十分煩惱,
「你!」
皇帝驚異地看著面前的男子,赫然便是帶著自己來此地躲避的將領,只是此人並無方才著急神色,而是帶著寒意看向宇文風,刺穿了太后胸膛的長劍正向下滴落這鮮血。
「風兒。」
躺在宇文風懷裡的太后低低喚一聲,嘴唇蒼白,胸口不斷湧出血來,
見母親如此,追雲國皇帝已顧不上還有一人要取他性命,絕望的看著太后,哭出聲來,
「母后,是風兒錯了,風兒錯了。」
「好。」
太后勉力笑了一下,眼神渙散下去,想要用力抬起的手還是無力的垂下來了。
「是我錯了,是我錯了,我如何,做得這九五至尊的位置。」
宇文風一聲冷嘲,不願抬頭,只盯著自己的母親看,便是想起小時候太后帶著他在花園裡放風箏,又或是他被父皇責罰的時候偷偷塞給他一塊點心。
「陛下若是不想做這個皇帝了,那不如交給臣。」
殿外雷聲轟隆一下響起,撕扯開一片黑空,印得立在門前的王淼面容可怖,有如妖魔一般。
「主子。」
方才殺了太后的男子恭敬的對王淼一拜,便站到王淼身旁,周圍皆是侍衛環繞的丞相和孤身一人跌坐在地上,懷抱太后的宇文風比起來,皇帝竟是如此落魄。
「王淼,你這個罪臣!」
「陛下,您懦弱無能,作為一國之君,幾次三番割地向蠻族示好,身為人子,如今還要太後為你擋劍,追雲國,怕是不需要這樣的帝王!」
王淼冷嘲,見滿殿鮮血,眼底有一抹快意。
「朕,何時虧待過你,你竟如此對待聖恩。」
宇文風被王淼的話噎得無語,只能說出這樣一句話來。
「陛下沒有虧待過臣,只是伴君如伴虎,聖心難度,臣如何知道哪一天陛下會厭棄了臣,若是那時候來臨,臣想要的權和勢,不也便消散無蹤,陛下今日,不就下了急召,要革了臣的職位嗎?」
王淼說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語氣帶上惱怒,射向宇文風的目光也已經變得冰冷刺骨。
「臣逼宮之舉,實屬無奈。」
說話的人嘆一口氣,落在愈發響亮的雨聲里,竟是一點也聽不到了。
「你放肆!」
「臣,並沒有放肆,臣只是為了追雲國百姓行道義之事罷了。」
王淼一步步逼近,居高臨下地看著宇文風,
「你到底,要做什麼?你要什麼,朕給你。」
「臣,要你這至尊之位!坐擁天下財寶和美人,哈哈哈哈!」
王淼語氣癲狂,完全不似之前那溫和有禮的樣子,「我已通知蠻族,不日便將攻城,這追雲國,便即將是臣的了!」
「你,你,」
宇文風盯著離自己越來越近的劍鋒,只氣急,想要怒罵王淼的話都梗在後頭,胸口吊著一口氣,滯悶得難受,他早便做好了死的準備。
「住手!」
宇文風都可以感覺到冰冷的刀尖已經抵上自己脖頸,可一聲清亮的女子嬌喝傳入耳里,他睜眼去看時,便見一女子已手抄一柄銀槍衝進來,女子面容姣好,眉目英氣銳利,周身氣質看起來像是寶劍出鞘,英勇無比,讓人不由想起三年前戰死的封奕,都是一模一樣的氣質,叫人心生敬佩。
來人,便是天音,此時女子冒雨而來,渾身濕透,卻不掩其艷艷風華,那柄銀槍飛舞,手勢一起一落,儘是把王淼周圍的侍衛都殺了個乾淨。
「王淼,你該放棄了。」
天音的到來讓王淼猝不及防,他分明已派人阻劫天音,可為何女子此時出現在這裡,
「不!我不可能放棄!」
本是結局明朗,此時卻陡然生變,王淼自知敗局已定,卻還不肯認清現實,喘著粗氣,使勁要把刀向宇文風刺去,卻被天音一擋,落到地上,而女子未給王淼反應時間,一槍便刺入他咽喉。
王淼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會是這樣死去,男子眼睛睜大,整個人慢慢倒下來,視野之中,一切竟是模糊起來,又是像回到了二十年前,
他還是個剛受提拔的文狀元,僥倖隨侍同樣年輕的帝王。
那日天朗氣清,帝王以蓍草卜卦,卻得到了一。
王者世數,都以此作為根據,如今占卜結果卻是一,便是暗示這代追雲國皇位只到他為止嗎?
那時年輕的帝王初登王位,根基本就不穩,面色發白,嘴唇緊閉,怒不可遏,朝上群臣皆是嚇得不敢說話,唯恐打了皇帝顏面,卻只有王淼一個,穿著件素白的袍子,向皇帝一躬身,進言道,
「陛下,臣聽說,這浩瀚蒼穹,得到一便清明,這廣袤大地,得到一便安寧,陛下你得到一,便能做主追雲國,做天下的中心啊!」
這一番話說得帝王龍心大悅,立馬便升了這個年輕文狀元的職位。
從那日開始,王淼便深受皇帝的信賴,平步青雲,一直做到了丞相的位置。
只是現在,王淼卻再無機會了啊!
殿外閃電劈開來,映得天空一亮,隨後便是雷聲響起來,震撼人心,雨也落進來,吹得宇文風脊背生寒,隱於暗處的祁裊裊和殷離幾人都現出身來。
宇文風大喘氣,額頭冷汗不斷冒出來,王淼死前睜大的雙眼讓他不敢去看,
他現在,不願面對現實。